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气时代 第358章

作者:造化斋主

以司家的财力,自然能提供品质更好的茶具,不过司明本就只打算走个过场,没想过拿魁首,也就随便挑了一套茶具凑合了。

“喂,给我认真点啊,你自己不是说,只要五天就能从无到顶峰吗?这就是你要展现出来的顶峰技艺?”

耳闻刻薄激励之眼言司明转身看去,发现是那位陆姓女生,心下讶然,还以为这位在输给司花婼后,早就忘了当初的约定,没想到她不仅记得自己,还专门来看自己表演,明明彼此不过一面之缘。

“哈,需要好茶具才能展现出本领的人,不过是末流之辈,真正的高手哪怕用最朴素的茶具,一样能泡出最清香的茶水。”

“说得好听,我看你也就嘴皮子厉害,提醒你一句,虽然我没有专注茶道,但毕竟也是陆家人,耳濡目染之下也有相当的鉴赏力,你想用演技蒙混过关是绝无可能的,如果泡茶过程中出现错谬,可别怪我当众奚落你。”

“究竟我是金刚钻,还是镴枪头,请你拭目以待吧。”

司明成竹在胸,他可是用了整整一天学习茶艺相关的本领,如果泡茶是一门武功的话,他已经臻至圆满之境了。

事实上,最初司明可是打算在比赛当天,一边看书一边学习的,后来觉得这么做实在太招摇,而且容易给人留下不尊重比赛的印象,只能放弃这个诱人的念头。

在裁判宣布比赛开始后,司明先是回忆了一下昨天练习的过程,然后将陆家提供的上好龙团里切下一块,以沸水略略渍了,将外表的膏油括去一两层后,用亮金钤子夹住,以微火轻轻炙干。

这一过程中规中矩,没什么亮点,也挑不出缺陷,其它选手基本上也是类似的做法,差别就在于谁的动作更熟练些。

“看起来动作一点都不流利,难道他五天前真的是个门外汉?”

陆姓女生心下生疑,却又觉得这想法太不可思议,就算对方真是个无知者无畏,可经过这五天的学习,也该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可笑了,如果不想当众出丑,就不会来参加比赛。

司明没有在意别人的看法,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茶饼上,看着炙烤出来的水汽慢慢由淡转浓,再由浓转淡,配合着火候不停移动茶饼,令其受热均匀,等到水雾惟余细细一缕时,便夹了茶饼风中缓缓晃动,直到最后一丝轻雾也消散在空气中。

评委们看到这一幕,纷纷点头,炙茶这一步看似简单,可也是一道分水岭,将门外汉、初学者、登堂入室、大师这四重境界分得清楚,能够做到受热均匀,不出一点错,至少已是登堂入室。

接着,司明将茶团用净纸细细包了,然后拿起一杆金锤,轻轻锤了数下,倾出碎茶,将茶碾四周的竹席之上加铺了块大大的白绢,取出个熟金碾子,快速碾将起来。

与此同时,其他的选手也都进行到这一步,于是先上演一曲铁器铿锵合奏,及至后来,金碾之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响,一时之间,惟余隆隆。

等到茶筛好后,司明将其备于盏中,接着烧水候汤,其他人也是相同,于是会场中又只剩下松炭偶尔的毕剥声,伴着银茶碾边的绿花翻滚、碧雾氤氲,透着说不出的悦目清馨。

过了没多久,茶壶中鸣声渐起,大多数选手都顾不得炉火炙人,不时站起揭盖细察,只有司明稳若泰山,坐在位置上露出一副神游物外的表情,仿佛压根不担心茶水会不会煮老了。

“是真有自信,还是故弄玄虚?”

包括陆姓女生在内,许多评委也生出了这一念头。

苏东坡的《试院煎茶》云:“蟹眼已过鱼眼生,飕飕欲作松风鸣。蒙茸出磨细珠落,眩转绕瓯飞雪轻。银瓶泻汤夸第二,未识古人煎水意。”,

其中,“蟹眼已过鱼眼生”就是形容水沸时的情景,用这一沸度的水冲茶是最佳时机。

司明没有用眼睛去看水温,因为他的炽阳真气本就具备影响温度的特性,当他感觉到火候差不多时,将壶盖揭开,果然,壶边鱼眼已经侵上了中心。

他立即起了执壶,将之轻轻一晃,抵住盏沿,小心地避开大盏正中的茶粉,将壶中热汤沿着碗内壁周边缓缓注入,一边注水,一边以茶筅轻轻搅动着茶粉。

所谓茶筅,是一种用竹子做成的小刷帚,有点像街边炒饭小摊上,摊贩用来刷锅的东西。

评委席上,邓布利少抚着白色长须,道:“汤者茶之司命,见其沸如鱼目,微微有声,是为三沸。铫缘涌如连珠,是为二沸。腾波鼓浪,是为三沸。一沸太稚,谓之婴儿沸;三沸太老,谓之百寿汤;若水面浮珠,声若松涛,是为二沸,正好之候也。”

这一段是《茶说》里的句子,众人虽然知道这位老法爷对华夏文明研究颇深,但一个外乡人摇头晃脑的引经据典,说着许多国人都不知道的传统文化知识,仍不免让许多人觉得古怪。

陆姓女生也觉得古怪,但她针对的对象不是邓布利少,而是司明。

“明明动作姿势都是门外汉的水准,为什么效果一丝不差,而且每个步骤都没有出错?”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名围棋棋手用三根手指头抓着棋子落子,姿势难看得连初学者都不如,偏偏下出了大师级的水准,把一帮职业高手打得溃不成军。

司明仔细盯着茶,等到茶末全部融于水中,成为均匀粘稠的绿色茶膏后,他将执壶移高,将壶口对准茶盏正中,一边倾水,一边旋转击拂着金制的长柄茶筅,不过一刻,盏中的乳末渐渐增多,颜色亦是越来越淡,终于细细地铺满了整个盏面,将茶水本身遮得不见一点颜色。

一名评委点头道:“沫饽洁白,水脚晚露而不散者为上。没想到第一组就出来了一名高手,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咬盏,若是能咬盏,不管这茶水味道如何,他这半只脚就已经迈进了决赛的圈子。”

其他人纷纷点头,咬盏可不是容易做到的事,即便是顶尖高手也没有十足把握,还得看运气,只要刚才的步骤中出现一点差错,或者炙烤时没把握好火候,都会影响到茶沫的质量,导致无法咬盏。

等到绿色乳沫渐渐泛出白色,呈小珠粒状堆积起来后,司明放慢了手势,变击打为旋搅,同时再次慢慢提壶注水,直至将盏注到七分满时,方弃了执壶,一意搅起茶筅来。

茶筅每每缓转一圈,便多出无数白绿色粟米蟹眼状的乳沫出来,又搅动得几圈,乳沫便开始慢慢变白,如雪雾云堆般,慢慢地涌向盏口,直至那团乳末如雪山般高高立出盏顶、并紧胶着碗壁,内外若齿,再无一丝下坠时,司明才抽出茶筅,长出一口气。

“咬盏了!”

饶是他以天赋掌握了整套泡茶的步骤,不亚于大师级水准,一套下来也不免觉得累人,这玩意看别人做或许会觉得有意思,可自己做就觉得忒麻烦,日常喝茶还是直接用茶叶冲泡来得方便。

当然,一整套的泡茶工序本来就是一门艺术活,就算是茶家门徒也会视场合而定,而不是每次想喝茶都这么全样来一套。

这就好比唱歌,有干嗓子吼的,有到KTV唱麦的,也有租音乐室做乐谱的,艺术和生活要分开来对待。

司明想起前世有不少国人叫嚣,茶文化在中国已经绝迹,老祖宗的精华全被日本人继承了,证据就是茶粉点茶的技艺现在只有日本留传。

现在想想这些言论真是扯淡,现代中国或许真的人没人懂古代泡茶的工艺,可日本人学走的也就是点茶搅拌的那点东西,炙、碾、箩、沸等诸般繁杂工序一个都没有,远远谈不上继承。

日本人口中的茶道,其实就是用抹茶打出茶沫,而且只要能盖住茶面,就是最优等的表现,但这等水准放在宋代,怕是要被讥笑为门外汉,乃是最下等的品相,唯有打出跟云堆一样满满的白沫,才有资格端出来让客人品鉴。

当然,在司明看来,用“白大便”来形容或许更加准确,看这满满的一坨,呈现螺旋式金字塔型……

这一组选手中,以司明速度最快,其他人要么没完成,要么中途失败,不得不从头再来。

他正打算端茶给评委,完成这一场比赛,忽然司水芸跑到他身边,拉着他就跑。

“喂,男女授受不亲,就算你想阻止我出风头,也没必要……”

“大小姐不见了!”

司水芸一句话将司明的疑问堵了回去。

“怎么不见的?你没有跟在她身边?”

“之前来了一名管家,自称陆家老前辈有请,并且只请小姐一人,我不疑有他,便留在原地,看着小姐跟对方进了品茗庄,谁知道过了半小时,小姐人还没回来,我找人一问,发现陆家根本没这位管家,而且陆家老前辈从三日前就开始闭关,不再出现人前,更别说要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