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教宗决定前往新楚，这个选择本就遭到了极大的反对，是幽眠教会诸多信徒所认为不理智的。
然而他终究是不一样的。
当今七位五阶巅峰中，唯有教宗一人怀有信仰，是旧日神明的意志在人世间的践行者。
如今举世无神，过去的仍在过去，故而世界还能和平，而不是陷入神明统治之下的绝对寂静中。
为何寂静？
当然是因为神明可以毁灭整个世界，或者说人类的全部文明。
两人停下脚步，站在护栏前，看着浪花不断的大海。
顾与秋心生感慨，想着过去见过的风景，难得说了很长的一段话。
“我的灵魂去过无比遥远的地方，曾见过你们难以置信的事物，无数颗恒星瞬间走到末期，绽放出耀眼的光芒，那是超新星留下的痕迹，而生命依旧如雨后的春芽坚强生长，被人类定义出来的时间，与我不再相关，那最为深沉的黑洞，也许就是我的眼睛。”
她看着大海，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说道：“但这一切都有尽头。”
这是对于神明的伟岸的描述。
亦是一种无奈。
当璀璨星空被她纳入眼中，时间不再能够阻止她的观察，生命的来处将要被她所知晓，归处随之而出现，那种超然于一切之上的感觉，是未曾经历过的人所无法想象的。
对于那时的她而言，远未能够离开地球这个襁褓的人类文明，应该是一颗不太容易找到的尘埃。
仅此而已。
毁灭一颗尘埃是难事吗？
不管怎么看，对她而言都是不难的。
这便是这段话的重点。
她是在对苏颜说，之所以过去的我没有毁灭你们，是因为你们不值一提。
所谓人类文明被断绝繁衍，这份庞大的力量，对她而言也仅止于此，之前那些其实是温柔的说法。
放弃的理由，仅仅是路走不通。
“而且……那样子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顾与秋轻叹说道：“以神明的视角去观察这个宇宙，一切都变得无比的渺小，保留人性就变成了一件可笑的事情，因为你太过伟大了。”
苏颜说道：“但我们终究是人。”
“是的。”
顾与秋想了想，点头说道：“我还能够确定自己的来处，没有将身而为人的一切都遗忘掉，因此我才会再次成为人。”
苏颜忽然问道：“那你还可以再回去吗？”
话里的指向，自然是神座之上。
这个问题十分重要，敏感到极点，关于到一切事情的发展。
曾经见过的风景，超新星还未被观察到的光芒，未曾与人类相遇的生命萌芽，都是次要的，不重要的事物。
唯一重要的只有她能不能回去，再次成神。
顾与秋没有迟疑，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很简单的五个字。
“只要我愿意。”
长时间的沉默。
海面生出朵朵浪花，风中寒意更深，明明一切都是自然变化，却令人觉得这是世界在为自己而悲哀。
这是苏颜最不愿意听到的答案，可惜偏偏是真的。
她看着顾与秋的侧脸，认真问道：“那代价是什么？”
顾与秋微微一笑，说道：“大概是再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事实上，她从神座之上离开，所采取的那种手段太过取巧，以至于彼此之间的联系，未能完全斩断。
这也是昨日的她不愿意神降的真正原因。
苏颜忽然觉得这些事情都很无趣，微仰起头，望向天空里的那个太阳。
顾与秋陪她安静。
“对了，我有件事不懂。”
“嗯？”
“陆修这段时间几乎是天天烦着你……换成过去的你，他早就该死了吧，为什么现在还活着？”
“我是来过日子的，不是来杀人的。”
“这不像你。”
“生活中总有不顺心的地方，而且他的怀疑没错，一切动乱根源就在我的身上。”
“这更不是理由。”
“那大概可能是我比较欣赏……这种愿意为自己的直觉付出代价的人？”
“好吧。”
苏颜不再问下去，转过身靠在围栏上，任由海风吹乱了发丝。
如瀑般的黑发散开，渐渐凌乱，却生出了一种如画的美感。
顾与秋偏过头，静静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了一抹欣赏。
无论何时，哪怕见过无数凡人难以想象的风景后，她依旧衷心喜欢聪明的少女，未曾有过改变。
这很可能就是她在人世间为数不多的兴趣了。
两人的距离仿佛近了。
不知道是黑发还在飞扬的缘故。
还是谁主动去就得谁。
总之，彼此开始近在眼前，眉眼清晰了。
黑发不再乱舞，轻轻地从两人的脸颊上划过，带来微痒的感觉，直到有些悄然黏在了微润的唇上，唯有安静。
她们就这样不说话，看着不同的风景。
大海与高楼。
自然与人类。
未变与将变。
就在这时，顾与秋很突然地说了一句话：“我好像很久没喝过酒了。”
苏颜还是不看她，说道：“是我很久没和你喝过酒了。”
顾与秋说道：“所以你还有什么事情要谈的吗？”
这场并不漫长的对话中，所展现出来的信息量，是过去未曾有过的先例。
按道理来说，顾与秋没有必要这样做，完全可以重复那些说过的话。
毕竟林牧诗觉得她最擅长之一的事，就是说些令人听不懂的，仿佛谜语般莫名其妙的东西。
这场谈话的确很特别。
苏颜很清楚这一点，故而不会拒绝的她的意思，摇头说道：“暂时没有了。”
顾与秋嗯了一声。
苏颜说道：“只是现在时间还这么的早，又这么的不凑巧，就算你想喝酒了，我们又能去哪里喝酒呢？”
正值下午三点，无论酒吧还是餐厅，都是休息的时间，找不到接待的人。
“我家。”
顾与秋想也不想说道。
苏颜微怔，很是意外问道：“你家？”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顾与秋竟把那里当成是自己的家，而不是一个临时居住的地方。
顾与秋说道：“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吗？”
苏颜心想像你这样的人还能有一个家？
顾与秋猜到了她的想法，笑了笑，说道：“来吗？”
“当然。”
苏颜不再犹豫。
顾与秋说道：“之前我闲着无聊，在家里买了不少的酒，各种各样的，你应该能找到喜欢的。”
听到这句话，苏颜忽然觉得有些微痒。
她抬起手，将乱了的黑发捋至耳后，露出了清丽的侧颜，不确定问道：“有……电气白兰吗？”
顾与秋有些意外，问道：“你之前不就是在东京吗？”
天灾信使在世界各地都有办公室，因为某些缘故，亚洲的选址最终落在了东京，而不是别的地方。
十数天前，当苏颜的化身被深红击杀以后，她就从天灾信使的总部离开，去到了东京的办事处，与特事局进行了长时间的交流。
直到昨天清晨，她确定陆修不愿意改变主意，而圣诞已经十分接近后，终于选择偷渡来到了新楚。
如此漫长的一段时间，想喝一杯源自于那边的酒，对她而言只是一句话的时间，为何这时的语气如此微妙？
即便那酒似乎是在京都。
“我是一个很认真的人，之前陆修的态度令我有些烦。”
苏颜安静了会儿，然后说道：“而且我从来都不会随便喝酒。”
顾与秋说道：“那还好你要的我有。”
这句话可以意味深长。
以两人过去以及现在的关系，可以长在情上。
然而苏颜却像是没有领会，很随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得要有下酒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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