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刃斩春风
至少那位‘天爷爷鬼郎中’,苏午怎么想都觉得对方的手段分外神秘莫测。
像壮汉这样的本地人,自称从未见过‘天爷爷鬼郎中’,但苏午在红洋楼的信箱里,分明找到了鬼郎中开给‘王清平一家’的药方,其兄王清光还令王清平在逢九之日献上一副‘纸扎人’,请鬼郎中亲自过来处置洋楼中的厉诡……
这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王清光不是本地人,也是一位‘爷爷’?
所以他能轻易请到天爷爷鬼郎中来帮忙?
还是说,只是壮汉及壮汉身边人都太没有见识了,不曾遭遇过被厉诡侵袭的状况,自然也就未曾遇到过鬼郎中出手帮助他们诊病?
“我在前头鸿发当铺那一带,曾听闻‘天爷爷’给人治病的事迹。
它似乎不是什么病都治……”苏午斟酌着话语,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壮汉的言语打断了。
壮汉张口就道:“对!
据说天爷爷其实是专门给诡看病的,给诡医好了,人也就没事了!
我们很多时候也遭过厉诡谋害啊!
我从家出来,就是因为我家那边遭了厉诡,人一片一片地死,不得已只能去‘慈悲壑’里去请一尊菩萨来,希望菩萨能镇住厉诡,保我家乡平安……”
说到这些,壮汉不禁真情流露,紫色的面孔上流出些猩红的泪水。
苏午眼前世界晃动,壮汉在他眼中变得时隐时现。
他立刻定住心神,将那张纸上‘现实与梦境的边界’篇回忆过一回,道一声:“相信!”
当前世界稳定住了。
对着壮汉那张紫红色、淌出血水的面孔,苏午也不觉有任何异常,他叹息了一声,眼露怜悯之色:“足下既然是为了解救家乡父老,我左右无事,陪你去一趟鸿发当铺也没甚么大不了。
不过,在下还是有一事需问足下——”
“什么事?”
壮汉忙擦去满脸‘泪水’,他黑袍子袖口上的寿字纹都被那泪水给染红了。
“足下可知今天具体时间?
我这一路奔忙,都不知今夕是什么年月了。”苏午笑问道。
“今天九月二十九!”壮汉张口回答道。
“九月二十九?”苏午微微一愣。
那种‘有冥冥之中的存在引自己去向未知之地’的感觉,再次于苏午心神间弥漫开来。
“对啊。”壮汉一边收起墓碑上的米饭,塞进自己的包袱里,一边随口说道,“不过每一道壑和每一道壑的日期不一样。
这道壑今天是九月二十九,说不定下道壑今天就是五月三十——没什么大不了的!
咱们出发吧?”
“出发。”
苏午点了点头,领着壮汉往回走。
壮汉跟在他后头,喋喋不休地道:“兄台你也是很厉害的一个人哩,从红洋楼到这‘馒头山’,中间得经过‘涨退河’、‘寻人墙’,你都能走过来,真厉害啊,真厉害!”
“馒头山……”苏午先前注意力放在其他事情上,听得‘馒头山’此名并不觉有异。
此下再听,却陡生出一种熟悉感来。
他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壮汉也停下来,疑惑不解地问他:“咋了啊,兄台?”
四下里,林木深深。
一座座坟包耸立在缓缓向上的高坡上,鳞次栉比。
藤蔓野草缠绕在那些或由石筑、或夯土形成的坟包上,一座座坟包一直绵延至苏午视线尽头。此般情景,更叫苏午觉得眼熟!
“竟是馒头山?”
苏午低声言语。
“对啊,这里就是馒头山。我家也在馒头山,不过离这里太远啦,倒回去得走好久!”壮汉回应道。
“嗯。”苏午应了一声。
他曾走过这‘馒头山’。
在初入灶班,为诡‘送米’之时,误入过此畔!
“我们想要从此地至于彼地,便须要经过一道道壑,那足下可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少道‘壑’?”苏午回过神来,又向那壮汉问道。
壮汉不在意地答道:“那谁能知道?
准得比核桃上的沟壑要多!”
苏午点了点头,他思维转动着,伸手至某处——彼处虚空泛起层层涟漪,一只铃铛被他从那处虚空中抓了出来。
他抓着那只铃铛,轻轻摇晃。
在此方世界中变得生有八条腿,长着颗骷髅头,还顶着一对牛角的‘龙从马本’就在铃铛声中显现了出来。
壮汉看着那出现在苏午身畔的八条腿牛角骷髅马,眼神里满是赞叹:“兄台竟然有这样的奇物?那咱们赶路能更快些了!”
“确实。”苏午翻身上马,又将眼神赞叹不已,偏偏没有多少惊色的壮汉拉上马来,他拍了拍‘龙从马本’的脑袋,在他眼中,龙从马本的脑袋在‘牛角骷髅头’与‘正常白马头颅’之间交替转换一阵,就随着他心中思维落寂而稳定在‘牛角骷髅头’的状态。
“坐好了!”
他叮嘱壮汉一句,将背上一直背着的箱子挂在龙从马本马鞍一侧,旋而驱使龙从马本,往前头的野树林里奔行而去。
八腿鬼马在密林间飞快穿梭,化作一道黑光。
密林前方,一片大水潭弥漫开来,水面上,雾气升腾。
第946章 、涨退河
“这就是涨退河了!
看现在河道里的水还很满了,短时间里应该是消褪不了的!
咱们在这里停一停吧,估计得歇几个晚上,才能等到河水退去了……”壮汉看着那将许多树木都淹没,笼罩在青蒙蒙雾气中的大水潭,有些懊丧地说着话。
苏午在大河边住了马儿,看着河中寂静流动的河水,向身后的壮汉问道:“这河面虽宽,但河水其实不算深,我们骑着马涉河而过,应当没什么问题。”
“那怎可能没有问题?”壮汉连连摇头,否决了苏午的提议,“河水确实不深,但等你走到河中间的时候,你就知道了——那河里面的水越涨越高,越涨越高,许多‘涨水人儿’就都随着河水涌上来了,排着队请你和他们同行!
你要是和他们一块儿走了——那就会在‘化’在水里,变成这涨退河河水的一部分啦!”
说到这里,壮汉顿了顿,狐疑地看着苏午问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那你先前是怎么从‘涨退河’里走过来的?”
苏午低头看着漫漫河水,回道:“我先前过来时,此间只是一大片淤泥地,并未看到有河水在此间漫淹。”
他并未同同伴说实话。
先前经过这片大水潭之时,苏午完全是涉水走过的。
走到半途的时候,遇到许多吹着喇叭唢呐的纸人朝自己聚集而来——那些纸人应当就是壮汉所说的‘涨水人儿’了。
那些‘涨水人儿’并不能带走他,也无法让他‘化’在水里。
此后,他彻底进入梦中,大水潭中的水液反而转眼消褪下去了……
这种现象,曾经是否发生过?
有没有什么规律?
苏午念头转动着,翻身下马,走向河水边。
壮汉羡慕地看着苏午的背影,出声道:“你运气真好啊,走到这里,就能正好碰上涨退河退水的时候……”
他说着话,也笨拙地翻下马来:“看来咱们只能在这里等几天,等河水退潮了以后再说了。”
“除了在这里等着河水退去以后,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涨水人’没办法击退吗?”苏午又问。
壮汉把马牵到一旁的高树下拴好,他回头瞪大眼睛,向苏午回道:“涨水人儿就是河水的一部分?怎么击退?
你没听过‘抽刀断水水更流’这句话吗?
那东西没法击退的!
不过,其实也确实有办法让涨退河的河水消褪下去……我听说,一个人要是被‘天柱爷’选中的话,他走进涨退河里,那河水就能被定住,然后消褪!”
“被天柱爷选中的人……”苏午把壮汉的话重复了一遍,转头看向对方,问道,“天柱爷又是谁?他也住在‘外面’吗?”
壮汉摇头道:“那谁能知道?
天柱爷支撑着万壑千洲,据说‘天爷爷’就是被‘天柱爷’扛在肩上的,又有人说‘天爷爷’其实才是柱础,是他支撑起了天柱爷……”
“没有‘地爷爷’吗?”苏午笑问了一句。
“没有。”壮汉道,“不过有‘龙沟爷爷——别管是什么爷爷、太上爷,都没有天柱爷、天爷爷厉害,他俩是最大的爷爷!”
“……”
苏午听壮汉说话,他虽然知道对方言语内容其实极其认真,但一听到各种‘爷爷’的称呼,内心还是觉得有些喜感。
这时,寂静的涨退河中,传来一阵河水翻腾的声响。
哗啦!哗啦!
他转脸看向水雾弥漫的涨退河。
壮汉也赶忙走到苏午身后,伸长脖子往那青蒙蒙的雾气中看去——
雾气里,有一张木排在水面上荡荡悠悠,木排上半坐着一个白衣书生,其撑着一根长木棍,此时已经乘木排行至河中央。
“还能渡船过河?
涨水人儿不会抓他吧?”壮汉看着木排上的白衣书生,惊讶地出声道。
他话一说出口就当场应验——
一道道比木排上戴着秀才帽的书生衣衫更白的影子骤自水雾中升腾起了——它们吹着喇叭、唢呐,敲着锣鼓,从四面八方涌向木排上的书生!
这些白影子虽与苏午当时见到的那些‘纸人’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