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返 第119章

作者:落木寂无声

这么下去不被杀死也得累死啊……

难道说,单纯地与妖怪作战是不够的,还需要破掉某些阵眼,才能彻底杀死妖怪?

一时半会流云也没法考虑那么多,毕竟敌人已经在眼前,只得先继续作战了。

就算每次杀死妖怪,只能维持不到半个时辰的平安,那好歹也是半个时辰,总能喘口气。

于是他立即高叫一声:“流云在此,佐佐木家郎党不必惊慌!”

然后提着二尺长的胁差就加入战团。

经过了大半天的奔波劳累,流云此时已经颇为疲惫了。

刚才虽然在屋里吃了点东西休息了一下,但并未得到良好的恢复。

然而面前这群妖怪的实力,与半个时辰之前相比,却并未有丝毫减退。

反而……可能是因为知道能够复生的关系,勇气比上一次强多了!

带头的独眼老者,仍然袖手在后面静静观看,发出毫不掩饰的张狂大笑:“老夫说过了,你今日无法杀死我们!孩子们,还不赶紧上去,给我取下佐佐木流云的头颅!”

二三十只妖怪听到命令,哄然大叫,龇牙咧嘴张牙舞爪地围上来,不顾其他家臣与士兵,意图围殴流云一人。

“与主公并力作战!”

速水清兵卫一手持着竹束,一手提着刀,沉着冷静地发出命令,带着佐佐木家的卫兵们冲过来帮忙。

他武艺不算特别高强,但心思很灵活,并不去与强大的妖怪硬碰硬,而是吩咐士兵护住流云的侧后方,对意图迂回的妖怪给予牵制。

而黑田坊、青田坊比较能打,可以上前正面作战。

还有一个则是刚刚被召唤出来的白衣女妖怪,也就是伊织的外祖母。

她看上去只是柔弱幽静的女子,并不像是特别善于战斗的强者,但体内的妖气也是十分可观的。

这白衣女妖怪一出现,对面那边领头的独眼老者顿时勃然大怒,扬天长吼,额头上仅剩一只的大眼睛变得无比血红,原本儒雅随和的姿态荡然无存,伸出手指厉声咆哮道:“是你!砍瞎了老夫一只眼睛的太刀!居然也成了妖怪而且化为人身……很好,果然是跟佐佐木流云有关系,卜算没有错!”

流云听了这话才知道,原来伊织的外祖母是太刀化成的妖怪。

难怪“独目大人”会寻仇,原来是因为卜算到了这份因缘。

接着那独眼老者身上青光勃发,身子忽然变得粗长许多,上下充满爆炸性的肌肉,脑袋变得有如水缸大小。

虽然依然只有一只眼睛。

独眼老者张开变得十分宽广巨大的血盆之口,对着伊织的外祖母狠狠吐了超大一团浓烈的黑雾,然后双臂一挥,前肢和手有如橡皮一般伸长变大,抓了过去。

流云有些担忧。

但他刚刚才艰难斩下两个妖怪,正与三四名敌人交战,一时难以分心。

至于其他家臣和士兵更加不可能有余力了。

只见伊织的外祖母面对“独目大人”的攻击,凛然不惧。

她伸出右手,用力从上往下劈砍,整个胳膊忽然化作利刃,发出强烈的白色寒光,将那团浓密的黑雾挡了回去。

然后又挥了左袖,以宽大的衣袖为刀,斩落来袭的两个巨大手掌。

不愧是太刀变成的妖怪,身体的任何部分似乎都能随意作为武器攻击。

那“独目大人”杀红了眼,复而又是一团黑雾吐出,同时双臂被斩断之处,长出一对更为粗壮的爪子。

还是那两招。

伊织的外祖母凝神静气,全力应付。

两个妖怪大佬的战斗,大体是焦灼僵持状态。

独眼老者占着主动权,不断发起攻击,白衣女子只有招架闪躲之力,但一时也不至于落败。

流云余光扫及,见伊织的外祖母还挺厉害的,便放心了许多。

便集中精神,与家臣和士兵一起,鏖战一番,斩杀了那二三十个妖怪,最后干掉了改变了状态的独眼老者。

这个“独目大人”被杀之前依然是毫无惧色,反而猖狂大笑说:“今日你们杀不死老夫!待会老夫还会再来,哈哈!”

战斗终于结束。

片刻之后,情况跟上次一样,妖怪的尸体都消散成气雾,聚拢在京都的上空。

似乎仍会继续复活。

因此,家臣和士兵毫无战胜的喜悦,反而颇为惶恐。

谁知道妖怪究竟能复活多少次?

就算是流云这般神通广大,也不敢说能在源源不断的敌人面前坚持多久。其实他现在已经越来越疲惫了,特别是再次分出自己的血液给家臣士兵疗伤之后。甚至隐约有点淡淡的晕眩感。

更别说其他人了。

速水清兵卫忍不住摇头自语:“这么下去不行。如果妖怪当真无穷无尽的涌过来……”

“怕什么!来一次杀一次!”江口助左卫门没好气地喝道。但其实他的神色也很严峻,明显底气不足。

流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候,他眼角余光看见,青田坊和黑田坊眼巴巴地盯着伊织的外祖母看去。

似乎指望这位“妖怪前辈”有什么办法?

记得刚才人家的确说过“今日的法阵很特殊,恐怕流云大人您难以独自应付”的话。

难道……

流云投过去半信半疑的目光。

正好与白衣女子的视线对上了。

伊织的外祖母低头沉思,犹豫了一会儿,才抬起头,仿佛下定某种决心,沉声道:“流云大人,请告诉诸位不必担心,只要您加以配合的话,老身有办法让妖怪无法复生。”

流云不假思索连忙答应:“当然会配合!涉及到大家和我自己的性命,哪有不配合的道理?”

第164章 成为刀妖姬的主人

“与凡人不同,妖怪的存续根本是‘执念’,身躯是由执念而化成,据说这是徐福、鉴真所制定的规则,究竟真伪,老身也不清楚。总之,若妖物遭到斩杀,执念暂时散去。经过一番长期演化,或许又会重现聚集成形,但由于时隔多年,已经与最初是截然不同的个体,记忆也早已消失。因此以凡人的眼光来看,便可称得上是成功退治了妖怪。”

伊织的外祖母沉着冷静地跪坐在榻榻米上,不疾不徐地说出了本世界的一条规律。

虽然容姿与伊织有七分相似,完全不显年纪,气质却是截然不同的。

同样是素净白衣,但毫无温婉娴静之感。作为太刀化成的妖怪,她身上体现出的是一往无前的凌冽锋利。

流云肃然盘坐,仔细倾听。

虽然关于妖怪的事情自己已经知道得不少了,但是每次听到新的信息,总还是会觉得,对世界的认知又更加全面了一点。

停顿片刻,伊织的外祖母又道:

“但如果有人设下法阵,让妖怪被斩杀之后,消散的执念迅速重新凝聚呢?时间够短的话,记忆几乎不会受到什么影响,便等若是彻彻底底的复生了。这时几百年前一个不知名阴阳师提出的想法,当时大部分妖怪都觉得是天方夜谭,老身也不例外,然而……”

听到这流云忍不住插嘴:“然而后面有人成功了?”

伊织的外祖母迟疑了一会儿,回答说:“姑且,可以算作是部分成功了吧。在法阵的范围之内,指定的妖物确实可以不断重生。于是当年有不少妖怪,心甘情愿献出自身的一部分“本物”,与那个阴阳师定下了契约。然而——当时他们并不知道,这份契约除了保护之外,更是一份约束,会让妖怪的神魂受制于人,不得不服从施术者的命令。”

流云闻言色变:“看来那阴阳师并不安好心。”

伊织的外祖母点了点头:“那个发明法阵的阴阳师,使用诱骗和逼迫的手段,收服了近畿地区半数妖怪,一时成了扶桑最强的人。试想天底下有谁能与可以不断复活的数千妖兵作战?这阴阳师寿尽而死,契约又传递给了他的子孙,看似将会江山永固。不过仍然被敌人找到了破解之法,最终二世而亡,迅速就丢失了天下。”

流云疑道:“听起来好像有点耳熟。莫非是源平合战的事?”

“没错。”伊织的外祖母神色淡然地说:“刚才说的那个阴阳师,作为人类的名字,叫做平清盛。老身用在伊织身上遮掩妖气的术法也是他发明的,所以今日会产生奇异的共鸣。当年平家依靠可以不断复活的妖兵强行取得天下,他们过于霸道,引起了所有人的恐慌。反对者聚拢在源家麾下,最终想出了三种办法来破解法阵。其中有一种便是……用蕴含着特殊力量的名刀作战。杀死妖怪的同时,斩断契约的联系,就可以阻止重生。”

“特殊力量的名刀……”流云稍觉恍然:“现在也没功夫去别处寻访名刀,除非您的意思是……”

“呵呵……”伊织的外祖母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老身的本体,原本是上古时期的太刀,由于砍伤了所谓的‘独目大人’,致使那家伙堕为妖物,自己也沾上无法洗脱的因果——说来那是三派争夺鉴真遗产最激烈的时候吧,扶桑十分混乱,稍有执念的人很容易变成妖怪啊!”

“因此您也成为了足以化身为人的妖怪前辈?”流云不禁发问。

“并没有。”伊织的外祖母摇摇头:“那时候只是沾上微弱妖气而已。直到后来,流落辗转,被备前国长船派的刀匠所获,得以重铸。因被匠人视刀如命的心血所染,方才获得独立的神智。按他们的习惯,老身获得了‘长船长光’的名号。嗯……那匠人,其实就是伊织的外祖父……”

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露出些微缅怀之色。

流云心生对那位刀匠顿生敬意,肃然道:“我明白了。只需要您显出太刀的本体,就足以斩断契约,彻底杀死来袭的恶妖。”

伊织的外祖母——也许现在该叫她“长船长光大人”——点点头又摇摇头,叹道:“原本是这样的。老身重铸之时,便被刀匠赋予了‘斩断一切有形与无形之物’的愿望。但是十几年前受到的伤害,是针对‘本物’的强力诅咒,至今老身也没有完全恢复,是否还有当年的效果就难说了。”

流云恍然:“您刚才说需要我的配合,就是这个原因吧!那么该怎么配合?”

伊织的外祖母笑容渐渐消失,变得十分严肃起来,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反而继续忆古:“妖怪的诞生,都是源于执念。当年伊织的外祖父将刀重铸之后,感慨如此天物,不知能否得遇名主,老身就是在这种执念中诞生的。若是真的能被握在明主之手,执念通达,往日的诅咒就不足为惧。不过老身必须提醒您,过往曾有三位豪杰武士,以老身作为武器,但心志不够坚定,未能以此建功立业,反而招致祸害。”

流云闻言危言正色点了点头,然后斩钉截铁道:“让我试试吧!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志是否算得上足够坚定,不过现在整个京都笼罩在法阵之下,妖怪不断重生,如果想要保护自己的家人,乃至更进一步救助无辜者,就不容任何犹豫。”

“好!”伊织的外祖母全无迟疑:“由于伊织的存在,您与老身已经结下了些许因缘,但还不足够。现在,请跟老身饮下您的血。老身也会把自己的本物展现给您。现在请依言行事……”

按照对方所说,流云让侍女拿来一个碟子,然后用短剑划开了自己的小臂——今天这个动作已经十分熟练了。

血流进碟子里面。

然后伊织的外祖母也割开手臂,从伤口释放出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银色液体。

或许是刀妖的血?

红色与银色的液体,混在一起,起初像水和油一样泾渭分明。

伊织的外祖母念了几句冗长的咒语,盯着碟子释放出强大的妖力。

一道白光闪过,两种液体才终于开始融合,并且融合的速度越来越快。

最终成了闪烁着微光的神秘液体。

按照事先说明,流云饮下了三分之二,对方饮下三分之一。

顿时他心中果然察觉到,与伊织的外祖母之间,产生了非常紧密的精神链接。

喜怒哀乐,恩怨情仇,似乎都可以感同身受,无间分享。

这时候,伊织的外祖母盈盈伏拜下去,踌躇满志道:“主人,请用此刀斩杀强敌,扬名立万,令‘长船长光’之名响彻天下吧!这是老身诞生的唯一原因!”

盘随着话音,一道白光闪过。

那个坐在榻榻米上,长相与伊织有七成像的白衣女妖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和室中间的矮桌上面,多出一柄插在鞘中的太刀。

柄长一尺,刃长三尺二寸。

是古时武士习惯使用的长度,现在随着时代迁移,大部分人已经不习惯挥舞如此巨大的兵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