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刃斩春风
落在一片黑水潭里!
黑天将水潭映成漆黑色,冰凉的潭水浸没过苏午的腰部。
苏午辨识着周围的环境,手握‘黑地藏’,涉水而行。
“嘟哒哒哒——”
“锵锵锵!”
“咚!咚!”
忽然间,喇叭、唢呐、锣鼓声一齐自四面八方响起,在苏午耳畔乱作一团!
一道道花花绿绿的纸人吹着纸喇叭、敲着纸锣鼓,从四面八方朝苏午汇集而来,它们在苏午十数丈外聚成了两队,两队纸人不断交错着,接近向苏午——
苏午端起‘黑地藏’,八尺苗刀分化出无数白骨镰刃,如同一道蟒蛇般横扫过两队交错接近而来的纸人——一道道纸人被黑地藏切成两段,落至苏午身后,在水中摇摇晃晃一阵,便积蓄吹着纸喇叭、敲着纸锣鼓远去了!
黑地藏斩断了一个个纸人!
却也只是将它们斩断而已,对它们根本毫无影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着两队纸人吹吹打打蹦蹦跳跳地远离自身,苏午眼角跳动着,忽然一把抓住落在队伍末尾的一个纸人——
那纸人被他抓住脖颈,提出水面。
纸人桃红的面孔上,画着两团漆黑的腮红。
此时就嬉皮笑脸地看着他。
他皱了皱眉,还未有所动作,在他手上嬉皮笑脸的纸人就像是被水淹过的纸张一样——水彩弥漫,变作斑斓一团!
苏午猛地把手中‘纸人’掼进水面下,想要洗刷去那些‘不干净’的水彩!
纸人在水下洗刷一遍,再被他提出来,就变成了一块白纸。
他又将白纸丢入水中洗刷过。
白纸上浮现一列列字迹:“梦的解析——现实与梦境的边界。
欢迎大家观看‘梦的解析’栏目!
‘现实与梦境的边界’是本栏目的第一期内容。
在这一期内容里,本报会着重与各位探讨一下,‘梦境’与‘现实’的边界究竟在何处。不知道大家在做梦的时候,是否有过类似的感觉——梦境里的某些场景、某些人,我们在现实中好似从未遇见过,但在梦中,我们对那样环境、那些人却又是如此熟悉?
这是冥冥之中的因果牵连?
还是因为梦境对‘现实的未来’进行了一个简短预言。
亦或者是,我们熟悉梦境中的某些场景、某些人,只是因为‘梦’本身让我们熟悉,给了我们熟悉这些环境、这些人的能力?
探寻这种好似没有来由的熟悉感,追究它的原因所在,其实就足以划分出‘梦境’与‘现实’的边界。
在这里,我们首先提出一个说法——在我们陷入沉睡的时候,我们自身对外界是不设防的,或者说我们此时对外界的防备心是最低限度的。
睡眠中的我们,对外界不设防。
陷入梦中的我们,自然而然会‘相信’这一场梦境。
‘相信’眼前所见一切皆是真实,‘相信’自己与梦中人的种种关系,这种‘相信’击碎了我们在现实中的逻辑思维。
‘相信’让梦境与现实变得没有边界……
那么朋友们,你相信自己今时是在做一场梦吗?
你相信,梦境就是现实。
你不信,梦境与现实永远存在界限。”
“相信,相信……”苏午低着头,低声自语着。
他将手中那张纸揉成一团,丢进了水潭里。
再抬起头时,眼中光彩熠熠。
——他现下已经相信,自己确实身在梦中了。
水潭里,齐腰深的潭水渐渐退至苏午脚面,蒙蒙雾气在四下里渐渐升起。
一轮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天上,将四下的雾气映照得五光十色。
苏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这片坑洼地带,穿过了一个野树林,就看到一座座坟山散落在青蒙蒙的雾气中。
有个壮汉坐在一堆坟山上,拔去米饭上插着的三根蜡烛,抱着那碗米饭吃得正香。
壮汉所坐坟山前的墓碑上,字迹早已斑驳模糊,看不清其上的具体内容。
苏午从那座坟山前走过,走出几步后,又倒了回来。
“足下,叨扰了。”他走到那座坟山下,向高坐坟山,大口扒着生米饭的壮汉拱手行礼。
那壮汉一手压在膝盖上,托着饭碗,一手挠了挠头,其看着苏午,也不说话。
苏午面上笑容未变,继续向壮汉问道:“足下,在下长途跋涉至此,已不知今下具体时间,冒昧打搅,请问足下,当下是什么时间?”
听到苏午的问话,那壮汉愣了愣。
其将绕在颈上的长辫子解开,抹了一把嘴,看向苏午的眼神里满是疑惑与惊奇:“你能看得到我?
你这样的,也是和我们一样的本地人吗?”
“足下说笑了。”苏午笑着摇了摇头,道,“足下就坐在这里,我又不是瞎子,看得见足下岂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从七八里地外的‘鸿发当铺’那边走过来,那边与此地相距不远——我应该不能算是外地人吧?”
苏午面上笑意莫名。
他逐渐理解了这个世界中运行的某种‘规则’。
冥冥之中的未知存在,一直在引他进入这世界的最深处。苏午沿途遇到的‘给黑猫的黑衫老者’、‘老婆婆脸儿的黑猫’、‘去老郎药铺寻药方的无形患者’、‘王清平家的二层洋楼’,乃至是当下坐在坟山上吃饭的壮汉,都可能是未知存在留给他的某种‘指引’。
现下他便要看看,冥冥之中的未知存在究竟想做什么?
解开这个谜题——江莺莺、江爷爷,乃至是‘张双国记忆寻人启事’等诸谜团,或许都能迎刃而解!
在苏午提及‘七八里外的鸿发当铺’时,壮汉眼神有了些许变化,他将苏午上下打量一番,道:“你既去过鸿发当铺,应该知道那当铺斜对面,有座红砖洋楼吧?”
“见过的。”苏午点了点头。
“那座红砖洋楼里——吓人得很哩!”壮汉从坟头上跳了下来,把手里的瓷碗蹲在墓碑上,双手在身上的皮毡子围裙上摸了摸,他向苏午拱手行礼,“我先前以为你看不着我,所以就没作声哩,有啥么怠慢的,你多包涵!”
“是我叨扰足下,怎能怪罪足下怠慢?
足下太客气了。”苏午亦是拱手回应。
“嘿嘿……”壮汉咧嘴笑着,眼神左顾右盼,他忽然端起墓碑上蹲着的那碗生米饭,递向了苏午,“你吃饭了么?要吃点饭不?”
第945章 、‘天爷爷’
“我吃过了的。
足下不必这么客气。”苏午伸手推拒,看着期期艾艾的壮汉,出声问道,“足下可是有什么事情想说?足下但说无妨。”
“那、那我可就直说啦——”壮汉赶紧应声,他看着苏午的眼神,似是害怕苏午过会儿又该注意摇头拒绝一般,连声说道,“你既然是从‘鸿发当铺’那边来的,那你啥时候返回鸿发当铺那边啊?
你返回的时候,咱们俩能不能结伴回去?
从这里到鸿发当铺,这一路上不太平哩,我一个人……有点应付不过来……”
此间到鸿发当铺的路上不太平?
除了红砖洋楼里的厉诡以外,这一路上,苏午遇到的唯一不太平的情况,也就只有‘与鉴真神韵交手’这件事了。
此外不论是跟踪黑猫,还是遇着那支‘纸人送丧队伍’,他均未曾感觉到有任何凶险。
最多只是深感荒谬罢了。
随着他‘相信’这个世界的真实,那种荒谬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壮汉当下既然如此说,必然有其缘由。
苏午也未反驳什么,而是道:“我还想到处转一转,了解一下各地的风物人情……”
话未说完,壮汉就连忙摇头打断:“你想到各地转转,那得‘过壑’呀,这样一直往前走,走着走着就会回到原来位置——往前都是馒头山的地界啦,走出去就会回到原点,只有过了壑后,才能跑到别的地界去。
鸿发当铺旁就有两道壑。
一道是从外往里走的‘界关’,过了那道‘界关壑’就能看到红洋楼。
一道在红洋楼里,据说拉开红洋楼里的某一扇门,就能走进‘慈悲壑’,到别的地方去——我也是要从红洋楼那里过壑哩。”
苏午揣摩着壮汉的言语,回想着自己从眼诡笼罩的现实之地,走到这‘眼诡目光外的世界’。
他经过鸿发当铺时,当铺一侧的高坡上架着木板,连着高坡对面的‘红洋楼’——那简陋的木板桥,竟然是一道‘壑’?
“你说的界关壑,是不是鸿发当铺前的那道木板桥?”苏午向壮汉问道。
壮汉连连点头:“对对对!
我是听其他人这么说的,鸿发当铺处于‘里外之间’,一般本地人最多就到鸿发当铺那里了,外面的地界本地人是去不了的——就算是想去,那也得先到界关壑下面,找一座茅草屋,请茅屋里的‘界关爷爷’点头同意了,才能到外面去。
外面可好着呢,听说好几位‘爷爷’、‘奶奶’、‘太上爷爷’、‘太上奶奶’都在外面呆着,常年也不回它们的壑里去。
就连‘天爷爷’——据说也在‘外面’开了个药铺。
不过我自打出生至今,只听说过有这么一位‘天爷爷’,常在九月二十九这一天免费给人开药治病,但一次也未见过这位‘天爷爷’,那些老得都快化了的老一辈儿,也传‘天爷爷’怎么怎么样,但他们也一次都没见过天爷爷,更没在九月二十九等到过天爷爷开的方子……”
壮汉说着说着,忽然看向沉思的苏午,眼睛放光地问道:“你去过外面吗?”
“不曾去过。”苏午眼神诚恳。
“啧……外面是爷爷们的去处,咱们这样人,没去过,正常的。”壮汉惋惜地咋舌道。
“是啊……”苏午点头应了一声,语气感慨。
壮汉口中的‘天爷爷’,应当就是‘鬼郎中’了。
苏午都未能想到,自己走过的‘外面’,对于壮汉这样的‘本地人’而言,竟是巴望着也难去到的地方。
自身在‘老郎药铺’遇到的‘无形患者’,应当就是‘界关爷爷’。
那位‘界关爷’未免太过羸弱了,其所遭遇的厉诡,只不过是个祟级的厉诡,竟都能令其束手无策,无可奈何……不过,当下世界颇多常理难以揣度的地方,仅仅凭借‘界关爷’无法应对祟级厉诡这件事,也不能完全小觑其他各路‘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