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诡异人生 第1650章

作者:白刃斩春风

  莲茎探出苦海,托举着莲苞,自此岸最低矮的山峰开始,不断追近向此岸群峰之上的那片赤红苍穹,追向苍穹中央的那轮法性神日——莲苞一瓣一瓣地绽开来,至它完全绽开九片莲瓣之时,便已临于此岸第一峰上。

  头顶花冠,天鹅般修长的颈间缀着璎珞,身缠红绿飘带,一袭绿裙的丹加站在那九品莲台之上,她轻轻踮起脚尖,伸开双臂,想要拥抱神树树梢间散发光芒的那轮赤日——

  自她心底一念起,她便倏忽化作一轮绿月,再度向上举升,最终伴于那轮赤日之畔。

  日月交辉!

  美轮美奂的光芒播撒在苦海、此岸、元河之中,令这寂静苦厄、缺少生机的世界,忽然多了几分盎然生趣!

  只得远望天中情景、身居此岸诸低矮山峰间的慧沼、神秀、慧能等僧,见此日月交辉之情景,他们大都微张着口,双手合十,一时沉默了下去,没有甚么言语,却不似先前见苏午法性永驻空中之时,有那般多的感慨。

  立于此岸第五座山峰上的陶祖、洪仁坤,如今仰头即能看到天顶交辉的红日与绿月。

  但二者偏偏都低着头。

  “他们太肆无忌惮了!”陶祖梗着脖子,低着头咬牙切齿地说。

  洪仁坤亦是神色忿忿不平:“早知道就不来了!”

  ……

  此岸苍穹之上,日月同辉的情形其实只持续了一个刹那。

  一刹那过后,苏午、丹加俱回归于华山之顶。

  而慧沼、陶祖、洪仁坤也纷纷脱离此岸,出现在了苏午、丹加二人的身畔——经历先前种种,众人一时都有些沉默,俱相顾无言。

  苏午低头看向那道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沟壑,他身后神树虚影耸立,诸道主支重又铺散于虚空之中,隐有遮天蔽日之相。

  神树虚影倏忽颤抖了一下。

  一道婀娜身影便从神树底下显现出来,她的身影由虚化实,穿着一身黑色吴服,脚踩木屐,徐徐迈步从神树之下走出来,临于众人身畔。

  在场众人里,慧沼并不识得这服饰奇异、面容清丽的女子的来历,不过陶祖、鉴真、洪仁坤倒是知道一些与这个女子有关的事情。

  这一身吴服的东流岛女子,即是‘平灵子’。

  自‘十灭度刀’与神树相连,成为神树的第三根主支以后,平灵子的性灵便被神树重新养育了一遍,如今终于在树下脱生而出。

  她已然非人,但也并非厉诡。

  平灵子如今在神树之下重获新生以后,跟脚已然更叫特殊,与如今的‘天后’有些相似,但也不尽相同。

  而今终能摆脱十灭度剑,再临于尘世,平灵子心绪更加复杂。她的目光在苏午身上微微停留,无视了其他众多人,低着头默默走到了苏午身后,也没有任何言语。

  众人的目光在苏午、丹加、平灵子三者身上隐晦地梭巡过,见当事人也没有解释甚么的意思,他们也未多嘴去问甚么。

  慧沼看着脚下被苏午一斧劈开的华山,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虽然化去了一场大灾劫,但华山根脉终究被斩断——人道根脉亦将因此而出现种种缺损了,这却非是好兆头……”

  陶祖的目光在慧沼身上微微停留,继而看向苏午,开口问道:“你领了唐朝皇帝的旨意过来办差——而今却把差办成了这个样子,他只要遣人往华山来一趟,稍微一看,便能看出华山被劈成了两半。

  这种事,你要如何遮瞒过去?

  要是没个说法给他,你这不良帅的位子也就坐不稳了……渭水倒灌华山,华山被劈作两半……这般大的声势,想要完全遮瞒过去,却是根本不可能。”

  苏午垂目看着那道幽深沟壑,道:“身临此境,方知人道根脉损伤,根本无从避免。”

  听得此言,慧沼、鉴真都跟着点头,皆知苏午所言非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与人道根脉缺损相比,此事带来的收获亦极其巨大——天后、鲁母一系,五十年内不得有异动。

  想尔、紫籍天官一系,虽仍有变数,可能会在此五十年内,对大唐产生一定冲击,但想尔的名字终究留在了‘黄天法旨’之上,无法被抹去,这便令其所作承诺有了一定效力。

  其想要在此五十年内兴风作浪,首先便须摆脱‘黄天法旨’的约束。

  而待其真正摆脱黄天法旨的约束之时,天下间又不知会有几年时间过去,至少在此后数年以内,想尔及诸紫籍天官,尚无法掀起风浪。

  此两大腹心之患,全被压制。

  大唐争得几年乃至几十年的发展时机,待到灾祸再临之时,便又会是另一番不一样的光景了。

  “至于人道根脉损伤……其实也并非无法弥补。”苏午抬目看向慧沼,他右手五指张开,一团明净若烛火的法性,便在他掌中漂浮着,内里隐隐有玄奘低吟之声。

  慧沼看到苏午掌中法性,立时明白了过来。

  他向苏午双手合十,道:“教主欲取长安至洛阳两地之间诸‘龙脉神灵’,以填补华山根脉之缺损?

  诸龙脉神灵,虽在小西天世界之中,亦皆皈依佛门,但它们本性之中,实无‘人性’的存在,以此地相龙脉神灵,填补人道根脉空缺……未免有些不太妥当。”

  今时‘西天教主’的层次,远在慧沼之上。

  是以慧沼对苏午的想法,也不敢完全地否定,只是婉言称此法‘有些不太妥当’。

  “直以龙脉神灵,填补华夏根脉之缺损,自然不可能。”苏午如是道,“我实是欲取长安至洛阳两地诸地相神灵,将之尽数归拢我身——而后以我身之根脉,联结华夏根脉,弥补其缺损,以令华山归合如初!”

  “地相神灵,尽归人身……”慧沼一时失神。

  小西天世界之中,有诸龙脉神灵皈依其中,他自知此地相蕴养之神灵,与人的根本不同,人身与地相神灵根本没有相互兼容之可能——譬如人食草茎树叶尚可维系生命,可若令人食用泥土、石头,不过数日光景,便会一命呜呼了!

  人身与地相神灵之间的分别,恰如血肉与土石的分别一般!

  而今尊者竟称要以自身来容纳诸地相神灵……

  此法真可行耶?

  慧沼一时没有言语。

  陶祖则道:“你先前才将东流岛地相神、雁塔下陪侍玄奘的地相神容纳在身上,已经十分吃力……而今虽然迈上此岸,但未必就有那般大的进境,可以把两京之间的地相神,全都一网打尽罢?”

  默默无言的慧沼,此时悄然竖起了耳朵。

  他自能察觉出陶祖、洪仁坤、鉴真等人与尊者有至深交情,对方对尊者的了解,可远比他要多得多。

  尤其是——他此时隐隐想到,神秀与尊者作赌之时,便曾以两京之间诸多龙脉神灵作赌注,而尊者对此深感兴趣——此无疑是苏午本有能容纳东流岛地相神之能的又一佐证。

  慧沼渐安下心来。

  “我自身如今陡得太大突破,于体魄修行之中,天、地、人三相已有难以平衡之状。

  是‘人道’过于强盛。

  而天、地二相又相对更羸弱了些。”苏午回道,“其实正需要借助龙脉神灵来补全自身的地相。”

  他的体魄更先于法性、元神登临此岸。

  伏羲根脉与他自身本源相互结合,及至他的元神化为阳神,与龙华神树融合,终于令三相之中的‘人相’在他体内长成了参天巨树,另外二者则还是两棵小树苗。

  关于如何增壮‘天相’,他实已有成算。

  方才与想尔互相‘留字’之时,他已收摄来诸多‘天之五韵’,可以此诸五韵,将三清之肠中的天启诸诡及至活父,一并填入五脏之中,以此来壮大体内的‘天相’。

  地相这一环,如今便落在了两京之间,诸龙脉神灵之上。

  如今苏午的体魄,已经破开‘人王体魄’的藩篱,此总汇天地人三相,最终会修成甚么,他更不了解。

  只不过,如今体魄都直接迈入此岸之境,确也已经证明,他要走的这条路也并没有错。

  苏午垂目看向慧沼。

  此时不必苏午再开口出声,慧沼已然心领神会,道:

  “贫僧自传递心识于小西天世界之中,请诸位师兄师长,领诸龙脉神灵至此,供尊者完成修行,以弥合华山,修补人道根脉!”

第1396章 、圆满之我

  脱离‘苦海’,登临‘此岸’之后的修行,仍旧充满了未知与变数。

  此岸之前的种种修行,可以‘盲人摸象’作比,盲人无法以双目观察到‘象’的存在,在主观上存在对‘象’的各种理解,与真实的‘象’或许相去甚远,但‘象’毕竟是客观且真实存在于那里的。

  ‘盲人’完全可以在不断摸索的过程中,一点一点在脑海里建立起‘象’的全部轮廓,补全象的全部细节。

  如此可以登临此岸。

  而由此岸至彼岸的修行,则如‘洞中观天’。

  ‘天’分明悬在‘岸上人’的头顶,立于此岸第一峰上的人,甚至能更加清晰地望见天之全貌。

  然而,当此岸上的人们一旦相信自己头顶的‘天’,即是真实之天,即是‘彼岸’之所在,并开始为登临彼岸作准备时,往往就是被元河吞没、被他所以为的‘彼岸’吞吃的下场了。

  盖因此岸上的人们头顶上的‘天’、眼前的‘彼岸’,乃是各种未可知之存在的‘天’、被诸多未知存在所盘踞的彼岸,他们投向彼岸,其实是投向那些未知存在的口中。

  元河彼方,其实无有尽头。

  所以也没有一道可供人停靠的‘彼岸’!

  人们若不想在长久漂泊之中,舟楫毁损、桥梁崩塌以致自身沦入元河的话,唯有努力造就一道可供自身登临的彼岸——在造化彼岸的过程中,仍会受到诸方未知存在的袭击、围剿!

  古往今来,有识者或已然意识到所谓‘登临彼岸’,实则是‘自造彼岸’,但即便认识到这一点,绝大多数人却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自此岸往彼岸去,一路上遭遇的每一个‘存在’,都必然对自身满怀恶意,九成九的恐怖存在皆为陷落这试图自造彼岸的人而来!

  神树在此岸天顶撑开枝杈,一轮赤日栖在树梢头,静静伫立。

  苏午的性意扫过当下寂寥无人的此岸群峰,不知有多少一时豪杰、英雄人物曾在这此岸之上停留过,但他们最终都在此岸之上销声匿迹了。

  ‘长住此岸’亦并非易事。

  一旦登临此岸,便也定下了‘渡河’的日期。

  当那个日期来临之时,此岸上的人想要赖着不走,却是根本没有可能!

  那些曾经登临此岸的奢遮人物,最终也在日期来临之时,或做足了万全之准备,从容不迫地履足元河之中,或信心百倍,扬帆起航,竞渡彼岸,或准备仓促,匆匆启程——

  不论当时情形如何,那些‘渡河者’,大多成了元河的一部分。

  苏午远望耸立于无尽元河之‘尽头’,看着好似成了元河河岸的那一道道河堤、山峰轮廓,那些‘彼岸’在他登临此岸以后,无时无刻不在向他‘招手’,正因为那些恐怖存在不停对他发出召唤,便导致了他一登临此岸,便感应到了自身‘渡河日期’的存在。

  它模模糊糊,飘忽不定。

  在它未曾真正‘来临’以前,苏午竟也不知它究竟是在哪一年的哪一日!

  这种‘渡河日期’,相比其他此岸者而言,也诡异了太多,因为它模模糊糊,没有定向,它便没有所谓‘规则’可言,随时可以来临!

  从古至今,有几人经历过这般情形,苏午不能知晓。

  而今,他内心隐有推断:“或许从上古至于如今,登临‘此岸’者仍旧为数众多。

  但能‘自成彼岸’者,其实没有一个——

  没有一个真正的‘人’自造过彼岸,而不沦落于元河之中!

  此间天地,根本就是吃人的天地。

  又怎么可能给人以鼎革的机会?但那些不曾登临彼岸的人们,最终却不一定就真正‘渡河’了,他们或有绕开‘渡河日期’、遮蔽‘渡河日期’的方法——而欲要自成彼岸,第一步亦应当是自身渡河之日期,不受外力摆布,甚么时候渡河,全由自心来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