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雨季
“的确是这样呢。我并不是什么圣女,只是一个把能救的人和不能救的人完全划分清楚,然后夺走他人生命的罪人而已。”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要站出来?”
脚边一个只剩下头颅的士兵如此质问着贞德。
看着他空洞的眼窝,贞德没有丝毫胆怯,回答道:“因为我相信着,这就是正确的。”
——贞德肃穆的决意,一口气吹散了这充满血腥味的战场。
场景再次变幻,贞德趁此机会无奈的叹了口气,没好气的瞪向一个方向:“我先说好,莎士比亚。等这场闹剧结束,别以为我会随便放过你哦。”
……大作家没有回话。不知道他是沉迷于看戏的乐趣了呢还是怎样,看样子是不打算再调侃贞德了。
然后,就是第三幕。
贞德发现自己正骑在高大的白马上,前后都是和自己一同游行的同伴,周围布满了夹道欢呼的人群。
这让贞德马上反应过来,这就是自己为之奋斗后达成的奇迹——查理七世王子在兰斯大教堂的戴冠仪式。
自己与一同奋斗过来的战友们分享着这份喜悦,也切身体会到了法国人们对久违胜利的热情,这让人心情澎湃。
随后,贞德看着戴上王冠的查理七世在圣母像面前缓缓站起身,用那充满强韧意志的视线看向自己“贞德啊,为什么你不到这一步就收手呢?”
……欢呼声停了下来,热情迅速退却,就像被人从头浇了一盆冷水一样。
贞德有些悲哀的叹了口气……望向这位如今的国王。
“……您想说什么?”
“你全都明白的吧,贞德。你我就是在这里分道扬镳的。我并不认为我所做的决定是错的——法国人民已经受够了战争,尽快的和平才是他们最需要的东西……为什么你不明白!”
查理七世激动的握住拳头,脸上的表情深切的悲痛。
贞德和查理七世最大的分歧,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贞德主张继续和英国抗争,直到英军完全撤出欧洲大陆,然后才进行和平谈判。
而查理七世认为,法国能从亡国的边缘回到如今的状况,已经是不可思议的奇迹了。他主张马上和站队英国的勃艮第派谈判,以割让领土的代价结束战争。
贞德以冷漠的表情望着阶梯之上的国王。
而查理七世则越发的情绪激动,以呕血般的声音倾诉着:“回首历史的话、你的想法的确被证明了是正确的。但那不过是结果论、是后世的历史学家擅自增添的注脚而已!为此,我留在历史上的名字也布满了污点……!但是在这个时候,在当事人的情况下,我的选择难道是错的吗!?贞德、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如果你也帮助我的话,以你的身份和人望,说不定结果会更好也说不定啊!”
“……这也只是结果论而已。陛下和我的思想差异也是早已注定,即便当时我们中任何一人选择妥协,之后也会因为别的事情再次产生分歧吧。”
贞德冷静的就像在谈论别人的事情一样,缓缓摇了摇头。
她并没有多少感慨,心中只是有淡淡的悲哀。
因为这就是人类。即便一直看着同样的风景,面对同一件事情的人们,最终的选择说不定都会南辕北辙。
人类就是如此的难以互相理解。
“但即便如此,我也觉得这条道路是正确的。无论是陛下还是我,都不过是构成人类史的一小块基砖而已。我和陛下都尽全力的活过、尽全力的思考过,然后决定了各自的决断。这样不就足够了吗?”
以这句话为终点,激动的查理七世,和豪华的兰斯大教堂都随风消逝了。
贞德成功跨越了三幕戏剧,这些对自己过去的质问都没能干扰她的内心。
“……诶。”
“【嘁……!】”
““啊……””
然后怎么说呢……在见到新的出场人物的时候,不止是贞德小姐,包括和她一起看着这些戏剧的另一个自己,还有蕾迪希亚都立刻反应过来了。
那是个高大而肥胖的中年男人。穿着完全不适合他的神父装,用狂热而阴湿的视线像舔舐一样看着自己的男人:“我们又见面了啊,凄惨的母狗。”
“……好久不见呢,皮埃尔·科雄。”
贞德冷漠的报出他的名字,内心毫无波动。
第80章:贞德小姐生气是非常恐怖的
皮埃尔·科雄这个名字……怎么说呢,虽然非常尴尬,但却和贞德这个名字捆绑在一起了。
他是主持了贞德的审判的人物,也是战队了英国的勃艮第派的主教,本应是没有权利审判她的人。
对贞德来说,他就像是那些因为自己的存在而受到了利益上的损害,从而无止尽的诋毁和辱骂自己的人的具现化一样。
一时间,贞德都不知道该把视线看向哪里,最后只好姑且看着虚空了。
她本人对皮埃尔·科雄没有任何个人恩怨……不对,怎么说呢,是根本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
甚至连将他当做敌人都感觉像被黏上了脏东西似的,贞德重重叹了口气:“Caster,就算你弄出这个男人来,我也不会有任何表示哦?我对这个男人只有无语这一个感想而已,也已经不想再和他进行鸡同鸭讲的辩论了,快点到下一幕吧。”
“哼、哼哼哼……!圣女大人果然看不上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啊。”
应该看着这场戏的莎士比亚并没有回话,只有皮埃尔还阴阳怪气的撇着嘴,用那副油腻的视线望着自己。
光是被看着就感觉被害虫爬上了身体一样,贞德努力按耐住自己的脾气,皱着眉不耐烦的望着他:“科雄大主教,在这个宝具里也不可能再现出身体上的痛苦吧?在这里没法使用你擅长的拷问和火刑,所以请别多费口舌了——还是说,你想再试一次被你所鄙视的乡下少女辩论的面红耳赤说不出话的体验?”
“呜呶呶……!你这乡下的村姑,只有牙尖嘴利这点一点都没变……!”
明明是面对成为英灵的贞德,皮埃尔的反应还是和以前一样充满怨恨和鄙夷,这倒是得夸奖一下他的坚持了。
和贞德不同,这个在历史上只留下卑微之名的主教不可能有成为英灵的资格。
所以出现在这里的只是他的亡灵,是那个哄骗不识字的贞德签下认罪书、绞尽脑汁将她送上火刑台的男人。
但现在,贞德并不是那个无力的少女,而是英灵。彼此“格”的差距比生前要更加巨大的多,他已经再也不可能和生前一样用暴力伤害贞德了。
那么他还有什么能力让贞德产生动摇呢——被贞德冷漠的态度气的满脸通红的皮埃尔突然冷笑了起来:“哼、哼哼哼……!贞德啊,的确,你的心智就像是钢铁铸造的一样无血无泪,简直不是人。但是——被誉为圣女的你,就算对因你而起的周围人的悲剧,也能这么一笑了之吗?”
“……”
贞德已经预料到了他想说的是什么,眼眸微微收缩了一下。
下一刻,场景转换。
在眼睛看到东西之前,首先扑面而来的就是比战场的血腥味还要浓重几十倍的腥风和腐臭味,令贞德重重的皱起眉头。
随后,贞德的眼前展现出了一片地狱。
昏暗的石砌房间里充满了恶臭。中央是一张奢华的大床,旁边的桌子上排列着无数被切割下来的孩子们的头颅。
而地上则堆满了无数的原本属于他们的胴体。有一半是血淋淋的,另一半已经开始腐烂。
但无论如何,那充满绝望、遭受了无以言表的折磨而死去的表情,这一点都是一样的。
——知识和实际的认知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贞德切身体会到了这点。
她生前并没有见过如此可怖的情景。但是在成为英灵被召唤出来后,她就知道了在自己死后的法国的确有个地方是这个场景。
贞德望向在房间深处鼓捣着什么的岣嵝男人,眼中蕴含着深深的悲哀,轻声说道:“我们又见面了呢,吉尔。”
“……噢噢!这不是贞德吗……!你怎么来了呀。”
男人惊讶的回过头,然后就像是在欢迎一个老朋友一样,张开双臂夸张的嬉笑起来。
他的名字叫吉尔·德·雷,是法国的最高元帅。
他是贞德的老师,也是她最好的朋友,是她在踏上救国之路后从头到尾都陪伴在她身边的坚实盟友。
但同时,他也是在贞德遭受火刑而死后,就沉溺于凌虐少年和血腥的黑魔术,虐杀了数百名未成年儿童的臭名昭着的恶魔。
生前的贞德并没能预见到,自己的死会对他造成如此大的刺激。
虽然知道他是个稍微有些悲观的人,但那时的贞德也作为这是他谨慎性格的一部分而予以接受了。
所以对吉尔今后的转变,她一直觉得自己有无法推卸的责任。
面对战场上士兵的死,贞德早已习惯了。
但是……说实话,亲眼看到自己亦师亦友的老友,在自己面前将这些身材矮小、手脚像枯枝一样瘦弱的孩子活生生肢解的场面……
非常的,让她痛心。
“……对不起,吉尔。要我说多少遍都可以,真的对不起……我忽略了你,没能在无法挽回之前拯救你。明明你是距离我最近的人,我却放任你堕落至地狱了……已经发生的历史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所以……真的,对不起。”
贞德诚恳的,甚至像是在哀求一样,深深向吉尔低下头。
圣洁的圣女大人啊……尽管贞德否认自己是圣女,但她这为友人痛心的心情,又是比任何东西都要更令人为之动容的。
疯狂的吉尔元帅……不,现在应该用蓝胡子称呼他,他非常受宠若惊似的伸出沾满鲜血的双手想要托起贞德:“噢噢……!圣处女啊,还请不要向我道歉!你一直都如此坚定,只是走在自己所相信的道路上而已!你连自己的幸福和人生都毫不留恋的舍弃了,又怎么能在乎别人呢!……比起这个,我还有更好的东西想要给你看。”
“……”
贞德的心中咯噔了一下。
佝偻着已经直不起来的背脊,吉尔一边在凄惨的桌上翻找着,同时还在絮絮叨叨的说道:“我听说你在成为英灵后还在努力为拯救世界而奔走,真不愧是你呢!不止是一个国家、不止是一个世界,你甚至遵从着神明的旨意,还前往别的世界了,这是何等的伟大!所以我觉得,这一定是最适合你的礼物——”
吉尔端出了一盘东西。
用红色的布盛放着……不对,是被鲜血染红的白布上所端放着的,是两个人的头。
不再是小孩子,而是少年和少女的头颅。
罗真和立香……这两个从异世界而来,以人类之身肩负重大责任的御主,现在却被蛮不讲理的玷污了。
……吉尔好像还在激动的说着什么,但贞德已经不太想听了。
就算是过家家也有限度——而现在,贞德的耐心已经被全部耗尽。
——呲。
“呜!……贞、贞德……?”
吉尔瞪着浑圆的瞳孔,不敢置信的低下头。
贞德带着枪头的圣旗准确贯穿了吉尔的心脏,用自己好友的鲜血染红了纯白的旗帜。
同时,圣女大人带着静静燃烧的愤怒,转头看向从头到尾都旁观着的‘皮埃尔·科雄’。
“用别人的皮囊看戏已经足够了吧,Caster。”
“——”
皮埃尔·科雄那肥胖的身体像被吹散般消失,露出了惊讶的莎士比亚的脸。
接着,贞德没等Caster想说什么,冷漠的拔出了旗帜。
鲜血像喷泉一样涌出的吉尔没能挺过多久,长期沉迷黑魔术而极度衰弱的身体颤抖着倒在地上,卑微的蜷缩在了一起,随后一动也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