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万水星
无衣与密瑟尔相视一眼,各自沉默不言。
“据我所知,琼道尔是最狡猾的初代种,他在光照会里的地位也特别高,若不是巫女大人你来了我甚至都不想管这件事。”
“这样啊……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的,无心大人帮过我们很多次,我们有义务给巫女大人你也提供相应的帮助。但如果我们真的想知道琼道尔到底在计划着什么,楼上这家伙是绝不能少的。”
铃站直身子,深吸一口气。
“走吧,我们上去找他。”
三十五、鹿首精
楼梯间很窄。
这段时间住惯了宽敞的大房子,走的也多是宽敞楼梯,让无衣突然回到三人并排走都有点吃力的楼梯还真有那么些不适应。
不过还好自己和密瑟尔的个子都不大,挤在一起绰绰有余。
沿着楼梯走上三楼,再拐过一处走廊,这座贫穷居民楼的内部结构便出现在无衣眼前:
走廊里没有堆放杂物或是清洁用品,相反,这一层地上却铺设了深紫色的地毯,与墙壁严丝合缝,就像是专门为这条走廊定制的一样。
怪,谁会在走廊里铺地毯,难道是什么行为艺术?还是说这一层楼都是某个人自家的住宅?
无衣思考了很久。
穿鞋踩在地板上的感觉并不是很舒服,软绵绵的触感比穿拖鞋时更不明显,无法感受到地毯的优势,反倒让人觉得脚下别扭,但也只有这一段路而已,待无衣走到那扇敞开的门前,门里的装修更是让无衣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到了绝不可能出现在东国甚至是人类世界的地方——
与走廊上那怪异的地毯相同,门里也铺设了一层深紫色的地毯,并未与走廊连接起来,但这样反倒让屋子里显得更为诡异,特别是跟墙上那些一看就是从魔界捞来的壁灯交相辉映时,更让无衣有种“我是不是跑到寂静城了”的感觉。
密瑟尔也有相同的感受,二人在血誓层面上意识相通。
“是这里吗。”
无衣有点不太敢踏进这扇门,小声嘟囔。
铃回头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就是这。虽然这里的装修风格有点奇怪,但至少地毯底下不会安放炸弹。”
“……你这一说我更不敢进去了。”
“肯定没问题,放心吧。”
在铃笃定的确认后,无衣权衡一番,终于决定迈步走进这间房子。
沿着地毯走进屋内,无衣见到了已经在沙发上坐着的红烨伊丽莎白与温蒂三人,除了那个混血青鬼正在饶有兴趣地玩平板电脑以外,其他两个人正紧盯着用绸缎桌巾铺开的桌面,还有上面胡乱散开的牌堆。
“塔罗牌。”
铃瞥了一眼桌上的那几张牌,朝桌对面那头上长着狰狞鹿角的人说道。
那真的是个人吗?
以无衣对人类和魔族的评判标准来看,人形生物至少得满足一个头一个躯干和四肢,非要说的话狗和猫支起上半身也能勉强说成是人形,但那样大概会被动物保护协会批评。
可面前矮桌对面那头顶鹿角的家伙……他看上去比无衣红烨这些鬼人都还要矮了一个头,但若是加上他的鹿角,他又比为铃引导座位的严肃蜥蜴人小弟还要高,粗略估量他这只鹿角起码得有一米,整个人显得头重脚轻,脑袋和身上也用厚实的布料盖着,指露出他那双闪烁着精光的小眼睛,仔细审视桌上正在被某种神秘力量码放整齐的牌堆。
铃无视了那鹿角矮人的动作,径直走到蜥蜴人随从为自己准备的位子上坐下,看着他将塔罗牌码齐,再用他树枝般的手指放到绸缎上,然后静静地收回双手。
屋子里一片寂静。
沉默了十几秒,鹿头人抬起他被大角压沉的脑袋,用满是精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无衣。
在那一瞬间,无衣似乎觉得自己有什么东西被他看穿了,但并没有被琼道尔那未来观测者或是被保罗那读心者给看穿的感觉,反倒更像是在另一种层面上的……
他忽然深吸一口气。
“嘶——呼……”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命运这种东西,在某种程度上并不是由人们自己所掌控,而是取决于某个能控制命运的关键人物。”
在没有任何人提起的情况下,这鹿头人忽然说出这种神棍一样的话,目光一直紧锁在无衣身上。
“……源氏的大小姐,你觉得你是执掌命运之人吗。”
“——?!”
无衣愣了一下,密瑟尔与红烨几乎立刻流露出杀意,如果可能的话,她会立刻暂停时间并击碎那鹿头人的心脏与脑袋。
但铃却用眼神示意她俩不要动手,无衣也伸手拦住,密瑟尔和红烨这才收敛杀气,但眼神依旧凶狠。
他为什么能叫出自己在鬼岛时候的身份,自己有跟外人说起过吗,而且自己还戴着帽子遮掩鬼角,这伪装再怎么低劣也不应该第一眼就……
“回答我吧,源氏的大小姐,”鹿头人接着说道,“你觉得,你有资格掌控在场所有人的‘命运’吗?”
“…………”
屋子里再次寂静了几秒。
无衣摇了摇头。
“我从来不相信命运,我只信事在人为。”
“好一个事在人为……哈哈。”
鹿头人发出干瘪腐朽的两声干笑,但他并未收敛桌上的塔罗牌,在无衣密瑟尔寻找位子坐下的同时,他那双小眼睛的视线放到了铃身上。
“铃小姐,我们上一次见面是在三年前,那时候你找到我,想要从我这得到城对面那家赌场的情报——”
“那时候你给了,而且相当正确。”
“——很好,说明我的眼与手还没有退步。”
鹿头人似乎在笑,但从他已经枯朽的身上无衣感受不到“愉快”这种情绪。
他摆正姿势,说道,“那么这一次你来找我,想得到什么情报呢?”
“我……”
“不,不用说出来,让我来给你做一点小小的分析。”
说完,鹿头人便用他干枯的手指在塔罗牌堆里摸出一张,在他面前展开。
包括无衣与密瑟尔在内,众人一齐望去。
逆位的【教皇】
“教皇,代表着精神上的引导者,代表着虔诚祷者的祈祷,同时也是某个宗教组织的最高领袖。逆位的他便是引人步入歧途的恶言,是祷者意欲推翻的对象,是某个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头目。”
“再加上这位血魔小姐,还有教皇所代表的序号排列……”
“你们想问的人是——血魔初代种,【枭】琼道尔。”
无衣整个人都愣住。
他真的没有在牌上动手脚吗?
不会,不应该吧,这怎么可能,他做出的分析看起来只是把合适的要素堆砌起来而已,可为什么就能肯定地指出琼道尔的名字?
难道他早就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这张牌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无衣不知道,无衣也不敢猜,但对于他所给出的这个答案……
无衣点了点头。
三十六、【世界】与【死神】
鹿首精,无衣听说过这个种族,他们并非魔界居民,他们是来自森林中的生物,与精灵们共享着东边那片广袤的大森林,在天赋方面就拥有与自然相沟通的能力。
可无衣没听说过这种天赋能力能够让鹿首精们拥有对情报的收集力。
他究竟是谁?为什么铃会给自己推荐他?他这样一个连低头都困难的家伙到底为什么能搞到这些情报?
但对于他直接给出无衣前来此处的目的,这件事却在无形中表明了他对情报的掌控之深,已经达到了无衣无法想象的地步。
到底是怎样一个出色的情报贩子才能做到他这样,以如此腐朽的身板搜集如此严密的情报,并且做出最合乎逻辑的解释,这绝非常人能比拟的。
“……你能告诉我们什么?”
“我并没有太多对你们来说有价值的情报,如你们所见,我只不过是个枯萎的鹿首精,我的一切都建立在一些不能言说的基础上……”
“我能给出这座城市的情报,我也能给出与之有关的信息,因为我是住在这片水泥森林中的居民——不管他是何种形式,不管是树木还是钢筋混凝土,生物总是逃不开森林,森林便是鹿首精的力量之源。”
“但是,即便我与森林为伍,要想得到与他有关的情报也是几乎不可能的……”
“他比我强了太多,太多太多。他是这世上最优秀最完美的占卜师,他是无人能及的建筑师,他所修建的是名为未来的大厦,他总是能在大厦将倾前将它归位,比起他,我就像教皇脚下的祷者一般卑微。”
鹿首精没有继续说话,像是在给无衣思考的时间。
无衣仔细品味这鹿首精所说的每一句话。
他提到了琼道尔,但没有说出琼道尔究竟位于何方,也没有说琼道尔到底在干什么,他只是在陈述琼道尔在占卜或是预言这方面超过了他,仅此而已。
无衣摆正姿态,待鹿首精将那张逆位教皇置入牌堆重新洗牌,他才继续发问:
“你刚才说到了琼道尔,他在这座城里吗?”
“…………”
鹿首精没吭声,他正在利用灵能或是魔力搅动牌堆,让其中所有塔罗牌均匀地分布开。
塔罗牌占卜的起始环节。
他这是在暗示着什么吗?暗示他正在权衡利弊,思考要不要把这个情报说出来?还是说他就像刚才对琼道尔那最强的未来观测者表示臣服,用洗牌来表达对“局势动荡”的隐喻?
等了几秒,等牌堆完全散开到桌面时,鹿首精干枯的双手忽然伸出,将这副牌给轻轻压住。
“……在。”
鹿首精说出这简短的单字词。
不需要其他任何多余的言语,一个字,就能满足无衣这趟过来的最大需求。
琼道尔就在申城。
只要知道这一个消息就够了,其他的就算什么都没有,无衣也不会有任何责怪这鹿首精的意思,相反,还会给他充分的理由用以填补刚才那段沉默的空隙。
“但是,”忽然,鹿首精话锋一转,“即便知道琼道尔在这,又能改变什么呢?”
“怎么就不能了,我们有的是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