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刃斩春风
如轩辕皇帝,成‘中黄太一’,被尊为‘神上完人’——他是否曾登临过此岸,又是否在元河之中漂泊过?
如‘燧人氏’,躺倒在未知的世界中,身上遗落的火光,点燃了蒙昧荒芜的世界——他又是否登临过此岸,又是否在元河之中漂泊过?
更有如母圣华胥氏、失却首级的人祖伏羲等等……他们从前可曾临于此境?
此岸并非从一开始就耸立在此地,供人们登临,继而站在岸上远观元河,遥望彼的!
是谁创造了这片高山洲陆,给爬出苦海的人们以暂时休憩之地?!
苏午的目光投向那片群峰迭起、如林耸立的此岸群山,他心中危机感不曾减少半分,却也因这未定的‘渡河日期’带来的危机感,而对去向‘将来’更生出无尽的豪情!
从前无人做到,此后却未必就无人做到。
若此后如竟没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苏午心念翻腾着,在这此岸之上停留了良久——
撑天神树形影渐消,登天大日收敛性光,苏午脱离彼岸,回归于华山之上。今下陶祖已经在华山群峰周边,设下奇门遁法,可以遮蔽华山情况一时,便是朝廷司天台亦无法通过天机变化,推演到华山之中情形。
此下华山内的情况还未彻底扩散出去,外面人只知此间发生了一场恐怖的征战,尚且不知这场战争已经结束。
遍地龟裂沟壑的华山之中,一座几成废墟的道观之内。
苏午一行人选了间结构还算完整的院舍,暂且居住于其中,慧沼已然向小西天世界诸僧传去消息,陈明利害,请他们带龙脉神灵,亲临此间——小西天世界当中诸僧,多为在人间销声匿迹的高僧大德。
他们聚集性光,联手打造‘小西天世界’,供性意寄居其中,而彼方世界,亦是诸僧证就法性的依托。
但‘小西天世界’非只是‘法性寄托之所’,在现实之中,群僧亦在某处隐秘地域,营造了这重小西天世界。
他们终不能完全以法性寄居小西天世界,自身性意更需接触天地气机,以免性意枯死,只留法性——独剩下法性的话,这法性大概率会为‘彼岸真佛’所染,继而令整个小西天世界毁于一旦。
是以在现实中营造‘小西天世界’,亦为保存自身性意。
如今,群僧法性可以顷刻齐至华山之中,但他们各自性意尚要带着诸龙脉神灵,跋山涉水,远赴华山而来。
而据慧沼估算,多不过一二日时间,群僧即能带着诸龙脉神灵,尽至此间。
当下苏午也正好趁着这段空闲时间,首先将活父以及天启诸诡,尽数禁锢在五脏六腑之内,令自身五脏六腑,尽皆承接‘天之五韵’。
倒塌了半面墙壁的屋舍内。
苏午安坐其中。
屋内今下并不见丹加、平灵子、慧沼、陶祖等人,趁着当下空闲时机,他们正在遍处疮痍的华山各处,接续一些尚可以接续起来的细碎龙脉,弥合山石裂隙,只待苏午修行完成以后,直接引以人力驾驭地相威能,缝合华山最主要的那道根脉即可。
不过,屋舍内还有鉴真停留。
苏午而今亦是在修‘完整神韵身’,可以与鉴真相互交流、借鉴经验。
“我今观长老之‘完整神韵’修行,‘诡性’浓重,若非你有无可摧破的坚固执念,可以引导此般诡性,你如今其实更像是一块由诸多恐怖厉诡拼凑的厉诡拼图。”苏午目视鉴真,开声说道,“先前在东流岛时,你也曾说过,能修‘完整神韵’者,一生能在‘天人交感’之境中,观见自我完整神韵的次数,也不过只有一次而已。
——你只见过一回自身完整神韵的模样,也来不及记忆其中诸多细节,只能凭着毅力,强行将那诸般神韵勾连了厉诡,‘刻’在自己的躯壳之上,而自性却无法融入其中,平衡诸般。
所以,你的完整神韵修行,可称作‘完整神韵之身’。
此身成就,将来会归在谁手上,亦未可知,而你之执念,只是暂时借住此身而已。
但是,真正的完整神韵修行,应是‘圆满之我’的修行。
‘我’即我之心性,我之肉身,我之一切的总汇。
那些厉诡归于‘我’以后,它们将逐渐不再有各自的厉诡之名,而以我作其名。
——长老可能明白我今下所言?”
第1397章 、元皇
“贫僧明白。”
鉴真点了点头,他神色依旧阴沉,浑身缭绕死气,但眼中却有光芒如火般微微跳动。
他听得苏午所言,便知苏午之想。
今下苏午说是留他在此,与他探讨完整神韵修行之道——其实更是借机向他阐述真正的‘圆满之我’的修行,或有帮助他解脱今下困境的想法。
鉴真当然明白,苏午为何突有此举。
——其实苏午这般举动,也并不算突然。
当时鉴真在渭河之畔,已经证明了自身,苏午对他便放下了疑虑,所以有今下讲说‘圆满之我’修行法门的举动。
“修行此般完整神韵之法的人,除却你我以外,还有今在长安不良人馆舍中做事的‘季行舟’。”苏午再向鉴真说道,“你应是见过他的,或也曾听闻过与他有关的事迹。”
“隋时已经有元皇大道主之显赫声名,传其汇聚佛道巫三教修法,贫僧自是听闻过的。”鉴真点了点头,神色没有甚么变化,他接着道,“只不过,而今看这位元皇大道主,真实修行又太孱弱了些。”
“这也是正常。”
苏午道:“佛道二门尽出高手,将之逼至绝境。
其自身容纳诸般厉诡,由此尽皆分崩离析,或为佛门所得,或为道门掌控,唯独有一张面皮承载着他的意识,令他能够存留至今,重得新生——他能在自身崩解、诸多厉诡尽皆脱离的情况下,凭借一缕意识借诡而生,留存至今——长老若无有此般执念根生于尸身之中,又是否能够能如他一般,借诡而生,保留意识至今?”
鉴真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当下与苏午言谈之间,他终于隐隐能感知到那‘完整神韵修行法门’之真秘,借助‘元皇大道主’的经历,苏午在他眼前轻轻推开了一扇门——
“你之完整神韵修行,与季行舟的‘元皇道法’修行,看起来似乎相似,其实天差地别。
他是以‘我’来修元皇之道,其当时虽能感应到天意神韵,但实不知如何驾驭此般神韵,只是凭借模糊的感觉来修行——然而仅凭这模糊感觉来修行,却让他成功将性意留在了一个厉诡身上,借那厉诡留存至今;
而长老的完整神韵修行,完全是以身来印证天地,你或许亦曾探究过如何将自我性意留存在厉诡身上,留存在完整神韵身上,但你所做种种尝试,最终无不失败,亦因你尝试记住那完整神韵的‘厉诡拼图’,反而被那完整神韵磨灭去了性意,如今存身之内,只余这‘断灭鬼佛’的执念而已。
执念一消,鉴真于世间永不存在。
我这番推断,不知长老觉得是否中肯?可有纰漏?”苏午注视着鉴真,再向对方问道。
鉴真摇头回应:“无有纰漏。
贫僧自身情形,恰如你今下所言——季行舟寄附性意的厉诡不灭,他即能借助那个厉诡,不断复苏自我性意。
而贫僧不同,贫僧是以执念在驾驭这烙印了完整神韵的肉身。
一旦执念消散,这肉身便像一副甲胄一般,可以为任何人所用,这副容纳了诸多厉诡的完整神韵身,却复苏不出来贫僧的性意,盖因贫僧不加甄别地承载那天意神韵,却未想过将自心留在神韵之上。
此些丝差别,便会造成最终天差地别的结果。
这大抵便是你所说的‘圆满之我修行法’与‘完整神韵身修行法’的异同?”
鉴真抬眼看向对面的青年人,他眼神有些遗憾。
若性意未曾消散之前,能听到苏午这番话,得到所谓‘圆满之我修行法’,他今时或会有不同结局了。
但也或许结局仍无变化。
气数更易,孰能料定?
“是,却也不是。”苏午未置可否,眼神微妙,“我原也以为,两种神韵修行法的根本不同,一如长老所说。
但而今每每想及自身当时初履‘天人交感之境’,感悟天意神韵的情形——我当时也并不曾懂得以我意来交融天意,以我心来驯服天心,这些道理,却是我在以后的修行过程中,逐渐领悟得来的。”
鉴真微微一愣,随后喃喃自语:“你当时初入神韵修行之道,与贫僧当时面临情形,看起来也无不同……
那最后又缘何会出现两种不同结果……
你之修行,变成了‘圆满之我修行法’,而贫僧修行,却只得个‘完整神韵身’,季行舟这样偶感天理神韵,尚且不通神韵修行之辈,亦能得个一半的‘圆满之我修行法’,继而将意识留在诡身上,借诡而生……
为何会如此,为何……”
鉴真垂着眼帘,脸色有些阴森。
苏午听得他言语,便知他又有陷入到执念纠缠当中的迹象。
他摇了摇头,当即向其说道:“我与季行舟各自经历有太多不同,无法一一类比,但我细细研究起来,却发觉我们二者有一个甚为明显的共同点,我猜测,是因这个共同点,才导致我俩能够‘殊途同归’,走到相邻的修行道路之上。”
“甚么共同点?”鉴真猛然抬起头,向苏午问道。
“元皇。”苏午回道,“我与季行舟皆与‘元皇’此名存在种种关联,季行舟觉得天地万物,小到一人体内血肉五脏、一滴鲜血,大至天地本身,其实皆有其之所宗。
那位诸天万灵之宗王,便是‘元皇’。
他因此开创元皇道,自封为元皇大道主。
而我在尝试神韵修行法之后,于茅山宗中得传度授箓之时,便得了一道与元皇诏旨,此后神韵修行逐渐与元皇诏旨分化出来的诸多元皇符关联了起来,直至如今。
而我与季行舟之所以能够相识,他最终能够为我所救,亦与那道‘元皇诏旨’脱不开干系。”
“你是在有神韵修为在身以后,方才受得‘元皇诏旨’。而季行舟之经历,与你应也差不多,在懵懵懂懂接触过神韵修行以后,方才感应到所谓‘元皇’的存在……
元皇虽是你们两个都有的共同之处,但却不是你们能领悟‘圆满之我修行法’的因,你的说法,其实因果倒置了……”鉴真摇头说道,他未有被苏午今下的言语说服。
苏午笑了笑,道:“因果因果……长老而今还是觉得,因果乃是一条直线么,在今日种因,于明日才能结果?
为何不能是于明日种因,在昨日结果?
修行到最后,时间或许已不存在真正价值,而只具备‘参考价值’了。”
他运用模拟器良多,对于时间的‘参考价值’,感受最深。
而这番话一说出口,鉴真便愣住了神,良久以后,方才回过神来,长叹一口气:“我这个已在宋时沦亡的人,被阁下重新带回了大唐,原本更该理解‘明日种因,昨日得果’这句话才对,而今却仍是依凭从前惯有直觉作出回应——阁下所说是对的。
明日种因,昨日得果,亦无不可。
如此看来,是元皇在明日种因,在今时落果——他挑中了你与那季行舟?所以你与季行舟,一个能完全了悟圆满之我修行法,一个则能堪堪悟到其中关键之处?
那这位‘元皇’,他的目的是甚么?
你一直沿着他的足迹向前,会否最终会变成第二个他?”
“元皇者,诸天万灵之宗王……
而人与‘天’,各有不同根源,人非‘天’所生……”苏午摇着头,念叨了两句令鉴真闻之莫名的话语。
两句话之间,好似有至深关联,又好似没有任何关系。
这两句话中,第一句出自季行舟。
第二句则疑似是钟遂在诡狱之中,借助鉴真神韵之口,讲说给了苏午。
苏午此下莫名想到这两句话,他低眉沉思了一阵后,才又向鉴真说道:“‘元皇’在世间留下了诸多线索。
譬如端公法脉之中的元皇法教,譬如传闻之中元始天尊又为盘古氏,实系元皇大尊……但此种种线索,其实似是而非,风马牛而不相及,想要凭借这些线索,拼凑出与元皇有关的事迹轮廓,便是千难万难。
——元皇是否真正存在过,还是从来只是一个‘概念上’的存在?我亦未能探知。
连其是否真正存在都无从探知,又如何能知‘他’的目的,如何能知其他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