燕返 第128章

这些由与力国人众组成的杂牌部队，不可能具备太高的纪律性与训练度，在大规模合战中往往只能用于次要方向。但现在已经沦为了纯靠恃勇斗狠的混战，他们倒也并不比正规武士逊色多少。

甚至有时候更为出色。

毕竟个人武力很大程度上是取决于天赋的。

数千军队汇集之后，佐久间信荣总算有时间稍稍退后，收拢残兵，重新组建军阵。

枪衾与铁炮是对付妖怪的利器，人类逐步夺回了优势。

织田信长依然被大群的妖怪包围在宫墙内的边长不足二百米的小院落里面，但援军又在外层设下了更大的包围圈。

是个“里应外合，中心开花”的局面。

只不过，谁都没办法判断，织田信长究竟还能撑多久。

而妖怪可以不断重生的事情，却是确认无疑的。

“主公带着一百多名马廻已经抵抗了半个夜晚，一定能再坚持一两个时辰，直到我们把他接应出来！”

佐久间信荣、村井贞胜他们觉得稍微可以松口气。

而归蝶夫人心下十分不安。

可是这份不安，又不方便对家臣直言。

她下意识想到某个看起来很擅长解决妖怪的人。

然而四下张望，却见不到佐佐木流云的踪影。只知道他的随从和家眷们，现在与油屋妖怪呆在一起自保。

这家伙……肯定不可能逃跑了吧？

那么，是去哪了呢？

第176章 突围的织田信长

刚才天上的妖雾之中出现胖乎乎圆滚滚的人脸，然后忽然砸下冒着诡异白光的肉球，打乱了佐久间军的阵型，令局势变得对妖怪有利。所幸后续的援军不断驰来，还是撑住了局面。

驻扎在京郊的四千二百军势，加之奉行所情急之下筹集的一两千杂兵，虽然鱼龙混杂，战斗力参差不齐，终究数量能占得上风。

广阔的宫墙之内，妖怪们唯独围住了一间不起眼的院落，那显然是织田信长所在的方位。

而现在，佐久间信荣、村井贞胜等人反过来把敌人包围了起来。

虽然妖怪死后过一段时间就能复生，但本来就不急着把他们全面消灭掉，只需要突入中心，将织田信长等人救出来，就算是成功了。

总算看到了把主君救出来的希望。

刚才忽然降下的异相，也就只认为是某个妖怪施展的强力术法而已。

这种可以改变一场合战格局的对军术法，放眼天下不知道有几个人能使得出来，当然还是很可怕的。就连织田家公认最强的竹中重治，也只是明白原理而限于气力不足无法施展。

不过，既然连三千妖怪闹京都这种事情都发生了，敌人阵营中有个鬼神莫测的大能，这种事情倒也可以接受。

反正已经是混战，而且提前有了心理准备，再应付起来应该那么辛苦了。

正当人类逐渐占到上风，伤亡减少之时，忽然空中的妖雾之中，重新又出现了刚才那幅人脸。

地面上的将领以及阴阳师、僧侣有了经验，对此十分警惕，不由分说立即念诵咒语，从手中召唤出几道闪亮的霞光，凝而不散呼之欲出，似乎是想要进行术法的对抗。

然而，那空中云雾上的圆脸，怒目而瞠，发出一声呐喊。

接着平地升起一波气浪，以妖怪堆里的院落为中心，迅速扩散出来。

却不是刚才的招式了。

织田一方的阴阳师与僧侣纷纷作法，试图抵挡。

但皆如石沉大海，全无作用。

这气浪涌出，所到之处并没有什么特别剧烈的冲击。

不是想象中那种力场攻击。

只是周围堆积成山的尸骨与血迹，被气浪扫过之后，全都噗的一声炸裂开，冒出五颜六色的诡异烟雾。

人类的武士与足轻，一旦遭到烟雾的波及，顿时纷纷面色灰败，手足无力，呼吸急促。有的已经受了不轻的伤，或者精力耗费过大，当即支撑不住瘫倒在地昏迷过去，乃至顷刻间就没了呼吸。

而妖怪在此影响之下却明显变得更加凶恶邪性。

无论是人形，还是虫蛇鸟兽、腐尸骷骨，或者其他古怪模样的魑魅魍魉，都像是失去了最后一丁点理智，毫无章法地使用最原始的擒抱、猛扑，朝着人类胡乱攻击。

原本这种门外汉级别的匹夫之勇，面对职业武士和足轻中老兵是不凑效的。

但是现在人类这一边，正处于烟雾之中十分虚弱的状态。

局势顿时又有再次翻转的迹象。

许多武士与足轻来不及发出惨叫声，就被无声无息地扭断脖子，或者开膛破肚。

“啊啊啊！”

原本佐久间信荣站得靠后，自身实力又比较强，没有在烟雾之中受到过多的负面影响。

但眼看着家臣们不断地被杀，他终于热血上涌，按捺不住，挥着十字枪大吼一声，面红耳赤地冲了上去。

这次没有忠厚可靠的老臣拦住少主了。

因为寺西秀则自己也已经足下发软，被两只状如巨鼠的妖怪逼得连连后退，疲于招架。

这时候，上空妖云光雾之中，那张圆滚滚胖乎乎的圆脸，又发出了一声呐喊。

第二道比刚才更强的气浪涌出，激起巨大的风声呼啸。

同样的，被气浪所波及的尸骨和血液，都会立即爆开形成五颜六色的毒雾。

然后是人类更加虚弱痛苦，妖物更加凶性大发。

又恢复到，妖怪像拿着镰刀割韭菜一样肆意砍杀的局面。

村井贞胜比佐久间信荣要冷静一些，但现在也有点绝望和麻木了。

最令人难以接受的发展，不是始终看不到曙光，而是每次自以为接近曙光的时候，又被一巴掌拍回来。

出现在半空中的人脸，似乎是一个很厉害的妖怪首领。

而且这个妖怪首领先前并不出手，总是等到人类稍占上风时，才稍微展露锋芒。

真让人怀疑是故意的。

或许织田信长坚守了大半个夜晚都没有被妖怪干掉，也是对方故意为之……

想到这个可能性，村井贞胜一点信心都没有了。

他眼睛的余光发现有队友逃跑的现象。

不是低级的足轻，甚至不是新附的外样国人众，而是正宗武家门第的尾张谱代，都已经丧失斗志。

但村井贞胜没什么心思去呵止。

自己一死尽忠就罢了，没有必要强迫别人的吧……

眼看着人类武士已经摇摇欲坠，东倒西歪，空中云朵那个圆滚滚的人脸展现出一丝得意的神色，然后张开嘴，准备发出第三声喊叫，彻底给这次宫墙内的战斗画上句话。

但是——

那个人脸忽然露出痛苦的神色，然后喊出来的却是一声怒号：“呃啊……是谁在伤我本体？”

接着，圆滚滚胖乎乎的人脸，变得支离破碎，模糊不清，像是信号不佳的电视画面似的。

片刻之后竟彻底消散了。

天地之间，忽然为之一清。

京都上空从昨天傍晚时分一直不断凝聚，发出诡异光亮的妖雾，好像渐渐有了消解的迹象了！

天上逐步露出鱼肚白。

是黎明时分的正常色相。

北风刮了过来，带来深深的寒意。

地面上五颜六色的毒烟被吹散。

与此同时，人类像是纷纷从昏睡中苏醒过来一样，不再手足无力，精神涣散——当然仅限于还没有死掉的那些。

而妖怪们无不是凶戾之色大减，体型也多少有些萎缩，下意识地停下杀戮，各自露出困惑不解之色。他们似乎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双方都有点惊慌混乱。

虽然原因可能不同。

片刻之后，“轰”的一声巨响。

妖怪堆里好像是发生了一场爆炸，许多妖怪被掀飞到空中又摔落在地，顿时一命呜呼。

也有人类不幸被砸到而死。

包围圈中破开了一个大口子。

里面走出的是数十个穿着当世具足的武士，步履蹒跚东倒西歪，身上冒着浓烈的血腥气，衣甲上无一不是红得发黑，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不知道是被敌人还是自己的鲜血染成这样。

被武士们围在中间那人，目光炯炯，眉角分明，器宇轩昂，飞扬跋扈，却只穿着白色吴服藏青羽织，神色轻松地掸着手中的太刀，身上没有丝毫血污。

那寒光逼人的刀刃上，倒是流淌着淤黑的液体，正在不住地往下滴。

此人当然就是织田信长了。

见这家伙竟然突围而出，附近忽然有几个妖怪发出激烈的吼叫声，然后作扑过来进行孤注一掷的袭击。

“保护主公！”

周围步履蹒跚的武士扯着嘶哑的嗓门作势要挡在前面。

但信长面露讥笑，轻轻说了声“不必了”，然后抬起手臂，伸出食指，对着那几个妖怪念了一个字：“死吧！”

接着那几个有胆子过来袭击的妖怪，就原地爆炸了。

骨肉横飞，血滴四溅。

“撤退……快撤退……”

“是他！我们没办法与这位大人对抗的！”

“早知道是这位大人，就不回来了！”

瞬间沉默之后，群妖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声，纷纷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