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九文
於菟解释道:“父皇让孙儿休息几天,还说这些天父皇会亲自主持国事的。”
“南诏的事如何了?”
“南诏的事很顺利,孙儿发现其实朝中并不在乎骠国与真腊的情形,不过的确在南诏发现了大量的铜矿,如今朝中都觉得守卫南诏更重要,将西南的战事交给了吐蕃人。”
李世民招了招手。
於菟走到轮椅边,“爷爷是要茶水?孙儿这就去沏茶。”
李世民摇头道:“不用,英公近来可还上朝?”
“平日里父皇不在朝中,孙儿都不让英公早朝,英公年迈了,父皇也应允。”
“你若得闲,多去英公那里走动。”
“可英公……”
李世民道:“你是觉得英公掌天下兵马,你不敢与英公走动,怕冒犯你父皇的忌讳?”
“孙儿从未如此想过。”
李世民拄着拐杖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在床边停下,道:“当年朕得了一场重病,才发觉你父皇早已能执掌国事了,你父皇当年也是一个善于进取的孩子,他不会放过一丝一毫掌权的机会。”
李世民耐心劝道:“你父皇是个很厉害的人,若说谋算得失朕不及你的父皇,你且去见英公,你父皇会知道你的心意。”
“孙儿领命。”
长孙皇太后询问道:“承乾是打算退了吗?”
李世民道:“朕的这个孙儿不如他父皇太多。”
长孙皇太后平时还是很溺爱大孙子的,她又道:“这世上也没几个像二郎,像承乾这般厉害的人,你怎么能让於菟来比。”
李世民无言一笑,道:“一般一些也挺好,这样就挺好的。”
今年大朝会,又来了几个高卢人,倒也让今年的朝会多了几分别开生面。
朝会之后,李承乾就听说了太子去见英公的事。
本来没什么大事,可是上官仪却跑来解释了,他慌张地作揖行礼道:“陛下,太子听闻英公病重才去探望,太子心性纯良,却无他想。”
“朕自然清楚自己的儿子,上官兄不必如此。”
上官仪还是低着头一副请罪的样子。
李承乾觉得自己喝问一句,他多半就要以死铭志了。
“上官兄……”李承乾揣着手走到殿外,走到他身边,道:“你觉得太子去见英公,给英公看病是他自己的想法吗?”
上官仪神色又多了几分慌乱,他再一次行礼道:“臣……”
李承乾叹道:“朕当然也清楚,这不是你的想法。”
闻言,上官仪长出一口气了,可心中的石头依旧还悬着。
“不只是你,换作他人大多都不敢让太子这么做,唯独朕的父皇,让太子去见英公是父皇的意思,也是为了让太子自己去争取,为将来登基做准备。”
李承乾再看一眼上官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以后再有这种事情,不用这般慌乱地来向朕解释,你可以与东宫的众多属臣商议一番,你觉得朕安排这么多人教导太子是为了什么。”
上官仪又道:“臣枉费陛下心意,臣失职。”
李承乾一边走着背对着他摆手道:“退下吧,烦了。”
上官仪再一次行礼,道:“臣告退。”
太子去见英公之后,接连半月都在英公府与东宫之间来回走动。
今年的夏天,李治回到了长安城,他带来了一驾车,这驾车不用牲口拉,也不用人力推,只要给它喂煤石,它就能动。
这驾车有六个轮子,是用铁皮铸造的,看着像是一个装了轮子的大炉子。
在一众兄弟姐妹面前,李治第一次让车子动了起来,车子吞吐着蒸汽与黑烟,缓慢地行进了三里地就停下了。
再看李治让人忙碌地敲敲打打,似乎是坏了。
李丽质叹道:“稚奴,还真是……”
现在的李丽质有一个儿子三个女儿,她的儿子已继承了杜家的所有财权,与杜荷早就隐退了,偶尔会去北苑走动,看看近年来的朝中事,作为消遣。
东阳道:“挺好的,至少这车动了。”
李承乾笑道:“确实挺好的。”
李丽质低声道:“我怎么听说近来稚奴与小武不太对。”
东阳道:“小武?”
“嗯。”李丽质接着道:“小武是个很激进的姑娘,前两年她还说女子兴办作坊,兴办商铺是大唐的下一个巅峰期”
李治灰头土脸地跑来道:“让皇兄与姐姐见笑了。”
李承乾道:“无妨,这已经很好了,朕给你三千贯钱,去洛阳建设一个作坊,那里有运河,将这个东西用在船上试试。”
李治又如醍醐灌顶,忙道:“谢皇兄指点。”
乾庆二十八年,李治的事业开始突飞猛进,有道是一朝功成,往后就是一马平川。
李治造出来第一台用蒸汽机驱动的大船,这艘大船就在运河航行,不需要借用人力就能够逆流而上。
其实李承乾一直对这个蒸汽机不太满意,不论是造型性能或者是大小……但总归是有了,至少这也算是造福后世了,大概吧……以后总不会更坏了吧。
终南山位于秦岭的中段,长安之南。
李承乾见到了那个每天都在挖终南山的人,偶尔会有人去帮他,多数时候他都是一个人挖着。
英公道:“陛下,太子时常来看望老臣。”
两鬓微霜的李承乾望着山顶道:“英公,这些年有劳你了。”
李绩退后一步,行礼道:“臣不敢让陛下说有劳。”
李承乾道:“英公,你与朕歇一歇吧,朕知道若朕不退,你们这些老臣也都不愿退。”
年迈的英公,一直以来在朝中军中如一头镇山虎的英公,竟然在此刻流下了两行眼泪。
让英公落泪的原因,不是陛下让自己告老,而是陛下想退了。
人能够有一个明主追随,在当年的乱世中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李绩觉得自己这一生遇到明主了,他遇到了李唐,遇到了李世民,也遇到了如今这位皇帝。
英公陪着陛下出游终南山后,深夜请见了太子。
谁也不知道英公深夜见太子是为了什么事,只是在朝野的议论中,英公与太子谈话一整夜。
后来才知道旨意传到太极殿,众人才得知这位比太上皇还年长五岁,年过八旬的英公终于告老了。
英公是国之柱石,为李唐社稷支撑了数十年之久,这一刻终于可以让这位镇山虎下山了。
紧接着,刑部尚书狄知逊,兵部尚书于志宁告老,吏部尚书杜正伦陆续告老。
在六部尚书有三位告老之后,朝政又维系了数月,直到乾庆二十九年,五十七岁的皇帝告老了。
皇帝告老的这天,长安城内数以万计的人们挤在朱雀门前,他们见不到告老的皇帝,却在朱雀门外,向着太极殿高喊着自己的不舍。
长安城外,数十万计的人们跑到城门外,不知道的还以为关中造反要攻打长安城了。
接连数天,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长安城外,有的就站在城外,有的干脆坐在城墙根。
皇宫内,李承乾看着穿戴天子衣冠的儿子,叮嘱道:“朕与你说的,你可都记得?”
“儿臣记得。”
“好,即位吧。”
“喏。”
皇帝的位置就在太极殿内,三十五岁的太子於菟有些颤抖地走上台阶,当年迈的掌班杨内侍高声念诵着旨意,皇帝的新年号就此落定,年号上元。
上元初年,新帝下达了许多任命,上官仪任中书令,高季辅任侍中,张柬之任谏议大夫,任裴炎接任兵部尚书,刘仁轨任吏部尚书,狄仁杰任刑部尚书,皇帝旨意继续奉行以贞观所倡导,乾庆年间所坚定的作风,戒奢以俭,居安思危的准则必须坚守,依旧宣扬并且鼓励人们阅读郑公事迹,背诵郑公留下的话语。
上元二年,五十九岁的李承乾抱着乖巧的孙子李适之,身边是正在喝茶的父皇与英公,两位老人家都年过八旬了。
李承乾又叹道:“这孩子都当皇帝了,还有这么多事要来问朕,烦矣。”
第五百六十九章 葬了一个时代的昭陵
见到五岁的孙子递上一卷奏章,李承乾从他的小手中将奏章拿过,自语道:“看在孙子的份上,朕再帮帮他们。”
李适之又嬉笑着去抓琉璃水缸中的小鱼。
皇帝退休了,就成了太上皇,职业生涯结束了,也就换了一个职业称呼。
每到秋季,李承乾就会离开皇宫,寻个僻静的地方钓鱼,身边总是带着孙子李适之。
上元四年的时候,英公就过世了,追封太尉,扬州大都督,谥号贞武,葬入昭陵。
李世民望着远处的灵车痛哭着,整个长安城为之悲痛,以李唐一朝最高的葬礼下葬,一切以汉时的卫青,霍去病的礼制相当。
上一个有此等待遇下葬的是卫公李靖。
李承乾又一次见到李震,此刻的李震也已是一头的白发,是军中颇有名望的老将军。
“家父说我的谋略不如裴行俭,勇武不如薛仁贵,智不如王玄策。”李震感慨道:“其实梁建方一点都不老,但家父没有给他太多的兵权,而后他就告老了,之后将绝大多数的兵权交给了裴行俭,薛仁贵,王玄策三人。”
在英公的晚年,兵权的交接并不是太顺利,或许英公真的看不上梁建方这个将军的才能,在他上了凌烟阁之后,英公就开始分权,有意将梁建方的兵权架空了。
这也导致了梁建方早早告老,英公更看重年轻一派的才能。
李震递上一卷书,解释道:“这家父早年前编写的书卷。”
李承乾接过书卷,询问道:“医书?”
李震颔首道:“家父打了大半辈子的仗,见识过很多的伤兵,也与很多大夫有过往来,在我小时候……”
话说到一半,李震的眼眶又是通红,他接着道:“我记得在小时候,家父总是亲自给一些伤兵用药治伤,那时候军中好多将士都很拥戴家父。”
“当年家父就想要编写一本药经,在很多年前。”李震的话语一转,又道:“在很多年前……其实家父就想要交给陛下了。”
李承乾看着这卷药经,道:“英公有心了。”
李震再一次行礼,又翻身上马之后追上英公的灵车。
岁月流淌而过,有些人会在史书上留下名字,有些人的名字会在史书上留下一句话,还有的人能够在史书上能够留下几句话。
还有人能够在史书上留下篇章,还有的人能够在史书上记录好几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