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之剑 第188章

作者:爱丽丝威震天

他说的是实话,其他人听了在心里默默点头——通常来说瑟兰军队的行军标准是步兵每分钟85步,行军时速每小时3-4公里。按标准行军时间6小时计算,每天大概能走20公里。但这里的计量标准都只是理想情况,即士兵在平坦路面上的持续步速。遇到不同的地型、气候,这个数据总归都要打些折扣。再加上他们是攻城战,需要照顾行军速度更慢的炮兵。即使分出马匹来拖那些火炮,每天6小时算完能走12公里就很不错了。如果按这个数据推测从霜城抵达冰港最起码需要4天行军,因为中间的40多里路包含了两条河流,倘若抵达时遇上晴天,重型军械还得想办法过河。

“我们没必要急于求成。”盖兰这样回答他,“排除炮兵,让骑兵先走。步兵把行军标准提升到每分钟110步,留下1000人和炮火同行即可。”

“士兵肯定会有怨言的。”几名步兵团长忍不住了,他们觉得这个毫无经验的毛头小子是在胡闹,“分散兵力也容易遭遇敌人突袭,他们完全可以绕过步兵突袭后方,没有骑兵防护我们没法追赶。而且……殿下,军队前天才从内地赶来北境,现在需要的应该是稳住局势而不是冒头突进。别忘了部队目前尚无军饷可发,此时冒进一旦遇挫,士气降了就很难涨了……”

“别用这种理由搪塞我!”盖兰眉头皱起,“怎么?我们前来北境难道是靠两条腿一路走来的么?还不是先上铁轨,让人带了大半程路!我们有充足的体力完成要求,为何还要犹豫懈怠!?”

他很生气,以为这些人是在故意顶撞。瞧瞧他们找的理由,难道他就看不出么?军饷……现在王都的拨款还未启动,可以肯定的是两个月内不要妄想靠正常手段发下赏钱。而霜城已经是东北角最大的城市,作为兵站这里刮不出油水,在这里停留又有什么用?只会增长军队的怠惰风气,叫他们和本地驻军同化罢了!就应该趁现在兵卒的心还火热直接动身!再等下去……再等下去都立夏了!

“我已经给他们休息两天了。”他语气冰冷,白净脸上亦没了笑容,“明天开始恢复训练,我要整合下霜城的部队,换掉一批人来确保后勤。最迟后天凌晨动身出发,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

北境的局势很混乱,最佳方案肯定是分出兵力慢慢调整。防线稳固后内地的难民和那些躲在荒野的人便可以往回驱赶,叫他们回自己的土地上开始劳作。然而冰港的变动又迫在眉睫。来之前盖兰和贝格拉尔谈过一次,老帅预计斜岭山川下残留的叛军兵力在8000以上10000以下,因为缺少后勤补给实际战斗力不会太高。这次他们一口气聚集6000人打掉冰港并不正常,盖兰越想越觉可疑,希望尽早解决掉这枚凸显的钉子。

“如果您执意如此的话……”查米尔斯犹豫了一下,在其他几位军官的建议下开口劝道,“还是让我带些骑手护卫后部吧,行军路线拉的过长需要警惕,谁也不知道敌人是怎么想的。”

“那就让两个骑兵团来回巡护吧。”盖兰同意了这请求,他也不是不懂军略,知道这是个合理提议,“抓紧时间赶路,希望能在河水彻底解冻前从冰上过去。”

“殿下!”就在这时营帐的布幔被掀开了,一名亮银铠甲的护卫剑士冲进来,满脸都是慌张的神色:“您应该来看看这个!”

漆黑的夜幕中下着小雪,风停了,雪花以均速在地上堆积。霜城以南的军营冲出一队骑兵,手持火把一路往北走,来到一里外的丘陵停下。盖兰顺着侦查兵卒的讲解往远处看,发现雪地里整齐摆着几十具尸体。

按照侦查的讲解,他们应该就是原本打算潜入北城军营的自由党人。这点从他们的衣着上可以看出,那大多都是些杂乱便服。此外,每具尸体手里都握着刀剑枪械,即使死了仍维持着身前凝聚的最后表情。

“查米尔斯,你觉得他们是怎么死的?”

检查完一具尸体,盖兰皱眉起身,吐出的气息化作白雾,“没有伤口,枪伤也没有,他们还能是冻死的不成……”

每具尸体基本都是一个模样,身体僵硬,面露惊恐,偶尔有身上带伤口的,经过检测也被证明为出自友军误伤,这样的情况很怪诞,盖兰从未听过有类似先例。

“这个温度比起冰月和新月要高多了。”棕发青年直摇头,“他们不可能是冻死的。”

“侦查部队发现他们是在半小时之前。”那位负责带路的剑士说道,“一共48人,尸体都找出来放在这了。除此之外没有发现别的东西,周围百米区域我们都找过,没有任何可疑迹象。”

“恕我直言,殿下。”他咽了口口水,“从这些尸体脸上的神情看,他们好像是……被吓死的。”

第七十四章 怪诞之死(二)

被吓死的?盖兰、查米尔斯,还有那些簇拥在他周围的剑士们纷纷皱眉,下意识朝每一具尸体望去,发现它们的面部神情果然都摆的极其扭曲,好像恐惧被冻在了脸上。

“这些人连反都敢造,还有什么能吓到他们?”一名剑士俯下身去捏住一具尸体的脸,想要恢复他拉长的下巴,却发现他的面部肌肉已被冻僵,硬的像块大理石雕塑,“……真是活见鬼!”

“把探查的人收回来,”盖兰皱眉在夜色中打量,借助火把的光,他勉强可以看到十米左右的皑皑白雪,“部队加强警戒,派两个人回营找莫德尔,让他再派200……不,500人过来。”

莫德尔是另一位骑兵团长,军衔上尉,和查米尔斯分别统领两支骑兵。他手里有700多人,这道命令俨然是要他带领大半人都赶过来。

“不必要吧?”骑手中有人皱眉低语,以为这个少年人是被吓坏了,“一群死人而已,这两天昼夜温差大,没准他们就是被冻死的。”

“极致的寒冷中是没有情绪的。”盖兰斜了他一眼,用靴子在一个怒目圆睁,好似张口咆哮的尸体身上踢了一脚,“你给我找一个类似这种表情的冻死者出来?嗯?”

“这片冰雪里有危险的东西。”这话令其他人面色微变,盖兰却不管他们的想法继续推测,“霜城离海岸线不远,能将成年男子吓死……十有八九是异种来了。”

“异种也不至于吓死人的。”之前那反驳的骑手仍旧僵着脸,固执己见,“那些怪物更喜欢温暖地带,没必要从南望角绕这么大的圈在冰原登陆。”

“但先警戒总是不会错的!”查米尔斯瞪了他一眼,语调里寒气逼人,“带你的小队去那边看着!快!……其他人把尸体堆叠起来,小心点!有人带油了吗?废话——当然是烧掉它们!”

和盖兰随行的骑手不多,只有他的18名亲卫剑士和20名连珠火枪骑兵。枪骑兵的队长就是刚刚两次顶撞他的家伙,名叫费刹,一张老脸约有四五十岁,在部队中很是有些声望。金发少年趁他转身的功夫眯着眼睛打量他的脊椎骨,他却似有所觉,微微撇头回瞪过来。背着身子轻哼一声,大步流星的朝远处走了。

“他对我有些怨言。”盖兰低声朝查米尔斯说道,“但他的警惕性和感觉挺好,你的骑兵团里像这样的队长还有多少个?为何这样人的会窝在腹地混吃等死?”

骑兵军团的招募和其他兵卒一样是在王都圈城市进行的。他很意外在那种地段居然能募集到这样的老手,这可没有其他人暗中帮助,亲力亲为的他很清楚所有兵卒都来自他们当地的城防军。

“不多。”查米尔斯低声回道,“大概四五六个……这些人都是半退役的老兵油子,原本是斯曼尔将军的下属,似乎因为过去犯了什么错没能得到退役后的骑士勋章,日子过的不太舒服。他们愿意应征无疑是冲高军饷来的,但部队集结半个多月没有往下发一枚银币,不止费刹,其他人都不太满意。”

“那么是钱的问题!”金发少年一扬眉毛,面色突然舒展开来,“这好办!北地被那些叛军搜刮了一遍,只要干掉他们,那些东西便能名正言顺的发给兵卒。我想这够他们回家光宗耀祖了。”

“远处有火光来了!”他和查米尔斯谈的高兴,立刻又有兵卒前来通知,“从我们来时的方向过来的!方向偏北一点,从火把数量判断有三十多骑。”

“我们的人没这么快。”查米尔斯看向少年,“是霜城骑兵。”

确实是霜城骑兵。带队人是安察-道尔。只见他骑着一匹北地罕见的高脚马,气喘吁吁的从队列中来到前面,下马后朝少年半跪下去,姿态摆的无可挑剔。

“你倒不笨。”盖兰让他起来,目光盯着他腰带上下的两圈凸起,止不住笑,“看你下属的眼神不是临时起意,是白天就看懂了夜里有事?别不是你叔叔提醒的吧……”

“但不论如何倒还真帮了忙。”他一句说完又接一句,完全不给安察说话的机会,“带着你的人去那边罢!看到了吗?和他们相对的那个方向,做好警惕,我们随时可能会遭遇危险。”

盖兰的小心戒备像冬风一样刮遍全队。一路跟着他的亲卫剑士倒还安分守己,严格执行他的命令。但其他骑手——无论是同行的本部骑兵还是后来的霜城骑兵,私下里则开始窃窃私语,打听讨论起这位殿下的胆魄来。他们在淅沥的小雪中调笑他的俊秀相貌,取笑他是之前遇袭得了病症。遇到点小事也一惊一乍,认为他不像个王子,缺少统帅需要的胆识气概。

这么说,盖兰-哈温是认为这片雪地里隐藏了什么未知的危险,觉得是它造成了这些自由党人的死亡……

从其他人那套完话,安察若有所思的端起下巴。他从马匹上下来,走到那些被可以堆叠起来、并撒上油料的尸体跟前仔细查看,发现它们果然一个个都是惊惧的死相。每个人的双眼都怒目圆睁看着前方,似乎在临死前看到了什么无法忍受的恐怖之物。这些面容看的久了安察也忍不住身躯一抖,觉得这件事里透出一股说不清的怪诞诡异。为了驱散心中不安他主动找处理尸体的兵卒搭话,朝他们问道:“嘿!你们这般处理是为了什么?在上面浇油……莫是打算要放火烧么?”

“这是很明显的了,道尔队长。”正在往尸体上泼洒油水的兵卒咧嘴笑道,“这些油本是特意备着用在危机时取火保暖或者保养火器的。是很珍贵的东西,既然泼出去肯定得用。”

“但是这些尸体里明显还有人没死透。”安察指着一具尸体说,“你们连生还的伤者都要一并烧死么?为何不问问他发生了什么,总比这样摸黑要好……”

“可——”那埋头浇油的兵卒抬起头来,“可我们检查的时候并未发现任何人有生还迹象?他们都是死透了的……没有人例外,没有人……活着……”

他的话越说越慢,越说越塞,渐渐的也不浇油了,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而安察这一刻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对,他脑海里满是惊奇骇然,双眼却死死盯着自己看到的景象,一动都不敢动。

异变的源头是尸堆中一个相貌粗犷的中年男人。他的脸上满是惊恐,死去、僵化的躯体在这一刻一点点动了起来。很明显他并非是凭自己的筋骨力量自然活动的,那些在他皮肤表层下来回蠕动的血肉迹象表明他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侵入了进去。他身体僵硬,面容扭曲,一双毫无焦距的眼睛正朝两人死死看来。刚想爬起身却一脚踩上了温热的燃油。兵卒看着这具在尸堆中抽搐挣扎的男尸,突然想起盖兰之前曾经说过“这片冰雪里有危险的东西”。而他在几分钟之前还曾嘲笑过他,感觉这位王子殿下实在是太过大惊小怪。

但现在不会了——他忍住恐惧从腰间将剑拔了出来,一面遥遥指向地上的男尸,一面伸手往铠甲下的衣兜里摸索火柴——现在他终于知道了,为何寻遍周围都找不到这些自由党人的死因!

“敌袭——!!!”安察则先他一步大声呼喊,边喊边看那堆扭动的尸体,目睹他们每一个都开始死而复生,并有个别死尸的表皮被挣破,像昆虫挣脱茧子一样从缝隙里拱起未知的东西。他被这离奇的一幕吓破了胆,看到身边的兵卒仍在摸寻火柴,自己忍不住掏出短铳,对着雪地里还未冻结的油渍拼命射击。

“哧”的一声,他如愿用这种暴力方式点燃了火油,火舌很快顺着油脂席卷到了大部分活动起来的尸体身上,开始焚烧它们的表皮毛发。个别沾染火油特别多的尸体已经完全被火焰吞没,身体一点点萎缩下去,好像流空的水袋逐渐干瘪。而那些沾染不多或者没沾上的活尸则开始了一种令每一个目睹到的人都心惊胆颤的怪诞变化。

它们的背部裂开了一道缝,然后身体内的血肉开始往外翻卷。幅度逐渐从脊背处往身前蔓延,就像填充棉花可以来回翻做两种形态的布偶那样,一点一点的变成了完全畸形的四足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