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奶牛，外星人 第74章

这是只有她俩才知道的事情，不知为何，丢东西给银河系中心非常的让人上瘾，仿佛具有某种奇妙的魔力。甚至，会有将自己也丢进去的冲动。乍一看并不强烈，但它却一点点的缠着人心，勾着灵魂……

这种游戏，就连拥有破除枷锁这一特质的连桐也没有办法抵抗。

又或者，这种游戏，本就已经是某种枷锁被打破后，才有的结果？

这个话题没能持续下去，因为自行车已经抵达了那座城邦。

热闹的气氛和无数畏惧、好奇的目光，都让连桐被吸引了过去。这就是终焉到来之前，它们的反应吗？它们为连桐放下看起来像是现凿的阶梯，上面还有长长的地毯，看起来十分盛大。但连桐更想要电梯……那就不用推着自行车硬走了。

幸好草草干扰了重力，让这变得很轻松。

但，为了能有点空闲时间在心里赶紧想台词，以及有点仪式感，连桐婉拒了草草提出的“飞上去”，只是迈步向前。

接下来要终结它们的历史，没点相衬的台词可不行。

而且，连桐也希望这些家伙能活得更久一点。

不幸的是，她在这方面还真没什么天赋。直到走完了所有阶梯，已经正式抵达城邦，连桐也没想出特别合适的帅气台词，反倒满脑子都是植物、植物、植物……无可奈何，这次就当个沉默系的大佬，用寡言少语营造逼格吧。

不过她多虑了，因为没什么人胆敢靠近她。

城邦的结构很粗糙，但很精细，宛如蚂蚁们凿出来的地方，乍一看是泥巴窟窿，实际上相当复杂而厉害。它们就躲在四面八方，一个个脑袋勉强探出，一双双目光眨都不眨，只用这万人空巷的氛围来迎接连桐。

“在畏惧我吗？”

“——是的，大家都在畏惧这一点。”是拥智者的声音，连桐记得。抬头一看，远远的，那个毛发特别浓密的老家伙确实走了过来，“希望您要办的事一切顺利。”

连桐摇摇头，不想简单去定义那个结果。

比起和霍桑教授之间的事，现在更该与他们告别。

“还有遗言和未完之事吗？”连桐问。

“没有了，请您……”拥智者卡壳了，它尽可能让自己显得尊敬而懂礼节，却在这种情况下卡壳了。这个词该如何使用？请您杀了我们？请您带创造者走？请您降下终焉？

背后是上百万同胞，肩上是百亿年来的夙愿，眼前是完美的宇宙神祇。

该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此刻呢……

意外的，连桐给出了答案——

“我带来了奇迹。”她目视着无欲之路，“你们会喜欢的。”

这出自逆行者，却完全正行的话语，实打实的刺激了所有人。

她甜美而清冷的话音，在因恐惧而一片静籁的氛围里如此清晰。

奇迹，而且是它们会喜欢的奇迹？逆行者将要降下的终焉本就是奇迹了，是指这个吗？还是说……整座城邦的居民都忘了逆行者的恐怖，忘了会被卷入逆行的危险，只是被她的话语所吸引。

她要带来什么？

“开动你们的城邦，我的雪花会为你们指路。”

随连桐的话语，一片片雪花凝结在一起，分形而生出了三千三百万规模的一片银蓝色。它比真正的雪花要大一些，是居民们未曾见过的美好。

它飞向了远处，顺着铁轨和大海，引导城邦的前进。

被草草接管之后，城邦调转了方向，连桐所站的角不再指向无欲之路的尽头，而是跟着雪花，变成了向前的车头。

“既然你们从没见过宇宙。”连桐也转过身，背对着所有人，眺望着尚还看不见的出口，“我带你们去看看吧？”

她的话语，招引来了彻底的死寂。

这种弥漫开来的静籁，宛如要把城邦前进的机械声也给吞噬。

所有居民的思想都被这无声的氛围给禁锢了，宛如冻结的冰，让它们无法思考连桐的话语意味着什么——那是从本能上，从逻辑上，从现实和非现实上都完全不可能的事。

逆行者居然说，要带它们去看看宇宙？

“难道……办得到吗？！”拥智者激动的大喊，穿破了所有人冻结的心声。

这可是逆行者的话，轻而易举，便颠覆了它们那被极其漫长的岁月，所锻打出来的逻辑思维。她轻而易举，敲碎了这把禁锢所有人思想、阻止所有人前进的枷锁。

“如果你们想要，那就办得到。”

“我们想要！！！”拥智者大声喊着，再没有了半点领袖的威严，只是一个单纯而好奇的灵魂在渴求知识和新的刺激，“可，逆行者阁下，前面的诱惑浓度，就已经降低到我们无法生存了啊……您也知道，我们是被幻想出来的……”

“调查一下数据如何？”连桐用平静如冰的话语，安抚它——以及背后震动的居民们，“现在的位置，已经是你们未曾抵达过的区域了，可你们依然存在。”

“什么？！”

不等拥智者唤来科学家或亲自动手，一些居民已经用自己的眼，看懂了连桐的话语。

在这片区域，在这条路上，有很多躺着、丧失了意识的沉溺者。它们都在自身的幻觉之中浸泡，没有办法醒来——但不可思议的是，所有沉溺者的身边，都没有化为现实的幻觉。

这的确是它们从未踏足过的地方，诱惑的浓度不足以让欲望变成现实，但……为什么它们还存在着？！拥智者瘫在地上，喊着那个足以解释一切的词。

“奇迹……您带来了奇迹。”

第100节 096·我很羡慕

从城邦的各个角落，它们赞颂着连桐——不，它们赞颂的是伟大的逆行者，为它们带来了从未有过的重磅奇迹。

连桐没有理会，只是背对它们，将摇曳的银发和背影供它们膜拜。除此之外，连桐还从口袋里拿出一粒柠檬味的营养球。那些涌动的“奇迹”呼声，实际上，该献给这些小小的、无生命、无灵魂的物质。

“请……请问……逆行者阁下……我们为什么能……”拥智者的好奇心化为莫大的勇气，胆敢着靠近了连桐那么几步，颤颤巍巍的声音不知被多少情绪压透了，“我们为什么还存在着？”

连桐望了望这片空间，被称之为无欲之路的它，实际上是只可以沟通的生命——但这种事该怎么说才好呢？连桐压根不知道。更何况，它们已经给出了非常好的答案。

连桐头也不回的说：“解释奇迹和解释笑话，都是一样无趣的行为。”

“……也是，我们也没办法理解如您这样完美的逆行者。”

“还剩几分钟就可以抵达出口了——去好好享受沿途的风景吧。”连桐回过头，将柠檬味的奇迹送入口中，然后用空出的手挥动，展示着这一片它们从未踏足过、从未见识过的地方。

一如既往的大海和铁轨，但无数躺在欲望中的行尸走肉。

但这只是沿途，而非它们所要面对的终结之景。

渐渐的，有人也如自己的领袖那样，壮起胆子从躲避的地方出来了。虽然没有那么有勇气去靠近连桐，但它们却抢占了城邦边缘的地方，抢占了最开阔的观景台，接下来甚至还可以见到宇宙呢！

也有许多人，都在和自己最重要的人在一起，或多或少，三三两两。缔结了誓约的恋人，在互相谈论宇宙的美好和浪漫；家庭则多在向孩子解释现状，又或者干脆不解释，只是让它好好见证这一切。

有人试图能在世界上留点什么——但大多数人则笑容满面，两手空空，知道一切都不再有意义。

一部分人自觉的向逆行者的背影和银发顶礼膜拜，更多人则是向着它们创造者沉睡的方向，表达着对于夙愿终成的喜悦。

它们一直以来的领袖·拥智者，则依然还履行着自己的职责：“逆行者阁下……”他胆战心惊的更靠近了一点，小声的话语里满是疑问。

“你还真是执着啊，还有什么事要找我的？”

“要以怎样的代价，才能请您再带一份奇迹来——让我们延续下来呢？”它说话时，有无法掩饰的畏惧和求生欲。面对连桐疑惑的眼神，拥智者苦楚的解释，“能让创造者回到它的故乡，也让我们依然延续……或者……有没有办法……让我们也去宇宙呢？”

“贪婪啊。”

“……想到自己即将消失，一点不剩，终归……还是害怕的。”它说出了心声，本以为那被百亿年锤炼的悲愿远远凌驾在生存的本能之上，可当死亡到来，它无法掩盖内心的恐惧。

“我们还能活着吗？”

“不能了。”连桐摇摇头，“要么继续和创造者在这里活着，过你们一成不变的生活，要么结束幻想——你们创造者的幻想，还有你此刻的幻想。”

“可您是逆行者……”逆行者的展示的伟力，又给了它一线也许可行的希望，“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对它的挣扎，连桐并不意外，倒不如说之前那崇高的自我毁灭精神才是反常。可惜这件事没有另外的办法了。

连桐说：“选吧，要么反悔，要么壮烈。无论你想要哪种结局都可以，我可以让你们活着，也可以带你们死。”这都是极有意义的选择，连桐并不会矫情的不愿去执行它们。

“我……”

“时间不多了，再有一分钟，我们就能看到无欲之路的车站，意味着再有几秒，就能去出口了。”

拥智者坐在城邦的边缘，沉思着这个问题。

背后是整个族群在终焉之日的喧嚣，但自己还有可能来刹车。为了生存，作为被创造的孩子，是牺牲创造者，还是牺牲自己？在真正该选择的这一刻，它从未意识到做出真正的抉择会有多难。

“——想踩刹车还来得及，别优柔寡断的。”连桐再一次督促，那种焦虑和苦恼，让旁边的她也感到了浓浓的纠葛，让连桐不由得会去思考，假如是自己碰见这样的问题，自己会作何打算。

比如为了拯救地球，需要自己献出生命呢？

但连桐也知道，自己还有无数的机会和余地，能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而不像那些穷途末路的抉择者。

“我……我……”拥智者焦急的抓着头，甚至有智慧的毛发因此被拽掉，落在地上变成了尘埃。

它竭尽所能的眺望远方，希望城邦能飞得慢一些——可比起任何时候来，此刻的时间流逝都要快得多——它看见了那座连桐所说的车站。

这座车站的出现，也让身后的人群也爆发出了非常激昂的声音，未曾见过的风景如此让人着迷。

和领袖不同，它们都接受了那高洁的自我牺牲。

不等自己的领袖做出抉择……不，它们甚至不知道领袖是摇摆不定的人，仍想着苟活在无欲之路里的事。它们只是激动的涌向前方和边缘，用眼睛来眺望这崭新的风景。

甚至，有调皮的小女孩跑到了连桐的身边，用畏惧而稚嫩的方式行礼。

“谢谢您，逆行者。”

“你不怕我吗？”

“不怕！谢谢您为我们带来死亡。”

“那，也谢谢你来谢我。”连桐没有用手碰这个孩子，也没有蹲下身和它亲近，担心自己的碰触会提前终结它。带着美丽的笑容，“回去吧，你的家人在等你。”

拥智者想挽留下它，听听孩子真正的心声，而不是用这看似高洁的价值观绑架所有人。可比起老迈而踌躇的它来，孩子跑回去的速度要快得多，完全没有理会这位本该高高在上的领袖。

随后，惊呼声变得更为壮烈。

“那是无欲之路的出口。”连桐指着那一点小小的、浑浊的色彩，大声的喊道，“但对你们来讲，那是宇宙的入口！”

随着城邦的全速飞行，视野之中的浑浊出口，从一个点渐渐变为一个圆。它本就是这幅丑陋的模样，感觉就跟下水道入口似的，幸好，外头用来堵着的雾之王井盖子还在堵着，所以为它增加了一份深邃，还算有点格调。

拥智者呆呆的凝视着宇宙的入口，好奇心和随之而来的震撼感，令他完全忘了诸般种种的抉择。这就是它梦寐以求的宇宙，不可思议……居然是这个样子的吗？

连桐和草草沟通了一下，都觉得暂时把城邦停下，然后她俩去挪开门外堵着的雾之王——这个动作非常的没有逼格可言，是一种会影响最后收尾美感的愚昧行为。于是，草草和连桐又默默协商出了另一种有趣的做法。

草草降低了城邦的行驶速度，所有该文明的居民也都陷入了满怀期待的死寂当中，宇宙！它们能目睹宇宙了！也许哪怕一点点的杂音，都会破坏对宇宙的观感，这可不好。

有人期待逆行者能不能介绍一点知识，又或者是博学而睿智的领袖来扮演这个角色，可这两位大人物都沉默着——这两道背影一道蹉跎，一道耀眼，为城邦的氛围里添入了些许的惆怅。

接着，龟速前进的城邦，撞上了那个出口。

被草草临时处理过的尖端，轻轻把门外堵着的雾之王戳飞了——当然，它们立刻分出了相当多的人手去保护这笔珍贵的赏金，以免人家飞太高落地直接摔死，这家伙可能得偿所愿了，但银河联邦估计就不愿意给钱了。

可在无欲之路的内部，整个城邦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感觉撞上了什么的奇妙反馈，反而如同一种极为特别的仪式感——它们撞开了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