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九文
若算上已经学成的学子,在崇文馆的走动的吐蕃学子有近三千人。
而这三千人就是吐蕃的三千户人家,一个学子成家之后一户就成了两户人。
因此,乾庆一朝在吐蕃建设多年的基础上,形成了一股以长安城为中心的向心力。
而这个向心力除了崇文馆的支教造成的,还有一个个有关于唐人与吐蕃的故事。
大唐虽说没有治好松赞干布的病,却让松赞干布活到了现在,并且安全地回到了吐蕃。
如果这些还足以让郭待举完成兵部的大业,他就回长安辞官。
李安期道:“但凡兵部所需,尽管告知我们都护府。”
“多谢。”
郭待举来吐蕃的第三天,他沿着藏布江走着,终于见到了一间由石块与牛粪,还有布料建起来的一间屋子。
屋子前还有三头牛正在慢悠悠地吃草,还有十余只羊惬意地走在阳光下。
郭待举迈步走上前,走入这间屋子中,见到了松赞干布。
松赞干布看着一卷书,道:“这是你们关中的书,以前我想看书还需要让我们的勇士去买,现在不用去买,也不用派人去吐蕃抄录,你们的人会源源不断地将书籍送来。”
郭待举道:“不管是吐蕃还是中原其他地方,我们一直在这么做。”
一头白发的松赞干布坐在火盆边,放下手中的书,又拿起火盆上的锅倒出一碗有些浓稠的奶茶,“喝点吧。”
郭待举接过松赞干布端来的奶茶,饮下一口,低声道:“以前我喝过一位吐蕃老人家的奶茶,他叫茹来杰,不过他过世了,那时候还是在葱岭。”
松赞干布笑道:“味道如何?”
郭待举道:“我以前喝过的奶茶,没这么浓。”
见松赞干布走出了屋子,郭待举也跟着走出来,重新见到了阳光。
其实郭待举不喜他的屋子,这间屋子遮蔽了太多的阳光,而且也并不通风
“我一直以为吐蕃人的房子都是帐篷,这屋子住着舒服吗?”
松赞干布摇头道:“如果你们唐人一直好问,你们知道的就会越多,聪明的人会谦逊,自大的人不会去问。”
郭待举又道:“赞普久居长安多年,应该不喜这样的屋子。”
松赞干布道:“吐蕃大多的屋子都是这样的,我住在长安城这么多年习惯了唐人的屋子,我知道唐人的房子漂亮又舒服。”
“可我是吐蕃的赞普,我若是不住这样的屋子,我建设一个不一样的?”松赞干布又摇头,“若真是那样,吐蕃的子民就会觉得我已不是吐蕃人,我和他们不一样了。”
“我是赞普我就要和吐蕃的子民一样,如此才能帮助天可汗将吐蕃交给大唐治理。”
两人见面,才说了三句话,松赞干布就摇了两次头。
郭待举上前一步,“既然赞普也想……”
松赞干布打断的话,“你们打算怎么做?”
“我们会将吐蕃的土地再进行均分,让没有牧场的牧民得到牧场,让没有牛羊的牧民得到牛羊,让每个人都能有衣食,让每个孩子都能够来崇文馆。”
“我会丈量贵族的土地,之后会重新均分,最底层的人得到田地,那么他们就会拥护我们,而贵族就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因郭待举的人手已经在这么做了。
郭待举说了一句刘仁轨交代过的话语,他言道:“如果在这个过程中一定会死一些人,那就要死得干净。”
松赞干布很喜欢这个年轻人的坦诚,又递给他一块风干的牛肉。
让郭待举很意外的是松赞干布是站在陛下这边。
“不知吐蕃大相如今在何处?”
松赞干布道:“他不会打扰你们行事的。”
既有了松赞干布的表态,又有了他的保证,郭待举此行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很顺利,顺利得让郭待举觉得不真实。
在以前吐蕃的雨季很少,一年之中大概只有这么一两月,近年来吐蕃的雨季忽然多了。
正值夏天,今晚的吐蕃下着雨,一个唐人官吏带着一群吐蕃的牧民在一个吐蕃贵族的牧场走着。
吐蕃贵族的牧场很大,这片雪山下的整座牧场都是一户人家的,这户人家只有三个孩子,他们根本不需要这么大的牧场。
远处传来了几声大吼,是唐人的官兵押着这片牧场的贵族而来。
领着牧民的唐人官吏正是郭待举,他朗声对押送而来的旧贵族道:“现在,这里的土地都是天可汗的,按照大唐的律法,天可汗的臣子有权分配天可汗的土地。”
那吐蕃贵族还在用吐蕃语怒骂着,他的怒骂声在雨中显得微弱。
郭待举又道:“天可汗的旨意是为了吐蕃与大唐的长治久安,阻挠天可汗旨意,并伤害两地人心者,一律以谋逆罪论处。”
站在郭待举身后的吐蕃牧民是最忠诚的追随者,也是这场变革的既得利益者,原本他们连个养牛羊的草地都没有。
这一刻,他们看到吐蕃贵族的家仆提着刀朝着大唐官兵冲来,还未等大唐的官兵动手,郭待举身后的牧民冒着大雨,他们脚踩着泥泞,冲向了那些家仆,双方在雨中殴打在一起。
第五百四十八章 喝酒的朋友
既得利益者从来没有理所当然的,对皇帝来说是这样的,对大唐来说更是这样。
当吐蕃要成为大唐的一部分,所有的利益都要进行重新分配之前,大唐已经给了吐蕃十年时间。
十年时间准备,对大唐来说足够了。
吐蕃都护府内,李安期安排着一批又一批的兵马离开这里,前往吐蕃腹地。
禄东赞坐在都护府的门口道:“你们会让吐蕃人自相残杀吗?”
李安期道:“长痛不如短痛,只要杀极少数的人,流放极少数的人去荒漠种树,用这点代价就可以让吐蕃长治久安,对大相来说这是一件大好事。”
禄东赞双目无神地坐在都护府的屋檐下,自从郭待举去见吐蕃赞普之后,他就一直守在吐蕃的都护府。
看着李安期脸上的笑容,禄东赞又道:“记得当初,我还见过你的父亲李百药。”
李安期低下头,苦涩一笑,“家父过世了。”
“你父亲虽说不在,可大唐有了很多更厉害的人。”禄东赞回想起了当初与李百药在礼部叫骂的场面。
当年的对手有几个都已过世了,可禄东赞心中没有半分的高兴,甚至更忧虑了。
再看李安期的神色,禄东赞又道:“你看起来很有兴致。”
“嗯,只要忙完这里的事,我就回长安了。”
闻言,禄东赞拿出酒囊递给他,道:“朋友,这是我自己酿的青稞酒。”
李安期接过水囊,饮下一口酒水道:“等回了长安,我还会让人来买你们的青稞酒。”
禄东赞坐在一张胡凳上,后背靠着都护府的木门,身后的都护府内还有一张巨大的地图,这张地图所画的是吐蕃的全境。
唐人所画的地图与吐蕃人的地图不同,不过在唐人说他们的地图更好。
在唐人的地图中,其实吐蕃很广袤,而吐蕃的人口却很少。
这张地图是唐人的文学馆学子在吐蕃数年走动所画出来,禄东赞每每看到这张地图都会感觉到天可汗的野心。
其实在很早以前,天可汗让人来画这张地图的时候,就开始图谋吐蕃了。
李安期走回都护府,就有一个裨将走上前,小声问道:“李都护,这个吐蕃大相怎么一直在这?”
自从郭待举去吐蕃腹地之后,禄东赞就一直坐在这里。
李安期没有回这个裨将的话,继续看着递来的文书。
要是唐人真的开始屠戮吐蕃人,禄东赞多半会第一个冲进都护府拼命。
这个大相还是很爱惜吐蕃子民的。
到了吐蕃六月的时节,一群吐蕃贵族被押送到了都护府,李安期吩咐道:“押送西域种树,为首三个送去长安城处置。”
这些天,禄东赞几乎每天都会在这里看到这样的事,被押送过来的这些吐蕃贵族,禄东赞认识。
这些贵族都是当年赞普一统吐蕃后形成的。
“大相!你要救我们啊!”一个年迈的吐蕃贵族大喊着。
禄东赞没有理会他们,而是闭着眼继续端坐着,任由吐蕃兵将他们押送离开。
若是唐人押送他们,禄东赞或许会反抗。
可押送这些贵族的是吐蕃的孩子,吐蕃的孩子押送着吐蕃的贵族前往长安城,禄东赞就会漠视旁观。
一道道文书从吐蕃腹地不断送出来,李安期将人手吩咐下去,让他们将文书送去长安城。
今天的高原阴云密布,看起来会起大风,听着天空传来的雷声。
吐蕃也是有春雷的,今年四月的时候就响过春雷。
到了现在的六月份,是吐蕃雷雨最多的时节,雨点从高空砸下,落在地上面,打在人身上甚至还有些疼。
李安期扶着禄东赞走进都护府内,转身间再回头看去,外面已是倾盆大雨。
禄东赞要求很简单,只要唐人在这里行事不要越过他的底线,也就是不能杀戮吐蕃的平民。
松赞干布的要求也很简单,只要现在的皇帝依旧坐在皇位上,求得安宁。
都护府外是倾盆大雨,甚至还有雷光闪过,刹那间闪过,而后又消失。
李安期与禄东赞坐在温暖的都护府内,两人喝着奶茶,说着以前的事。
禄东赞与大唐的过往要从他在贞观七年来使大唐开始。
第一次来使大唐就见到了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禄东赞觉得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之后禄东赞又说起了关于以前与礼部往来的事。
李安期也听着他与家父的过往,疑惑道:“如此说来,当年与家父动手在鸿胪寺打架的并不是大相,而是桑布扎?”
禄东赞喝下一口奶茶,颔首道:“嗯,我不会与大唐的官吏动手,若要动手我只会与大唐的兵马动手。”
李安期感受到对方话语中带着警告的意味,现在他还是吐蕃的大相,在吐蕃依旧有号召力,只要他下令,吐蕃依旧可以拉起一支兵马,与唐军作战。
“对大唐来说,大唐希望吐蕃的平民也能够安宁,若吐蕃有乱军,大唐也会将其铲除。”
禄东赞放下了奶茶,又拿起了水囊往口中灌下一口青稞酒。
李安期蹙眉道:“听说大相在长安时不会这般酗酒,那时候的大相喜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