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鸦
“前面是宇宙，但，请你们保持秩序。”
用这句话平息了它们的骚动后，连桐拿出一粒苹果味的营养球，抬头目视着无欲之路，用一种蓄势待发的投掷动作来威胁它合作——乖乖配合，否则就喂你吃这玩意儿。
这个出入口，说真的实在是太丑了，犹如一滩污泥混杂了好多隔夜饭菜，就那么混乱一团。但连桐无声的威胁，还真就迫使无欲之路做出了一些改善。
这混沌一团的出入口，褪去了一切色泽，毫无保留、没有任何阻隔。
犹如推开大门，犹如取下井盖——无欲之路和宇宙之间的隔阂，从此荡然无存。
连桐瞪大了眼，但随后一连失望，因为这宇宙本身也没什么稀奇的。出入口之外的景色，只不过是一片略有星点的漆黑夜幕，和连桐在地球城市里看见的差不多——乏味且无趣。如果这个文明的人们满怀期待看见的是这副模样，那……会失望吧？
“这就是宇宙吗？呃……”拥智者站得最近，惊愕和对未知的好奇，颤抖了它的声音，“黑漆漆的，符合我们对宇宙的推测，但……但？！很漂亮啊！？”
突然间，连桐也为眼前的景色而震惊了。
这直径约两米的出入口，本是一片乏味的漆黑，但在被观测到的一瞬间，突然繁星遍布，星云绚烂——美得令人惊讶。
大大小小的密集星光接连闪烁，每一粒都代表了一颗恒星，甚至……甚至是一个星系。
不时的，还有硕大的流星和彗星穿梭而过，刮出稍纵即逝的独特之美。
这黑色的帷幕，让所有颜色得以闪烁，仿佛是有人洒了颜料。
“……是宇宙！是……是宇宙！”拥智者站了起来，惊叹的大声喊，“是我们只在资料里了解过的各种宇宙现象，不可思议，实景是如此美丽的吗！？”
听见领袖的声音，它身后的居民们松了一口气。虽然它们所在的地方并不能完整的看见景色，但只要往前走就好了。在这一刻，所有居民都昂首，展示了足以踏入宇宙，成为高等文明的秩序和自我道德约束。
所有人毫无畏惧，面带期望，整齐的列了队。
已经道完别的人，独自走向出口，赞叹着宇宙的美妙；拖家带口的人，则被周围人谦让，得以全家整齐、从容不迫的走向出口，和孩子分享着宇宙的美貌；恋人们牵着手，以星辰和宇宙来比喻彼此，互诉着道别和在道别之后将要化为永远的爱意。
它们主动的、秩序井然的、毫无畏惧的走向了死亡。
它们甚至不知道站在门口的拥智者还想着反悔和苟活，只是对它致以敬意。
所有人在踏入宇宙之前，都会将感谢、祝福，以及各种各样的情绪向连桐表达。但为了不让后面的人久等，不让连桐难堪，这都不过是一句话、一个词。
——回过神来，连桐和拥智者才发现，这个文明的终焉已经自觉的开始了。
连桐目睹了一对恋人对自己说完“谢谢”之后，一起迈开脚，踏入繁星之中——然后消失不见，一点不剩。可眨眼过后，又有许多人步了后尘，她来不及一一回应，甚至没办法一一记住对方最后的样子……
她觉得自己像是宇宙站点的检票员，而一位位乘客，则乘上了自己准备的终焉。
所有人都是幸福的——除了将这份高洁教给它们的领袖之外。
“你们……”
拥智者瘫坐在地上，居民们高洁的每一步，都让它自惭形秽。
同时，也有痛心疾首。
如果自己能再决定早一点，它们就不必死亡了——诚然，宇宙是如此美妙，拯救创造者又是如此高尚，可……死亡很可怕。
它活了百亿年，已经完全习惯了“生存”这件理所当然的事，死亡是如此虚渺又可怕的东西……
“还要反悔吗？”连桐问。
“不了……大家都走了，是我错了。”
拥智者没有选择当最后走的那个人，它无法在死亡的恐惧里见证整个文明的终结，而是浑浑噩噩、疲惫的插了队，破坏了一点点秩序。但它也如前面所有人一样，对连桐道出了最后的话语。
“我很羡慕，你们能拥有真正的生命。”
然后，它踏向美丽的宇宙，结束了自身这段过于漫长的幻想。
第101节 097·不被知晓的闪耀
连桐没有去记录时间，但只知道过去了很久。
这个被幻想出来的文明，最后的居民，一位看起来毛发浓密的历史记录官，在亲眼见证了一切之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向着宇宙迈出了缓慢的步伐，在向连桐说了“永别”和“谢谢”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至此——
这个文明的终焉化为了现实，见证者并不多。
连桐感到相当的疲惫，身体和灵魂皆是如此，想好好泡个澡，舒舒服服睡个觉，在无人打搅的深度睡眠里合眼八小时，再赖床刷一小时手机，然后才悠悠哉哉的伸着懒腰起床，目睹那些崭新的愁绪。
但还有许多收尾要解决。
“再见，幻想。”
奇妙的是，在连桐满心惆怅时——眼前的景色变了。
刚刚出口处那圆形的瑰丽宇宙，随着最后一位居民的离开，居然褪去了那些美妙的景致，变回了它本该有的乏味。无趣的淡淡星点，无趣的一片漆黑。
这让包括连桐在内的所有见证者，都意识到了不对劲之处。
“也就是说——”连桐看向无欲之路，“是你为了送别它们，让它们见到心心念念的美丽宇宙，才制造的假象吗？”
连桐叹了一口气，这条道路和这个种族相处了相当漫长的时间，彼此依存，也确实有些情谊在里头吧……
“主人，关于这个，我们有事想说。”
一小部分的草草来到连桐旁边，闪着银蓝色的光辉，它想汇报一些发生在宇宙里的不可思议。大多数的它们都已经去外面拥抱自由——顺便加派人手，向雅蕾洁尔传达刚刚在无欲之路里的大冒险。
当然，还有各种各样的其他事情要忙。
但在途中，门外的它们发现了那个诡异的变动。
“刚刚在距我们无法估测距离的宇宙某处，持续了两小时三十九分钟零四秒。”
“什么？发生什么了吗？”连桐紧张了起来。
“这件事的发生时间，和我们抵达目的地，准备送别乐高文明是同一时间。我们对于这件事的描述如下：有约三百万颗恒星、数个星系、数片宇宙尘埃云、约六十四万颗运动天体，以及若干常见宇宙现象——在宇宙里突然集体登场。”
“啊？”连桐懵了，因为一时理解不了。
“而在刚刚，您送别了最后一位乐高文明成员后，它们突然集体消失了。”
惊然间，不可思议的声音从连桐的脖子上发出。那既是来自她的喉咙，也是来自缠在那儿的归零杀戮家，这位围巾模样的高等生命，瞬间明白了这一切的含义——
“是您……逆行者……您为了送别它们，给它们创造出了如此瑰丽的宇宙景色！”
不是虚构和画上去的，而是真正的在正好可以被出口容纳的观测范围内，创造了一片美景。这相当于随手制造大型星系，随手搓恒星并让它们闪耀，顺便还得洒些星云在附近。宇宙成了一张稿纸，而连桐在上面的涂抹，缔造了无数天体。
——这就是归零杀戮家所唯一能得出的解释了。
只有逆行者才有如此庞大而写意的手笔，但无论如何，这些突然出现并突然消失的天体，必将轰动附近的一切智慧生命。它们肯定会纳闷，自己他妈的究竟观测到了啥啊？这些玩意儿他妈的究竟是为什么而出现，然后又消失的啊？！
而唯一也许知道答案的她们——其实也是懵逼的。
“主人，您真的是逆行者啊？”就连纳米机械们也纷纷聚集了过来，不知第几次怀疑这个问题。
“草，不是我干的啊……我还以为是无欲之路临时画上去的啊。”
无欲之路发出了惊人的晃动，那表示了它的不知情。
自然，也不是纳米机械们能办到的——也许是门外的雅蕾洁尔？
可草草很快也否定了这一点，因为在门外那会儿，它们除了讲述这段冒险，大多数时间都拿去跟雅蕾洁尔一起观星，分析它们为何突然出现了。
“雅蕾洁尔也很纳闷，一开始她还躲起来了，以为是她父亲登场。”
“……她爹这么炸？”
“但并不是。”草草又说，“那几位不法者也跟我们一起观星了——实际上，大家都有同样的共识。要么是能硬撼逆行者的超高等文明，要么……就是真正的逆行者了。”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指向连桐，可她真的有苦说不出，这真的不关自己的事。
幸好，连桐还有些理智和能用来思考的闲暇——既然逆行者是完美且全知全能的，而且还经常致力于写点法则、法律，传播传播道德和关爱萌新之类的公益活动……
那——也许某位逆行者，正好观测到了此刻的文明终焉，在无人知晓的地方为它们捏了这个宇宙出来，办好事不留名而已？
可这也有个谬论。
在至今为止所了解到的信息里，逆行者显然是在推行“不污染未开智文明、不影响它们观测宇宙、不让好奇心得不到回应”这一系列的宇宙氛围推行，自己个儿恐怕不会做这样铺张浪费的事情。
这件事必然已严重影响到了周围文明们的观测……
除非——
“草草，上网查了吗？如果除了我们之外没有人观测到的话……”
“查了，没有，那么多天体突然出现，但确实没有附近居民发出来——否则它已经登上头条了。”
连桐点了点头，心里释然了：“抱歉，盗用了你们的名讳，我没有恶意。”既然对方送上了如此磅礴的践行礼，意味着也能观测到发生的一切，还包括了连桐被称之为逆行者，却厚着脸皮没有及时澄清——澄清了也没用的种种。
以及——
“如果您乐意，我想向您求援，我的母星、家人、同胞，都在遭受我无法理解的磨难……”
逆行者也许会帮自己一把呢？对它们来讲，只是动动手指那么简单吧。
可惜，即便连桐等了好几分钟，也没有来自逆行者的天启和援手。
久到甚至雅蕾洁尔的脚步声已渐渐靠近，并质问：“为啥还不出来呀，不是都送完了？传说中的考古大师呢？！快点捞出来！关键是还活着吗？！”
“……雅蕾洁尔啊。”
“哇，是圣物的甜美声音，令人感动，你还真活着回来了。”
“过去多久了？”
“两天。”
因无欲之路的不设干扰，出入口十分澄澈，可以清晰看见外面的一切。并且，那些恼人的诱惑也没有继续向外抛出——连桐已经许诺了会提供营养，那它没有必要再延续这种狩猎传统。
所以，雅蕾洁尔一寸寸的、紧张兮兮的靠近，然后，惊呼声、写满惊喜的脸庞，一起出现在了连桐的观测之中。
“居然真的安全了，哇，能看见里面的情况！绝了！”她精神饱满的漂亮脸蛋，被入口内的光亮照得清晰，说话时动来动去的整齐皓齿，也因笑容而频频闪亮，“真像是我挖开了这条路，发现了活着的圣物。”
“就是。”
“也对，只是换个地方场景重现——你怎么多了条围巾？”
“逆行者创造的生命，一位重磅的大人物。”连桐用食指卷着归零杀戮家，那流畅而白皙的轻薄身体，确实很能吸引人的目光，“但这样的大人物，无欲之路里躺了可能有一亿吨吧。”
虽然是这么说，但能获救的估计没多少。它们都已成了行尸走肉，如果强行带出去，身体就该陷入不可逆的腐朽了吧？逃离了时间那么久，时间的报复却是绝不可逃脱的。
“二，进来看看？”
“呃，没问题吗？”
连桐丢了一粒营养球给她：“榴莲味的，别吃掉，拿着就没问题。”再说了，如果这家伙也被无欲之路诱惑，连桐还是愿意伸手捞一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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