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铁衣曲 第287章

作者:克里斯韦伯

  虽然很想自己亲自去做这件留名青史的事业,但以王文佐此时的官职身份,再去干这种具体的工程已经是大材小用了。自己现在更需要做的是在朝堂之上,击败敌人,确保大政路线,为正在推行的项目争取资源,保驾护航。否则如果政治上输了,换了个政敌上台,很可能会来个“前任支持的我就要反对”,彻底推翻,重头再来,那可就令人扼腕了。

  “主人,时间差不多了”桑丘低声道。

  “哦,哦!”王文佐这才如梦初醒:“要去宫里了?”

  “对,您每天这时候照例是要去面圣的!”桑丘低声道,目光中满是尊崇和自豪——看到没有?即便是大唐天子,也一天都离不开我家主人!

  “嗯,那就先更衣吧!”王文佐站起身来:“你叫王朴一声,让他也准备一下!”

  “遵命!”桑丘应了一声,走出院外对当值的王朴招了招手:“主人要入宫了,你准备护卫!”

  “遵令!”王朴应了一声,便赶忙出外发号施令,王文佐宫变成功之后,天子下旨赐予其车驾前后鼓吹,王文佐别的很多赏赐都推辞了,唯独这个他接受了下来,毕竟他官越高,权力越多,仇恨之人就越多,出外不多带护卫,只怕哪天就被人取了性命,那岂不是后悔莫及?

  王文佐一行人出了宅邸,一路入了宫城,来到天子居所。当值的内宦远远的看到,赶忙上前迎接:“大将军您到了,陛下正在里面等您呢!”

  王文佐点了点头,径直登上台阶,当他走进偏殿时,李弘正坐在书案旁,上面是厚厚的两叠奏疏,叠的比他还高,张文瓘站在一旁,正在说些什么。

  “三郎,你来了!”李弘放下毛笔,对张文瓘道:“今日就说到这里吧!剩下的事情你过两日再说!”

  “喏!臣告退了!”张文瓘应了一声,他向天子拜了一拜,后退了两步才转身向外走去,看到王文佐,他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

  “这厮是什么意思?”王文佐心中暗想,却对李弘躬身下拜道:“臣王文佐叩见陛下!”

  “三郎无需多礼,坐下说话吧!”李弘指了指右手边的锦墩:“怎么样?今日有什么事情要禀奏吗?”

  “有,是关于漕运的事情!”王文佐从袖中取出伊吉连博德的信笺和自己的回信,双手呈上:“陛下请看,这是臣属下的禀告还有臣的回信!”

  “嗯!”李弘伸手接过,却没有看,只是将其放到一旁:“三郎办的差使,寡人自然是放心的,漕运关乎甚多,倒也不必着急,宁可慢些!”

  “这个臣领会得!”王文佐点了点头:“马上就是秋后了,水道干枯,很多漕船都不能走了,正好是清理河道,修建码头的好时候!也不会影响到正常漕运!”

  “那样就好,那样就好!”李弘点了点头,面上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面上的表情变得凝重,那双黑眼睛里却流露出疑问:“三郎,寡人前两日听裴侍中说你打算让朝廷褒奖窦建德,并将河北的夏王庙封为正祀,真的有这种事情吗?”

  “确有此事!”王文佐没有否认,他用非常简练而直接的语言将自己的想法讲述了一遍,好让李弘了解清楚:“大概就是这样的!大唐是天下人的大唐,而不是关中人的大唐,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所有人都应该忘记过去,向前看!”

第647章 冲突(一)

  “三郎!”李弘少有的在王文佐面前皱起了眉头:“寡人知道你的意思,但不管怎么说窦建德也是逆贼,当初他起兵对抗王师,实乃大逆不道的罪人!”

  “所以他兵败身死了,用自己的生命付出了代价!”王文佐道:“现在河北人供奉的夏王庙里的也不是逆贼窦建德,而是那个知义而尚仁,贵忠而爱贤,仁厚爱民的夏王。如果陛下能够敕封其为正祀,就能得到河北士民的崇敬,化解过往的仇恨,也不用付出什么代价,毕竟窦建德已经死了,他不可能再活过来!”

  “那如果寡人不同意呢?”李弘问道。

  “现在来看不会怎么样!”王文佐笑了笑:“但是如果天下有变,河北很可能会成为大唐的愈合不了的溃疡!”

  李弘神色微变,他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圈,突然停下脚步:“三郎,夏王庙的这件事情寡人不能同意,至于增加几个河北士子入昭文馆的事情,这个简单,明日便让中书舍人草诏便是!”

  “好!”王文佐笑道:“既然圣意已决,那就依照陛下说的便是!!”

  王文佐被否决之后态度如此轻松,李弘反倒有些犹豫了,他低声道:“三郎,寡人也知道你是为了大唐好,但夏王庙这件事情实在是牵联太大……”“陛下,您登基之后便是天子,代天理政,我只是个臣子。陛下和我的关系与过去已经不同了,陛下无需向我,也无需向任何人解释,只需要对得起天即可。”王文佐伸出手向上指了指。

  “天?”

  “对!天家无私!”王文佐点了点头:“有私便是有偏,有偏便是不正。夏王庙之事,陛下只要自己觉得怎么做更好,您就可以那么做,无需考虑更多。”

  “可是三郎你明明说河北会成为大唐愈合不了的溃疡!”

  “是的!臣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臣也不可能永远都对!”王文佐笑道:“归根结底,这天下是陛下的,臣只能把臣认为是的对的事情告诉陛下,但最后做出决断的是陛下您,也只能是陛下您,而不是别人,包括微臣!”

  李弘茫然的点了点头,在此之前,裴居道废了好大气力才说服李弘否决王文佐立夏王庙为正祀的提议。对于这件事情,李弘还颇有些内疚,毕竟在此之前他早已习惯了对王文佐言听计从,甚至打算把选拔河北士子入昭文馆的提名权给王文佐当成补偿。却没想到王文佐竟然对自己的提议被否定表现的这么若无其事,甚至有点如释重负、乐见其成的味道。他就好像一个正准备挣开家长扶持,独立行走的孩子,发现家长竟然主动松开双手,在旁边鼓掌激励,反倒有些惶恐,害怕家长松开手。原先裴居道那些说王文佐揽权自大,独断专行的话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裴侍中到底还是不了解三郎的为人!他岂是贪恋权柄的人?”李弘心中暗想:“其实这也怪不了裴侍中,他以前又没和三郎相处过,怎会知道三郎的为人,可寡人就不一样了,怎么听了旁人几句话,便心思动摇,当真是不应该!”想到这里,李弘对王文佐的歉意禁不住又多了几分。

  “三郎,你现在的宅邸是刚到长安时太上皇赐下的!”李弘笑道:“与你现在的官职身份有些不相称了,不如在换个住处吧?便在安兴坊如何?距离宫城也近一些,往来方便不少!”

  “这个不必了吧?”王文佐闻言一愣:“再说臣的宅邸比政事堂的诸位同僚中不少人都要强了,再大再好就过分了,臣现在住的地方距离宫城也不远,何必再换地方?”

  “那就散官再升上两阶,为镇军大将军?或者加金紫光禄大夫?”

  “臣又没立下什么功劳,怎有颜面再受这寄禄之官?”

  就这般,李弘挖空了心思又是赐宅升官,又是赏赐钱帛,想要用这来消弭心中的歉意,可都被王文佐一一拒绝了,到了最后王文佐也猜出了几分,笑道:“陛下您可是觉得亏欠了臣下什么?想要额外加恩补偿臣下吗?”

  “这个……”被王文佐猜透了心事,李弘不禁脸色微红,结巴起来:“三郎,寡人、孤、朕……”“陛下,请记住臣接下来的话!”王文佐沉声道:“您是天子,代天理政,所以您不会亏欠任何人,包括我!您给我的已经足够多了,您不需要补偿我任何东西!”

  李弘愣住了,他还不是完全明白王文佐的意思,正考虑自己是否应该发问,却听到王文佐的沉稳声音:“身为天子,您永远也不会错,记住,永远也不会错!”

  “永远也不会错?”李弘愣住了,王文佐的话和平日里受过的儒家教育完全是南辕北辙:“可,可是天下岂有不会犯错的人?”

  “没错,确实人都会犯错,但天子不是人,是神,至少是半人半神!”王文佐笑道:“至于怎么不犯错,那很简单,您只要永远不表态就行了!”

  “不表态?”李弘笑了起来:“那的确不会错,但那样怎么治理国家?”

  “很简单,您可以选择一个信任的人,或者几个人,让他们来治国,如果您觉得他们谁做的让你不满意,那就换一个你满意的人就好了!”王文佐道:“您身居天位,自然永不犯错,不沾血污,那些事情就交给臣子们即可!”

  李弘还不是非常明白王文佐这番话的意思,只得茫然的点了点头,最后道:“好吧,三郎你说的这些寡人还不是太明白,还是等寡人慢慢想清楚再说吧!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寡人差点忘了。上次裴侍中和寡人提到关中府兵的事情,寡人想起来当初太上皇不是把这件事情交给你了吗?不知三郎有何打算?”

  “整饬关中府兵?”王文佐笑了起来:“陛下,您真的打算整饬关中府兵?”

  “怎么了?”李弘愣住了:“三郎你的意思是不管了?”

  “这么说吧!”王文佐道:“关中府兵就像一条已经朽坏了的船,继续修补一下也许还能划上一段,但随时还可能有新的破损之处,在这种朽坏之船上花费心力完全是事倍功半!”

  “朽坏之船?为何这么说?”李弘不解的问道:“寡人也知道关中军府有很多纰漏,但也不至于如三郎你说的这样吧!”

  “好吧!”王文佐叹了口气道:“是臣的比方打的不对,应该这么说,关中的府兵是一条船,但现在陛下需要的是一辆马车,臣就算翻新了一遍,也没法当马车用!”

  “呵呵呵呵!”李弘被王文佐接二连三的比方引得笑了起来:“三郎你还真会说笑话,照你这么说这关中府兵已经是一无是处了?那太上皇当初为何要你整饬?”

  王文佐没有回答李弘的问题,反问道:“陛下,您记得这关中府兵最早是谁建立的?”

  “当然知道!”李弘笑道:“自然是周太祖武皇帝宇文黑獭呀!”

  “不错,那宇文黑獭创建府兵主要是为了对付谁?”

  “东魏贺六浑,还有南朝萧梁。”

  “不错,宇文黑獭盘踞关中,他与贺六浑打了那么多仗,战场要么在沙苑,要么在邙山、要么在河东玉璧,就算是本朝文皇帝,他在浅水原破薛举、鼠雀谷破宋金刚、虎牢破窦建德、洛阳破王世充,这些地方距离关中最远也不过三四百里,从出兵到回师全加起来也就最多两个月。而从长安到安西光是行军就要半年,去陇右、辽东、瀚海、北庭这些地方少则两三个月,长的要大半年。而依照朝廷的兵制,天下府兵里却有一半在关中,您觉得这合适吗?”

  听到这里,李弘已经明白王文佐的意思了,正如王文佐所说的,中古时代的中国虽然地域辽阔,但内部争霸战争其实局限于一个很狭小的地域范围,大体来说主要在陕东南、豫西北、晋西南这一带,究其原因很简单,这块狭小的区域是太行秦岭山脉、黄河汾河等的交汇地,又是黄土高原和陕西高原向黄河中下游平原下降的重要交界地带。

  自然以黄河流域为中心的各大军政集团都会不约而同的在这块区域囤积重兵,修筑城塞,攻战守卫。哪一方在这一带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就获取了战略主动权,距离全面胜利也就不远了。而中古之前东南地带还没有得到充分的开发,其在古代中国政治版图上的地位还很低,所以当时争霸战争的大部分主要战役都发生在这块狭小的区域。

  在这种特殊的战争形态下,当时的府兵制无疑有非常大的优势:战争持续时间短、路途短,只要不是在农忙季节发动,即便全民皆兵,也不会对农业的生产造成太大的破坏;府兵集中在关中地区,动员速度快,毕竟像蜀地距离主要战争区域太远,与其征发蜀地的兵员长途跋涉参战,还不如让蜀地承担更多的税赋,当钱袋子来减免关中地区的税赋补贴府户,让关中地区承担大部分兵役交血税。

  但从武德年间后期开始,帝国面对的战争就完全不一样了,交战区域从原先的陕东南、晋西南、豫西北的狭窄区域变成了遥远的安西、辽东、大漠南北、西南山区。而帝国的府兵制度并没有随之发生变化,超过一半的军府依旧位于首都周围的关中地区,以确保关中对关东、江南这两个旧敌对区域的绝对军事优势。

  军户们绝望的发现,过去收完庄稼出去打仗回来过年开春继续种地,换取免税免劳役,运气好还能赚点赏钱战利品换个前程,运气不好反正还有兄弟在老家照料父母妻儿,朝廷还会给点抚恤免税免劳役到儿子长大;现在一出门路上就要走半年一年,战场在一个气候文化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光是疫病就能干掉几成的袍泽,和完全陌生的敌人交战,战争动则三年五载,出去了就难得回来,家里也得不到什么奖励,好不容易拼命换来的散官告身啥用没有,擦屁股还嫌硬。

  就拿王文佐自己为例,如果他不是在百济倭国拼命的刮地皮、分田庄,挖矿山、搞贸易,给手下分好处,这批山东府兵早就崩了,即便是这样,他的部下里原府兵所占的比例也越来越低,不是王文佐不想用有军事经验的前府兵,而是真的没有几个府兵愿意背井离乡去那种鸟不拉屎鬼地方拼命,王文佐只能用百济人、高句丽人、倭人、靺鞨人和恶少年、赘婿、商户子弟来补充自己的军队。既然如此,王文佐自然不想在一个根本没有未来的军事制度上白白耗费心力,与其这样,不如早点承认现实,把府兵制占用的巨大社会经济资源拿出来,投入到真正有效果的方面去。

  “如果按照三郎的意思,那对关中府兵的事情就不管了?”李弘问道。

  “管自然是要管的,不过要先放一放!”王文佐道:“等臣把漕运的事情搞出一个眉目来!”

  “怎么说?”李弘问道。

  “陛下,宇文黑獭和本朝文皇帝之所以把一半的府兵布置在关中,一是为了上番长安,宿卫天子,二来是为了威压四方。可现在边在四夷,在关中再留这么多军府即没有用,也做不到。所以臣以为应当仿效后汉,于长安设置南北军,北军守卫宫廷,南军镇守京师,南北军皆选四方精锐,衣食由官家供给。剩余的兵额应该补充给陇右、安西、辽东等地!”

  “那关中的兵府呢?”

  “查清实数,或者编入新军,或者逐渐裁汰!令其缴纳租庸调,与民户无异!”王文佐沉声道:“但这么做,肯定会引发动荡,所以臣必须先把漕运整饬好了,确保长安的衣食无忧,手上有足够养募兵的粮食,然后才能对关中的府兵下手!”

第648章 冲突(二)

  “原来是这样!”李弘笑道:“三郎既然早有盘算,那寡人就放心了!”

  “陛下,今日臣与你说的事情,希望不要让其他人知道!”王文佐道。

  “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裴侍中也不行吗?”李弘好奇的问道。

  “不错!”王文佐神色严肃:“陛下您也应该知道,这些年来虽然关中府兵实际上已经拿不出多少兵来,但书册上该有的还都有,这里面有太多人从中牟利了。如果臣的计划泄露出去,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寡人明白了!”李弘会意的点了点头:“三郎放心,这件事情寡人不会让第三者知道的!”

  当王文佐离开太极宫,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只觉得肩颈一带又酸又麻,难受的紧。哎,不管李弘对自己多么信任,但天子就是天子,不再是太子了。自然有越来越多的人想要把自己干掉,好取而代之,有些时候回想起来那些历史上有名的奸相如李林甫、蔡京、严嵩之流,他们的很多做法其实也是不得已。这几位也许刚刚上台的时候也是怀有做一番事业的初心,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可不好做,上下交逼,众目睽睽的滋味可不好受,一个不好,从权力高峰跌下来,不要说保全首级,指不定连家族都要牵联进去。

  为了自保,很多事情就不得不办了。就拿自己为例,如果自己不是真的没啥权力欲,已经有了退路,最坏也就跑路去东北当土皇帝,那个背地里给自己上眼药的裴居道肯定要想办法弄死了,裴居道死了,皇后肯定也要换。为了避免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天子身边的阉人宫女肯定是要收买一批;御史台的肉喇叭也要搞定一批;朝中投靠到自己门下的朋党也少不了;那些刚正不阿,不肯卖自己面子的正人能弄死就弄死,不能弄死就赶到西南州郡变相流放。这一全套走下来,日后《唐书》里自己的传记多半是和李林甫、杨国忠、卢杞这几位并列。

  “哎,这长安真不是人呆的地方!”王文佐叹了口气:“老子这么一个好人,给硬生生逼成这样子,活着时候受折腾,死后还要被列在史书上给后人鞭尸,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回到住处,王文佐正想着叫个善于推拿按摩的婢女给自己放松一番,却看到李波迎了上来:“主上,周兴死了!”

  “什么?他死了,怎么死的?”王文佐一愣,他这段时间忙的头昏目眩,都把这人给忘记了,却没想到突然听说他死了,不由得错愕。

  “病死的!”

  “病死?好端端的怎么病死的?他之前有宿疾?我怎么没听说?”王文佐皱起了眉头,他本来还想有机会见见这位“青史留名”的酷吏老爷,却没想到人还没见到,就突然听到死讯。

  看到王文佐对周兴的死这么关心,李波心中有些慌乱,他本以为这种小人物随便提一句便是,说不定主上早就忘记了。他只得小心答道:“是这么回事,主上扶立太子殿下登基之后,那厮就被收监入狱。因为案情重大,牵涉甚多,所以三法司一直就没开审,那厮就被关押在刑部的牢房里。可能是关押时间太久,那厮熬不住,就病死了!”说到这里,他小心的看了看王文佐的脸色:“那要不要让人把周兴的尸体送来,令仵作查验一下?”

  “不必了!死了就死了,收敛好交给他的家人便是!”王文佐稍一沉吟,摆了摆手。此时他已经从部下的话语里闻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周兴正当壮年,又没听说有什么宿疾,他这个级别的官员,就算蹲大狱条件也不会太差,怎么会进去几个月就死了?考虑到他入狱之前做的那些事情,他现在才死已经有点晚了,只能说那些人还真有耐心,自己也犯不着替这等人渣主持公道。

  “遵命!”听到主上说不用了,李波松了口气,正准备告退,却被王文佐叫住了。

  “李波!这里是长安!”王文佐稍微停顿了一下:“有些事情行事须得有章法,莫要让人抓住了把柄,否则到时候我也保不住你!”

  听到王文佐这么说,李波身体一颤,低下头去:“属下知道了!”

  “去吧!”王文佐摆了摆手,看着部下离去的背影,王文佐叹了口气,他当然没有真凭实据,但到了他这个身份地位,这个经历,很多事情也无需真凭实据,凭感觉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来。周兴早不死晚不死,现在死;别人不说,偏偏由你禀告,这本身已经可以说明很多很多东西了。随着自己位高权重,这些手下的心思也就多了起来,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里是长安城,不是百济、不是倭国、不是安西陇右,只会持矛拉弓是没用的,必须心思活泛,能主动找事了事,干脏活的,但这种人的想法肯定很多。对敌人狡猾如狐,凶狠如狼,对自己却单纯温和如羊,这种人不能说世上没有,但着实太少了。

政事堂。

  “王文佐今日在圣上那儿呆了快两个多时辰?都说了什么?什么?你也不知道?没人知道,圣上把旁人都斥退了?这,这圣上是他王文佐一人的吗?什么事情都是他和圣上两个人谈了就决定了,那还要我们这些人干嘛?干脆只要他一个宰相算了!”

  裴居道坐在书案前,平静的翻阅着眼前各州县送来的文书,耳边传来外间同僚的抱怨声,面色如常,便好似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裴侍中,裴侍中!”一个气哼哼的绯袍汉子从外间进来了,对着裴居道道:“您是天子的岳父,在我等中间官职最高,可不能什么都不管呀!王文佐什么事情都直接和天子商议,也没人知道他们谈了啥,如果都这样,那还要这政事堂干什么?咱们在这里还干嘛?干脆让王文佐开府,大伙儿都去给王文佐当属吏好了,反正到了最后还是要通过他和天子说的!”

  “刘侍郎,你何必着恼呢?”裴居道放下手中的文书,面露笑容:“有什么事情慢慢说嘛!”

  “慢慢说?”那绯袍汉子怒道:“本朝的旧事您也是知道的!文皇帝时中书门下三省本是分署办公的,但这三省若是政见不同,便会相互扯皮、推诿搪塞,坏了国事。于是文皇帝便下令三高官官合署办公,遇到难决之事方才禀告天子。可这王文佐本是个武人,入政事堂也还罢了,居然还视旧例于无物,有事不先在政事堂商议,就直接面奏天子,还是单独面见。那今后他说什么事情别人还能不同意?谁知道他会不会直接和天子说?这样政事堂岂不是就他一个人说了算了?咱们岂不都是他的属吏?”

  “呵呵!”裴居道笑了两声:“刘侍郎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话说回来,圣上愿意见他,愿意听他的,那你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说不许他面圣吧?我可没有这个本事!”

  “我不是不让圣上见他,但总得有个限度吧?”那绯袍汉子苦笑道:“您看看,每天下午,风雨无阻,那王文佐的车队就去太极宫了,一去就是两三个时辰,还往往是单独面见。咱们五六天能见一次圣上就不错了,这,这圣上也未免太偏心了吧?”说到最后,那汉子已经是哀叹了。

  “那就没办法了!”裴居道笑道:“谁叫王文佐立下了盖世之功呢?对于陛下来说,咱们这些人都不过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唯独王文佐是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没有王文佐,陛下哪里有今天呀!”

  “这……”刘侍郎张口结舌,片刻之后道:“难,难道您也是……”“我又如何?”裴居道笑道:“你以为我的女儿入了宫就和你们不一样?别说笑话了,陛下登基那天夜里我和你们一样,都睡得死死的啥都不知道,第二天一大早才知道天位已经易主了。”

  “那您女儿毕竟现在是后宫之主呀!”刘侍郎道。

  “当初陛下选的太子妃可不是我家的女儿,而是杨家的女儿!”裴居道意味深长的看了同僚一眼:“你明白了吧?”

  “那,那就拿那厮没有什么办法了?”那刘侍郎几乎是哀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