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九文
“嗯,有人说你想要造反。”
陛下话语轻描淡写,可惊得刘仁愿忽地站起身,带动一旁的茶几都差点被掀翻,他行礼道:“陛下,不知是谁在污蔑末将!”
李承乾颔首道:“嗯,换作是朕,朕也想要将造谣之人碎尸万段。”
“末将!”刘仁愿浑身有些抖颤,躬身行礼道:“臣绝无反心。”
李承乾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不用紧张。”
刘仁愿依旧低着头。
李承乾又道:“朝中有人说你要在辽东割据,朕自然是不信的,你不过比朕年长了几岁,你二十余岁时就随军出征了,为了社稷,你东征西讨,奔波半生。”
刘仁愿低着头,半跪在地,朗声道:“谢陛下信任末将。”
李承乾揣着手笑道:“无妨,你不用谢朕。”
不论刘仁愿是不是真的造反,李承乾根本不在乎,他就算真要造反大不了派兵去扑灭,身为皇帝,要对自己的江山社稷要有信心。
对此,李承乾的信心还是很充足的。
李承乾又道:“贞观一共二十年,其中有十六年不是在征战就是在征战的路上,余下的这些年月,朕一直按照父皇叮嘱休养民生蓄养国力,朕希望朝中的老将军也能够退下来,好好地休养一些年月,刘将军带着你的妻小去见见你在朔方的亲人吧,朕听闻你在朔方亲人也年迈了,去看看吧。”
一个高大且骁勇的将军,此刻闭眼片刻竟然落下了一滴眼泪。
刘仁愿安静了片刻,行礼道:“末将,谢陛下。”
李承乾笑着摆手道:“朕让人准备了赏赐,已给你的妻小送去,回去吧。”
“喏。”
刘仁愿又一次行礼,这才离开。
刘仁愿是豪族子弟,虽说他出身的豪族已没落了,但那也是豪族,而在朔方的确有一个刘仁愿的亲人,那是他年迈的生母。
李承乾不知道这个将军心中是何感想,恐怕当他得知朝中有人怀疑他谋反,他该有多么焦虑不安,又得到皇帝的召见他该有多么害怕。
李承乾看了站在身后的苏定方道:“这一路有劳邢国公开解刘仁愿,如不是有您这位老将军开解,朕的确担忧刘仁愿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苏定方笑道:“其实陛下明白,刘仁愿根本不会反,他若反了天下人会共讨之,陛下召见他,他若抗旨,就算是陛下不杀他,也会有人帮助陛下杀他,是陛下考虑周全,让臣开解他,让他顺利来到了长安。”
李承乾给这位老将军倒了一碗茶水,闻着园内的花香面带笑容。
内侍端着一个木盆而来,木盆上放着一个琉璃碗,这个琉璃碗晶莹剔透。
听说最近皇帝赏赐了很多质地上好的琉璃器具,起初也只是听说,可亲眼看到,苏定方这才确信,这件事是真的。
“朕不让老将军平白帮忙,这是朕给邢国公的报酬。”
“臣不敢要陛下的报酬,臣不敢。”
“老将军若不收,那些老国公指不定在背后如何议论朕,编排朕。”
闻言,苏定方神色凛然,双手接过琉璃碗行礼道:“臣虽年迈,愿为陛下左右。”
李承乾道:“过两年还请老将军登凌烟阁。”
苏定方再一次行礼道:“谢陛下。”
说起凌烟阁,苏定方心头火热,觉得手中的琉璃碗似乎都不这么名贵的,当初告老之后他也懊悔,如果当初再为李唐社稷奋斗几年,说不定真的就位列凌烟阁。
“在兵部还有些事有请老将军前去交接,有劳了。”
抬眼见到陛下的笑容,苏定方道:“臣告退。”
不打扰陛下游园的雅兴,苏定方跟着内侍离开。
来到皇城中,苏定方一路走在去兵部的路上,也在想着都是什么人在怀疑刘仁愿谋反,还敢劝谏陛下。
来到兵部官邸前,苏定方并没有进门就问是谁在造谣刘仁愿,而是笑呵呵地来到于志宁面前。
于志宁是陛下极其信重的重臣,让自己开解刘仁愿也是陛下吩咐于志宁,让他安排人私下让人送来的书信。
这里官吏对苏定方这位老将军是极为敬重的,纷纷行礼。
苏定方笑着回应这些目光,坐在于志宁身边问道:“不会再有人猜忌刘仁愿了。”
苏定方道:“朝臣们担忧社稷,只有陛下在担忧刘仁愿这个将军,才会让老夫走这一趟,一个关心将领,为将领设身处地去想的皇帝,会得到更多人的拥戴,其实陛下从不担忧刘仁愿会不会造反,而是想着如何把刘仁愿从猜忌之中救出来。”
因为谁也不知道,刘仁愿若是独自一人面对这种猜忌,他甚至都不敢回长安城,此刻又有个长辈来帮助他是最好的。
于志宁将手中的卷宗递上,苏定方的感慨声停下,不解道:“这是做什么?”
“莱州的海外有些事,需要邢国公主持一番。”
“这是你们兵部的事……”苏定方退后几步,道:“老夫都告老了……告老……”
话语声越来越低,苏定方想起陛下所赐的琉璃碗,还有凌烟阁的承诺,果然这些都不会白给……中计矣!
第五百五十八章 上官仪心事
皇帝的赏赐不是这么好拿的,告老的老将军都逃不掉被再一次被陛下任用。
苏定方是已告老的老将军,朝中是不会再给予职位或者是兵权,老国公以一种朝中宾客的方式,协助兵部办事。
听了于志宁讲述之后,苏定方才知道原来现在的兵部管这么多事,不仅仅管着各地的卫府,还管着海运的运输。
于志宁道:“老将军,有劳了。”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苏定方心里万般后悔,就不该来长安城的。
当今陛下是何等人物,陛下的赏赐是这么好拿的吗?
眼下懊悔还有什么用,于志宁的卷宗都递到眼前了,苏定方将卷宗拿在手中,低声道:“老夫都一把年纪了,多半是帮不上忙了。”
于志宁回道:“无妨,老将军给一些提点的话语就好,不用带兵打仗。”
苏定方的面色这才缓和不少,可打开卷宗一看,入眼的文字说的都是海运的事。
“现在兵部还管大海?”
于志宁递上一碗茶水,道:“谁说海外就不能是大唐疆域了?”
苏定方迟疑了片刻,缓缓拿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水,追问道:“海外怎么算大唐的疆土?”
于志宁解释道:“很简单,唐人的船能去多远,那里就是大唐的疆域。”
“如此轻易?”
于志宁又道:“造船出海岂是那么容易的,去年的时候刑部让一群人犯去了东海造船出海,没一个活着回来的。”
苏定方迟疑道:“现在都不将人犯送去西域种树了吗?”
于志宁笑道:“轻的去西域,若死罪无疑的去东海造船出海。”
“兵部什么时候还管人出海了?”
苏定方嘟囔了一句。
于志宁听到了这句话语,不在意地笑了笑,继续忙着手头上的事。
刘仁愿只是在长安城留了一个时辰,就带着妻小一家人急匆匆地前往了朔方。
张柬之与李治,李慎三人远远看着。
“陛下这就让刘仁愿回去了?”
李治道:“不然呢?”
“被卸了兵权的将军,多数都会被……”张柬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李治抬脚踹出一脚,却被张柬之躲过,神色不悦地道:“皇兄向来是说话算话,从来不会食言,让刘仁愿回去,就是让他回去,并无别的意思。”
张柬之与李治做了一个约定,刘仁愿到底能不能活着到朔方,谁输了就给谁家扫一个月的茅厕。
半月之后,朔方送来了急报,刘仁愿平安到了朔方,张柬之只好在晋王府洗一个月的茅厕。
当李承乾再一次等到南诏急报时,已是乾庆十五年的三月。
这一年,南诏爆发了内乱。
新殿内,张玄素与颜勤礼争执不休,争执的原因是这件事究竟是交给兵部去办,还是礼部去办。
最后还是让礼部的侍郎郭待举走一趟南诏。
先礼后兵嘛,若礼部能够摆平这件事,大军也就不用前去平叛了。
而就在今年,有一个吐蕃大臣成了大唐礼部的官吏,达占东塞。
达占东塞是吐蕃大相禄东赞举荐的人,吐蕃的道县制刚施行不久,吐蕃需要有人来大唐进学,禄东赞就举荐了他。
听说达占东塞还是松赞干布的弟子。
李承乾面见了这个吐蕃人,询问道:“赞普可还活着?”
达占东塞穿着唐人的朝服,行礼道:“赞普一切都好。”
“你是吐蕃内部利益集体推举出来的人,你与朕的话语代表着大唐与吐蕃的意思?”
达占东塞朗声道:“天可汗,我们的赞普说过,唐人的孩子与吐蕃的孩子在一起宣誓之后,我们的命就是连在一起的。”
李承乾笑道:“朕也是这么认为的。”
达占东塞又道:“吐蕃可以出兵,帮助大唐平定南诏之乱。”
“不必了,这件事礼部会安排的。”
“喏。”
李承乾笑着道:“你任职礼部侍郎,可以在礼部走动,并且往后大唐与吐蕃之间的往来事宜,礼部都会先与你联系。”
达占东塞再一次行礼。
又问了这个吐蕃大臣有关松赞干布的近况,等他告退离开之后,李承乾才拿起松赞干布的书信看着。
新殿内安静了片刻,有内侍脚步匆匆来禀报:“陛下,上官中丞来了。”
李承乾收起书信,颔首示意将人请进来。
平日里,这位御史中丞都会陪在太子身边,少有主动来求见。
李承乾抬眼见到他,笑着问道:“你近来的气色,怎么差了?”
上官仪忙先是行礼,而后有些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