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耶律承基
薛蟠朝左右看了看，在贾琏耳边悄声说道：“二哥，我有个靠得住的朋友，如今正在步兵衙门当差，有路子有消息，咱们合伙儿倒腾古董玩意儿。如今神京里的穷官儿多，皇上新政以来可是抄没了不少世家勋贵，这市面上稀奇古怪的东西也多，可是懂行的的少。但又有些新晋贵戚才由泥腿子换了官袍，少不得要充点门面，这就是咱们发财的时候了。”
贾琏不想也知道里面的路数，那些破落旧人大多犯了错儿，就是受了委屈也不没有地方讲理，一边低手进高手出，甚至不用一两本钱，白白赚的差价就够了。
这和抢劫有什么区别？
贾琏笑道：“这事儿是谁和你说的？”
薛蟠坐下吃了一大口茶，“他现在管了北边儿的狱神庙，官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是正好！听说，他背后还有人，反正就是查也查不到他，更别说我们了。”
贾琏皱眉问：“背后是谁？你知道吗？”
薛蟠想了想，“好像是他舅父是安义王长史？”
贾琏咳嗽一声，“你还是想别的法子吧？我可没有本儿。”
薛蟠笑道：“不要二哥一个银元，只需二哥点点头，有荣府镇着，一半儿的利钱就有了。”
贾琏面沉若水，又问道：“你也回了神京这么久，便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薛蟠愣了愣，随即笑道：“他们说我们妹妹大约是要做娘娘了！”
贾琏忙喝止了他，“不要胡说！让那些人听见了，可是要遭祸的！”
薛蟠不以为意道：“不怕，忠顺王爷可是我舅子，就是告我谋反也没事。”
贾琏半句话也不想和他说了，现在觉得姨妈真英明无比，薛家落到他手里，不出两年便败光了。
宝钗妹妹那样，她嫡亲哥哥却是这样！
他们在这里说话，不曾想一字一句都让旁边侍候的小厮听见，一字不落的说给了凤姐。
凤姐啐道：“我虽说狠毒，却从不肯做剥死人皮的恶心事。亏得姨妈一辈子行善，怎么养出这么个逆子？”
平儿也骂道：“他们被抄家已经很惨，其中多有和咱们世交，不帮一把已经过分，怎么还落井下石？合该叫姨太太好好教训教训他！”
凤姐想了想，冷笑道：“不忙，且等他做下了再理论，否则姨妈一定不信的。”
平儿打趣道：“奶奶是想趁火打劫？”
凤姐打了帘子走出去，“我正愁抓不住他们的把柄。”
出了小院儿，先去老太太那儿应了景儿，又转回南北宽夹道，正对着粉油大影壁，倒座三间小小的抱厦厅。
紫鹃莺儿等好几个丫头正和袭人茜雪，还有麝月她们一拨儿玩笑。
见凤姐来，齐齐行礼，凤姐笑道：“你们这是排班儿呢？我该换了凤冠霞帔再来？”转身就要走。
紫鹃上前拉着她，“二奶奶，我们姑娘们在里边儿，正想找你呢！”
凤姐一边笑一边进去，里边榻上坐着李纨探春迎春，惜春坐左边临窗下椅子，旁边是岫烟。
“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邢姑娘，原来你们在这儿，老太太还嘱咐我，你们现在是客，不能委屈了。打发我来问问，少了什么尽管说，若是家里没有，我便去王府给你们取。”
李纨笑道：“你们这位二嫂子就是贫嘴！什么话到她嘴里也就尽了。”
探春等起身相迎。
凤姐推辞道：“可使不得，你们身份贵重不同往日。”
探春笑了笑：“什么贵重不贵重，我可只当你是嫂子。快坐吧！”拉凤姐坐榻上，自己另搬了圆墩。
凤姐道：“你们琏二哥回来，外头都让他料理，我也松了口气。对了，你们刚才在玩什么？我也来一个。不如来个雅俗共赏的，划拳吃酒？”
惜春噗呲笑道：“若是云儿姐姐和宝琴姐姐在，说不得就如了你的意。可是咱们这儿没有能陪你的。”
李纨啐道：“前堂还做好事呢，也不忌讳？”
凤姐也不理论，“我是怕你们闲出病来，逗个乐！荣府比不得你们王府，拢共只有这么大。我给老太太说，你们暂且回去，一来怕你们触景伤情，二来怕王爷相思惦念。王爷去我那儿，本也想接你们回去，瞧的出，他那颗心啊，就惦着你们呢！你们要是有个伤风感冒，王爷还不扒了我的衣裳打板子？”
“呸！”诸女羞红了脸，低下头去。
李纨指着她笑：“是该如此！”
凤姐昂首挺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明儿我便给王爷赔罪，任由处置吧！”
迎春声音有些嘶哑，“夫君断不会为这事儿迁怒旁人的。”
“就是！”惜春道：“夫君明察秋毫，最英明神武不过了！”
凤姐笑道：“是是是，你夫君就是庙里的佛陀，有求必应。说好了，过了这段儿，我和大嫂子随你们回去，亲眼悄悄是不是像你们说的那样好！”
探春抚掌笑道：“那最好了。只是可卿姐姐有了身子，经不住闹。”
凤姐听了，忙问：“娘娘怀孕了？”暗暗看向李纨。
谁知李纨绣眉微蹙，捂着嘴，胸口隐隐觉得恶心。
惜春眼见，“大嫂子，你怎么了？”
众人见李纨面色苍白，以为病了，又要叫太医诊治。
李纨赶忙辞了，强笑道：“老毛病了，养几天就好了。”
凤姐上前搭着她的手，说笑道：“莫不是听娘娘有了身子，大嫂子你也有了吧？”
李纨臊的挣脱了，反手就拧着她的腰眼，娇嗔道：“烂了舌头的，你才真有了呢！”
凤姐一点儿也不怵她，任她施为，“应该是我有过，现在都生了呢！”旁人以为她说的是大姐儿，便不以为忤。
说笑了一阵儿，凤姐和李纨挽着手出来，悄声问：“真的？”
李纨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终于微微点头，“上月便不正常，谁知这月也没来。”
凤姐上下打量着她，“你打算怎么打点我？没有我，你可瞒不过旁人去！还有你那宝贝儿子，面上看着和你一样不争不抢，其实心里明镜儿似的，未必就没有察觉。不然就没那些话了。”
李纨双手紧紧的绞着帕子，咬牙道：“这会子我心也乱了。早该一头碰死了才干净。”
第二百三十七章小小一粒金丹
贾琏上奏皇帝，情愿以辞去官爵，为贾赦赎罪。皇帝览奏哀悯不已，特赐贾赦以五品冠带入葬。贾琏急去服入宫谢恩。
眼见发引日近，贾琏往铁槛寺踏看寄灵所在，天晚不得进城，随便在寺中净室胡乱歇了一夜。明天一早回城，料理出殡之事。府内凤姐也细分料理，很快到了吉日吉时，荣府大殡浩浩荡荡，一应执事摆出一二里远。
走不多时，路旁设着各家路祭，尤以忠顺王和南安郡王祭棚最为醒目。南安王乃当日四王硕果仅存者，如今正在交趾督师，不久前还奏了捷报，大破南中联军，直捣巢穴云云。
宁骏换了素服，坐大轿鸣锣张伞而来，至棚前落轿，手下各员侍候两旁，军民人等不得往返。
一时荣府大殡从北而至，早有开路传事人回去报与贾琏。贾琏急令驻扎，与贾琮贾环贾兰诸人上前相见。
贾琏感激道：“先父之丧，累蒙王驾下临，臣等何以克当？”
宁骏笑道：“你我本是一家，理所应当。”回头令王长史主祭代奠。贾琏等还礼已毕，又回来谢恩。
宁骏因问贾琏：“你这次回京，公事可曾交代妥当？”
贾琏忙答道：“都交代完毕，并不敢遗漏祸害百姓。”
宁骏点点头，“你有长进，也不枉费我一番栽培。且修身养性，不可重蹈覆辙。否则，我饶得过你，自有人替我收拾你！”
贾琏拱手躬身道：“王爷待贾琏之恩，天高地厚，若仍荒废日月，那便真是不可救药了。”
宁骏笑了笑，又问及贾琮，贾环。
贾环已在步兵衙门做指挥，年纪不大，作事颇有章法，让宁骏刮目相看。嘱咐道：“步兵衙门关系神京治安，也是孤心血所在，你当小心谨慎，不要因孤的关系便横行无忌，倘若御史参奏查实，孤绝不容情，你自己想去。”
贾环跪下，“王爷放心，臣一定替您守住关防，不会有失。”
宁骏笑道：“我随便啰嗦几句，算是嘉勉。替我问老太太好，可卿身体不适，便不来了，余事可教元春代劳。”
贾琏磕头谢恩，请宁骏上轿。
宁骏摆驾回去，贾琏等方起灵继续往前，一直出了城门，吹吹打打往铁槛寺去。
住持领一众和尚接着，安顿灵柩，大作法事不提。
贾琏等外面款待亲友，有吃饭的，也有告辞而去的，一起一起散去，直到未时才散尽了。里面的诰命堂客都是凤姐张罗接待，也到晌午才散尽来了。只几个本家亲眷留着相陪。
凤姐在附近水月庵中收拾了几间净室让老太太、贾敏和邢夫人王夫人住着，因府中无人看管，自己每日早晚往来两边，等过了百日才送灵柩回原籍安葬。
且说宁骏回府去，贾雨村已在听风阁等着。
宁骏先换了衣裳，去内殿与可卿温存了一阵方才出来相见。
贾雨村见礼毕，欠身坐好，“王爷，臣得了机密消息，不敢隐瞒，急忙过来报与您知晓。”
宁骏悠悠然吃了一口茶，“什么事情大惊小怪的？”
贾雨村站起来凑近前，“王爷，皇上今儿接连将亲近安义王的大臣派出神京，却让周贵人的父亲周康之流接任大理寺，太仆寺，臣思前想后，这里面恐有变故。”
宁骏冷笑，“不过人之常情。你只要做好孤交代给你的事便好了，其他的孤自有主张。”
贾雨村笑道：“既然王爷这么说，那臣便放心了。还有一件事，听说安义王这几日进给皇上几颗金丹，皇上册封那几个道士真人名色，在京中择地起造宫观。只是臣遍翻古籍，从未见借吃丹长生不老的，秦皇汉武乃至唐太宗李世民，都年寿不永，臣窃以为不妥。”
宁骏沉声道：“你是说安义王故意如此？”
贾雨村脸色凝重的点头，“臣以为即便不是安义王本意，咱们也能在这里面做做文章，让安义王彻底消停了才好。”
宁骏笑道：“你以为，皇上会复立安义为太子吗？”
贾雨村想了想，“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毕竟安义王是皇上嫡长子。”
宁骏吃完茶，摇头道：“皇上怎么想，只有孤知道。安义王没有机会，这事儿他自己也知道。我现在在想，他是会平静的接受，还是不平静的接受？都说安义性子像皇上，心思深沉的紧。或者又是一场风波？”
贾雨村吃了一惊，压低声音道：“王爷是说安义王会谋反？”
宁骏哼了一声，“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不过安义这孩子耳根子软，指不定哪一天行差踏错，也未可知。”
贾雨村低头沉思，久久不语。
宁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让几个御史弹劾一下，把水搅浑了，兴许就会有人忍不住的。咱们后发先至，再做一次黄雀。”
正在这个时候，临敬殿暖阁内，皇帝拿起一丸金丹，用温水服下。
夏守忠躬身双手捧着匣子，“皇上，您今儿的气色吧昨天好多了！”
皇帝闭眼深呼吸，似乎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他起身打了一阵太极，神清气爽，笑道：“这东西效用不错，若他们早进上来，朕的身子可就大好了。不过也不晚，只要给朕十年时间，朕一定会料理完这一切，不把隐患留给皇儿。”?
夏守忠听了喜笑，“皇上即便再过三十年还在壮年，这真是天下万民之福！”就要山呼万岁。
皇帝心情大好，全不觉得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古往今来，谁能万岁不死？朕施行新政，开创千古未有之盛世，皇朝基业万世不易，朕死而不朽，那才是真的万岁！”
夏守忠只管磕头奉承，心中谨记那句最紧要的话。
皇帝面色潮红，暖阁内不通风，愈加燥热起来，命人打开玻璃窗，顿时冷风涌进来，夏守忠缩着脖子冻得打颤，皇帝却只觉得凉风习习，颇有兴致的念了几句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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