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阎ZK
这一天。
一个年轻道人,骑着青牛。
下山了。
第116章 紫气东来三万里
青牛踏步虚空,每一步落下皆在虚空之中震荡出了阵阵雷鸣,声如雷震,刹那之间,云气皆散尽了,朝着两侧疯狂涌动着排开,如同浪潮一般,如此声势明明已经巨大浩大地惊天动地,但是却又似乎毫无声息,山下百姓,似乎听不得半点,仍旧生活寻常。
唯谛听死死看着这一幕,触目惊心,心中之翻江倒海,难以以言语形容,只觉得头皮发麻,一阵一阵,正是因为知道的多,所以此刻的心情和感触也才更加强烈,更加的不足以为外人道也,心中震动,喉咙顿了顿,难以说出什么。
而此刻之情绪激荡如江河,如开天辟地一般,低下头来,却见到山下仍旧是风平浪静,人们来往如常,孩子们奔跑在小道上,挑着冬日小白菜的男子一边走一边吆喝着什么,身子一晃一晃,扁担也一晃一晃的,就像是这红尘的日子,一摇一晃,终究步步前行。
一侧的人们谈论着今年的年景,提起孩子们的学业,嘴角带着些许笑意。
红尘温暖如旧。
丝毫不曾为这外物所侵扰。
那道人在此地骑青牛而下山入世,山下的百姓却仍旧如常。
一动一静,一阴一阳,却在此刻仿佛契合,谛听的心中忽而生出一丝丝说不出的感动,有为无为之道,玄妙微妙,却也难以诉诸于言语,他怔怔安静地呆了许久,却忽而有所感应,回过头去,却见那山上三个院落缓缓消失,只剩下了那少年道人一个院子。
谛听失神,呢喃道:“院子,院子怎么会只剩下一个了?”
有樵夫赶了個大早,挑了扁担,挑着两捆柴薪,腰间别着一把柴刀,自山下而来,脚步晃悠地和红尘一般,闻言大笑道:“哈哈哈,此地不就是只有这一间屋子了吗?!况且也已许久不曾住人了,早已落满了灰尘。”
“啊?!”
谛听一怔,下意识道:“啊?”
“哈哈哈,不信,你看!”
那樵夫抬起手来,遥遥一指,谛听抬眼望去,果然见到山上屋子,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屋子锁住,木上刻痕,院子里面的地面上落满了雪,桌子上也落满了雪,只是桌子上积雪不甚厚,无人踩过,仍旧洁白,梅树枝叶嶙峋,一枚一枚花瓣落下,似不紧不慢,似岁月恒久。
那樵夫大笑:“哈,说什么胡话?”
“我在此地打柴许久,这里自始至终,就只有一间屋子啊。”
旋即大笑着往前,绕开谛听,往山中更幽深处行去,且走且歌曰:“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苍迳秋高,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
“认旧林,登崖过岭,持斧断枯藤。收来成一担,行歌市上,易米三升。更无些子争竞,时价平平,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
“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
歌谣渐遥远,那樵夫在此路上拐了几个弯折,渐行渐远,身为山间薄雾笼罩,便看不见了,唯谛听失神许久,忽而如长梦大醒一般,道:“啊,是啊。”
“我也该回枉死城了。”
而在山巅之上,三位道祖看自己弟子远去,神色或者温和,或者寂寥,或者平淡,却是彼此微笑了下,点了点头,而后各自寻一方向,踱步而行,刹那之间,也已远去,并无半点行迹存留,此地天高云阔,红尘众生,山中清净,落雪无涯,唯那歌谣之声,似存不存。
……
齐无惑在山顶驻足许久,旁观气运,如同大坝拦江,气运之势涛涛,却皆被拦住,虽被拦住了,但是那等雄浑之势却是分毫不减,分毫不差,只是不断地在积蓄着,而积蓄到了极致的时候,轰然爆发出来,展露出远胜过了自己极限的力量。
顺势乘坐青牛而下,足踏气运长河,声势滔天。
天穹之上,大日方升,紫色流光落在了少年道人的道袍之上。
这道袍在风中微动,似乎也泛起了紫色之光华。
道人抬手,掌中提了八景宫灯,大日初生入我灯,一点紫气,便乘着这九霄千里快哉风,尽数入我袖袍中,紫气腾腾,遍燃于穹顶之上,旋即随着那青牛一步一步踏在云霞上,就仿佛泛起了一层层的涟漪,紫气不断,竟在这云河之上,晕染散开来。
有道人炼气士,每日修行,讲求火候,是自大日初生之时,呼吸吐纳,收那一缕紫气入体,以壮内炁声威。
中州城中·炼阳观。
小道士明心在三清殿前洒扫,也看着天空吐纳,这算是他的习惯了,虽然说紫气之存,若存若亡,难以确定,但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有所得,却在此刻忽而一顿,却发现今日之紫气非但没有刹那之间消失不见,反倒是如同大江大河一般,汹涌澎湃,不知断绝,一潮一潮得涌动而来。
小道士明心猛地睁开眼睛。
旋即怔住。
把手里面一年多前那位寄宿于此的师叔道人扎的扫帚往地上一扔,旋即大喊道:
“师父,师父!!!”
“师父你出来看看啊!”
老道士笑着道:“怎么了?”
“师父您出来看,您出来看啊!”
明心不管不顾,把老道士拖了出来,老道笑着安慰弟子说什么大事,大惊小怪的,还要把老道我拉出来,旋即走出,抬起头往外一看,旋即神色刹那凝固住,一时间几乎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说话。
今日苍生所见。
紫气绵延不断,浩荡磅礴,如长河一般大气铺开。
自西而东三万里。
直指京城。
京城之中,数千的工匠不眠不休,拼了命地去加工,去赶工,一块块方方正正的巨石自开采地之中被挖掘出来,而后以修行过的力士将其扛过来,迅速地拼接,就在这京城最中央,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创造出了一个巨大的擂台。
无论是佛门,道门,世家大族,兵家战将,亦或者是寻常百姓,无不关注于此事,不必提许多的贩浆走卒之徒在售卖东西的师呼,都会每每来到此地看一会儿,便是再顽皮的孩童,都会看着这巨大的比武台怔怔失神。
他们知道,这似乎决定了他们往后要不要剃掉头发。
决定了自己能不能和青梅竹马的小姑娘一起,在长辈们的玩笑里面红着脸住进一起。
他们的认知里面,没有什么恢弘而伟大的东西,只是这些细碎的小东西,比如说不能吃醉枣啦,不能穿太过于显眼的衣服啦,要剃光了头发,还要用点燃了的香在头上烙疤啦,不能够吃肉啦这些细碎的东西,但是这一件一件细碎的东西汇聚在一起,就化作了连孩子们都知道分量的大事情。
人皇仍旧高居于阁楼之上。
一十六名或者慈悲,或者温和的僧人就在此靠近了皇城的一端盘膝而坐,身上穿着寻常朴素的袈裟,他们的身上都带着极浓郁的佛门韵味,这股韵味强大,但是却又慈悲,温和,能够踏破类似于道门八难,而走到了菩萨境界的佛法修持者,无不是走出了自己的道路,对于诸佛之法,都有自己的理解。
此身修持,俱非虚妄。
而之所以来到此地,也不过是时也运也命也。
因皆是认可于广大佛法,广大佛门之恢弘目标,才在这一个目标之下汇聚起来,执着于此,认为为了这最终绝对正义绝对正确的结果,过程之中的些许狠辣手段和错误,并非是不可以接受。
他们甚至于短暂服用了某种特制的丹药,压低了自己的境界和修为,彰显出来的不过只是寻常的佛门僧人,而没有菩萨,不沾因果,诸佛法皆掌握的自在妙有之境界,是为了表面上符合这一次的佛道之论。
其中一名僧人眸子微微睁开,视线扫过了周围的芸芸众生,如观草木,观草木无情,观苍生依如此;观苍生慈悲,观草木亦如此,是为佛法一如之境界,是所谓一视同仁,此刻他的视线从容而温和,落在了前面的对手身上。
道门似也知道这些往日不曾听闻过名号的佛门僧人是有问题。
数百年内的高僧大德,俱都不在此中。
若非是潜修至今之苦行僧,便是数百年前,乃至于千年之前的古之名僧大德,寻常道人必然不会是这等僧人的对手,此刻在道门之地,竟只有一人提剑盘膝而坐,自斟自饮,形貌放浪而洒脱,却笑道:“对面诸位,看似是贫道故人,可要喝些酒润润喉咙?”
诸僧人不回答。
那些僧人的视线锁定了自斟自饮,颇为狂放的道人,认出曾经在天阙之上见过这位上洞仙人,一身的纯阳真炁,修持境界已经到了真君当中都属颇厚的,却忽有一日,再坠情劫八难,自真君之境界不断下坠,最终跌坠入了地仙境界,据传其放浪形骸,已没了再证道真君的基础。
然而今日所见,其锋芒毕露,似乎比起往日更甚三分。
却分明是已经渐渐踏破了情劫八难,要重入真君境界的迹象啊。
曾经为真君,坠入八难之下,再度攀升回到了原本的境界之上,这样成就的真君,却和寻常一步步修持上来的真君,截然不同,境界更深,底蕴更厚,往日有这等经历的,无不是成就了帝境。
而在这位吕纯阳之身后,是穿着甲胄的兵家魁首李翟。
神色漠然,平静看着前方诸僧,似乎也是在看着这诸僧背后的人皇,此地乃是中原九州之腹地,亦是人间神武的京城,本来就是人道气运最为鼎盛的地方,再加上先前人皇和李翟彼此之间的争斗,此地之气氛业已堆积到了极致。
以诸僧的实力,几乎已经可以以肉眼看到那呼啸而起,无边愤怒而强盛的人道气运,仿佛猛虎生双翼,仰天咆哮,震慑左右,哪怕是这些菩萨都不得不心中慨叹,双手合十自语:“是好气运!”
“果然,人道当兴!”
“是啊,这等气运如柴薪,我佛门大盛的时代就要来临了。”
“是也,是也,合该我佛大盛!”
一苍龙,一猛虎,两股人道气运汇聚在了一起,彼此锋芒相对,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瞬间爆发出来,伴随着一名力士重重敲击在了铜锣之上,刺耳的声音激荡而起,朝着四面八方地震荡开来,吕洞宾的眸子闪过一丝丝寒光,将手中之酒壶朝着后面一抛。
踉踉跄跄起身,一手提剑,一手朝着前方虚引,朗声道:
“不知道哪位佛门大师赐教了!”
诸菩萨缓缓睁开双目,一道道视线,皆落在了吕洞宾的身上。
就仿佛佛门的气数,道门的根基,以及这人间之后数百年的悲欢离合,诸多兴盛,皆系于此一身之上,纵然是不敌,也需倾尽全力而为之,是日道门吕纯阳迎战这十余名隐藏了身份的佛门菩萨。
其中一僧起身,双手合十踱步而前,淡淡道:“贫僧修持佛法,并无其余诸神通,唯知空,知假,知万物虚无,今日第一战,由吾对你,我等论空。”
第二名僧人旋即起身,双手合十,样貌奇古,声音沉闷如雷霆,道:“贫僧修持无法,证不多诸多神通,唯独定力算是尚可,可坐在此地,雷霆轰击,烈焰焚城,而吾心不动,神不动,意不动,法不动。”
第三名僧人亦然继续回答。
乃至于一十六名僧人菩萨皆是道出了一名比斗的理由,自修为,到领悟,到玄通,再到诸定力,心性,一十六僧,有一十六比试,是为了争气运,分上下,到了此刻,便是周围那些没有修为,不知境界的寻常百姓,却也知道,这一次比试对于这位道长来说,是何等的艰难。
这些僧人能够站在这里,肯定都是无比强横之辈,提出来的比试主题,也肯定是他们最擅长的部分,最强大的东西,也是最有信心获胜的那些。
道门只他一个来而已。
也就是说,这位吕纯阳必须要在一十六个领域击败这一十六个最擅长这些东西的僧人,是在一十六个领域超越这些佛门最强,才能够获胜,至少是要有九次获胜,是车轮战,是连续战,更是以自身一人击众僧之长。
“完了,完了……道门竟然只有这样一个人吗?!”
“这样的话,是不是提前去剃了头发比较好?!”
“可恶,道门也算是我本土之宗门?平日里说的好听,可是临到这个时候,竟然拿不出十几个修行有成的人,前来参加比试的吗?!”
“唉,也不能这样说,可能这位道长足够厉害,能够以一敌十呢?”
“哈?以一敌十,我看未必,再说,既然没有把握的话,这大将军为什么要答应的!?这不是坑了我们吗?!”
人群之中,熙熙攘攘诸多嘈杂之声响起来,有的是真的失望,有的是世家的反串,诸多嘈杂,沸反盈天,哪怕是兵家的士卒们愤怒地拦截,也拦不下他们的话语声音,而在远离此地的最高处,在那摘星楼中,那老僧双手合十,温和道:
“是无异于以卵击石啊。”
“无论这个吕纯阳有多大的名气,多大的道行,多大的修为,到了如今,也是必败无疑了,陛下您可以放心了。”
“吕纯阳已败了,道门也已败了。”
“不提诸多同修对于这些部分,皆已抵达了佛门最强;只是以一敌多,吕纯阳便要败一分;以自身之短而击众佛之长,再败一分;以一地仙,而击一十六菩萨,是再败第三分,尚未开战,道门已败了三分,此战于陛下来说,不过只是必胜之战罢了。”
许久后,那人皇开口道:“是这样吗……”
只是之后论法开始,却是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料。
吕纯阳,以地仙之躯,连败三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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