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王清霁冷然如旧,以她本身的性子来说,向来是不喜欢在胜负之前唠唠叨叨的,那一切在她看来都没有意义,她也不需要那些互相吹捧出来的名声,行事但求一个简单爽快,但今日她不是此间的主人,妄动刀剑乃是逾越之事。
“妄言了。”妇人心知王清霁的性子,亦不愿她被这种琐碎事情乱了心境,毕竟在她成名之后天底下少有人不知她父母早亡的事情,这乃是光明正大的攻心之举,她怎能放任下去,“前尘往事何须再提,都已经是死了个干净的人,作为她妹妹的你还非要提起这些事情,恐怕余熙钰泉下有知也要生出不浅的怒气来。”
余忆情笑了笑,微嘲道:“可我觉得为人子女,连父母的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都不清楚的话,那未免太过于不肖了。”
说罢,她指了指万里无云的夜空,戏谑道:“假若被上天得知,说不定还会落下一条粗如山峰的雷霆以示惩戒呢。”
这话明里暗里皆是嘲讽,讽刺的自然是王家盛名于世的森然家规,只差一句直言道出那是名不副实的假物了。
直至此刻,王清霁才是看向了她,不见丝毫怒意,平淡道:“假若真有此事,那我自然会去查清楚,但母亲既然入了王家的门,这些也就是王家的家事,我不曾听闻母亲她亲近过娘家的人,所以这事情尚且轮不到你们来关心。”
末了,她看了一眼无云天,漠然道:“纵然苍天震怒降下雷霆,行事之前亦然要先问过我手中的剑答应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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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第一更
第八十三章 须问剑
当王清霁以漠然语气说出那让人无言以对的话语时,漫步在崇安高耸城墙上的姜黎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随在他身后的赵恤亦是随之止步,那悬在腰间铭刻古篆离渊的佩刀轻轻晃动,有所感应。
姜黎笑道:“想来你是听到了的,她刚说了句甚是霸气的话,比起你这个犹犹豫豫的性子来的要直爽多了,不过那句话放在平日自然是无所谓的事情,可此刻她面对的偏偏是坎虚门,过会儿十有八九会一语成箴,被那些玩弄天机的牛鼻子借天势降紫雷作为最后的胜负手。”
天下道观何其多,能够在这种武道盛世占有不可忽略的一席之地,道门一脉自然有着自己独特的本事,前身乃是道观的坎虚门向来被视作除去那高不可攀的玄都之外,最擅长与武夫较量的传承。
更有一点值得说道的,那就是坎虚门行事向来谨慎小心,三十年前的事情两方之所以能够缓和下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坎虚门留下了不少的余地,才能找到这三十年三战的台阶走下去,否则定是一场波及江湖的风波。
赵恤缓声道:“心有郁气不得解,行事自然就难得舒畅之意,假若我不久之后能活着离开长安,今生或许有渺茫希望去看一眼那真境之上的天人是怎样的风光,至于她这话我虽是艳羡却不敢妄自苟同,以她的家学渊源想必是清楚坎虚门的风格是怎么一回事,深究之下殊为不智。”
姜黎却是摇头道:“不然,你的眼力始终是差了不少,寻常时候这样做自然不是一件应该的事情,可她连日下来已是静心明思,隐隐约约间摸到了下一个门槛,那话说出来虽然是给了对方一个机会,但也将自己心中的剑磨的更为锋利了。”
“然而,锋芒至极却是有折断之忧。”
他笑着叹道:“倘若她这一战依旧不败,那之后的破关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并且有望成为这数百年来最年轻的真境,到了那时候她才算是真正握住了自己的命运,有足够的底气去行那挥剑斩断天雷,折落天颜的写意之事。”
赵恤奇怪道:“就连天主您也看不出这一战的结局如何?”
姜黎转头看向远方麦田,说道:“不愿意去看罢了,既然决意要做一个观战人,那又何必提前揭开有趣的谜底,将悬念留到最后一刻才是应该做的选择。”
赵恤沉默了许久,无有话语,亦将目光投向麦田之中,低声自语道:“那就好好看这一战吧。”
……
“厉害!”
白衣女子心服口服的称赞了句,旋即转身回到后方,低声与那被她逾越了的长者道了两声歉,又细声说了些话,随后再是朗声问道:“这事儿算我这个姨妈做的不厚道,可这一战本与你没有关系,你硬要掺合进来让我们多增烦恼,算是一事抵一事,如何?”
王清霁平静道:“何必惺惺作态,话说了就是说了,更何况我不觉得你们会漏算。”
闻言,白衣女子朝着皱起眉头的老者轻笑道:“瞧,我早就说了她不是个好说话容易相处的人,长老您现在算是信了吧?”
发须皆白的老者瞥了她一眼,走前两步,不见情绪说道:“在这里不妨与你说句实在的话,老夫今日清早拜访,确实有些话想与你聊一聊,但你既然对此不感兴趣那就罢了,事情就到这里结束好了。”
话已至此,双方皆是有序退去,独独留下了决战两人。
夜风呼啸而来,拂乱了无有约束的发丝,麦草倾侧间为那衣袖之外的素手添上了些微痒的感觉,王清霁便抬起了手,将白发捋至耳后。
有风情万种不可言。
余饮冰低头不看,片刻之后才是抬头,目光清明不见一丝杂质,拱手认真道:“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就此开始?”
王清霁摇头,缓声道:“自当如此。”
旷野天地明,风声呼啸天际生寒。
王清霁一挥袖,雄厚气机折断身前三尺麦草,手心反转朝上,那数百根麦草化作利剑直冲云霄,眨眼间消失不见。
旋即她走前两步离开了那麦草的磨蹭,衣袖裙角随风而动猎猎作响,仿佛刚才那一拂袖只是为了得此自在光景。
余饮冰没有丝毫掉以轻心,直接拔出了背负的道剑,死死盯住那再无动作的白发佳人,生怕有任何意外生出。
片刻后,麦草如剑似暴雨坠,恍若乌云垂落,其势遮天蔽日,锋芒无有任何偏差,皆然指向那严阵以待的长袍男子,分明就是以大势压人的蛮横做法。
余饮冰眉目不变,充沛气机勃发鼓起长袍膨胀,提起胸膛一口气长吐而出凝成白团,再浮于天灵之上成就华盖,与那灌顶飞剑相撞。
声响如山崩石裂,远远超过寻常刀剑交鸣之声,震耳欲聋。
每当一柄麦草飞剑化作粉末,那萦绕不去的白团也就淡上了一分,随着飞剑不讲道理的轰击,余饮冰脚下泥地龟裂不知几许,可王清霁所在的三尺之地一如不在此世中,万千裂缝不能至。
直至长袍男子陷地三分后,那数百飞剑才是化作灰灰,随风远去。
亦是此刻,乌云尽散明月再出,天地一片霜白,应当是那出剑一瞬。
剑出当有铿锵之声,其音如凤鸣九天,清越无双。
一道无与伦比的剑光横于空中,璀璨如星汉,与天上明月可谓相得映彰。
那人未老已是满头华发的女子倏然间消失不见,在旁人眼中只见一袭黑色以星坠之势带着那道无双剑光,直接撞向了严阵以待的长袍人。
世上无有十全十美之事,道门一脉体魄向来不如江湖武夫,这强横一剑若是真的贯穿了余饮冰的胸膛,不需落在心脏之上,仅仅是散发的剑气就足以将所有内脏通通绞杀干净,落下一张无损的皮囊归于黄泥之中。
先前那一挥袖数百剑的浩然气势,自然也是为了能够递出这一剑,换而言之出身于坎虚门的余饮冰之所以神情凝重目不转睛看着王清霁,防的自然也是此刻的人随剑走。
在王清霁到来之前的霎那前,余饮冰直接将剑朝前一递,拦在那绝不会改道的锋芒之上,随后更是一口鲜血吐落剑身,骈指沿着剑脊一抹过去,顿时有莹莹血光亮起,生出一阵诡异感觉。
轰!
剑尖相撞,大气轰鸣,一圈肉眼可见的气浪自两剑交锋之处泛起,就像是天地这一片大湖被砸落了一颗粗壮的石子,引起了一道说不上美妙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