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烤饺
陶培梁一边笑呵呵打招呼,一边拿起热水壶准备续水。
“叔,你回来了?”三个年轻人还算有礼貌。
陶培功依旧坐在堂屋的主位上抽着烟,丝毫没有主人来了让座的自觉,反而有些不喜地说道:
“老三呀,什么叫又来了,上次我们过来还是上个月呢,这都一个月没过来了。”
陶培辰则不耐烦说道:“赶紧让你老婆做饭,我们赶了半天路早就饿了,多弄几个肉菜,听到没?”
陶培梁看着这几个农村亲戚,一个个穿得破破烂烂,但脸上却好似大爷似的,心中有些不喜,于是脸色平淡问道:
“大哥二哥,你们这次进城来我家又是什么事情?”
陶培功斜了一眼自己这个当医生的三弟,满心不在乎说道:
“老三呀,我可是听说了,早些天,雅芳的几个娘家侄儿在你家里是又吃又喝又拿,住了好几天才回家去,听说走之前还问你们借了不少钱?
这可不行啊,他们杜家是杜家,我们可是陶家,哪有叔叔的钱不给侄儿花,反而送给外姓花的道理?所以这次我跟你二哥来城里,就这事要好好说道说道。”
陶培梁虽然老实,但心里跟明镜似的,已经猜到了自家兄弟和侄子过来的目的。
杜雅芳躲在内屋,听到自己的叔伯在指责她把钱都给了娘家侄子,委屈得眼泪直掉。
但又没理由出去反驳,因为她娘家侄子的确来借过钱,还借走了不少。
陶培梁的三个侄子也适时站了出来:
“对呀三叔,你的钱就是咱们陶家的钱,哪里轮得到杜家的人来拿?”
“就是,三叔,你瞅瞅我们哥几个,你看我们穿的,我们有乡下过得可都是苦日子,你有钱怎么也得想着我们几个侄儿呀。”
“对呀对呀三叔,以后你上山,那可是得靠我们几个侄儿抬上去的,外人可没资格抬你。”
陶培梁心中不喜更甚了,他才50岁,这几个侄儿就想着要把他送上山埋了?
但知识分子嘛都是老阴B,讲究一个喜怒不形于色,所以陶培梁转向自家主位上的两个哥哥问道:
“大哥二哥,那你们要说道说道,那到底怎么个说道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上个月我才借给你们1000块钱,这些年你们从我这里拿走的钱也不少了,我可从没见到过回头钱。”
陶培功听了就不高兴了:
“自家人,借点钱怎么了?你怎么老是把钱挂在嘴上?这真是越有钱越小气。行了行了,我的意思呢,你跟雅芳结婚这么多年了也没个一儿半女,这事可大大不妙。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按祖上的规矩你连埋进祖坟的资格都没有,我想你也不希望自己老了以后做个孤魂野鬼吧?所以我们合计了一下,你从几个侄子那里过继一个,怎么样?”
陶培梁和内屋的杜雅芳就觉得自己的胸口被扎了好几刀,刀刀见血,让他们痛彻心扉。
本来没有子女就是这对夫妻的心头痛,现在却被自家兄弟赤果果给揭开了伤疤。
陶培梁坐在那儿,手捏得紧紧的,随后又无力松开。
因为他被抓到了最大的软肋,陶培梁想死后埋在祖坟,埋在父母身边,对南方宗族来说,死后不进祖坟是人生最大的悲哀。
“那你们准备让谁过继给我?”
大侄儿陶有财刷一下就站了起来,激动喊道:“三叔,我,我愿意过继给你。”
陶培梁有点吃惊:“有财,你可是老大,怎么能过继。”
陶有财无所谓说道:
“什么老大老二的,过继给三叔你,等你老了,你这工作名额就是我的了,我也能当回城里人,另外还有这房子,多好,嘿嘿。”
陶培梁心想,都说这大侄子傻,现在看来是一点都不傻,好处分得那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呀。
这时候二侄儿陶有庆却不服气了:
“有财哥,你可是长子长孙,怎么能过继给三叔呢,要过继也是我过继,反正我爸还有三个儿子,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三叔,我愿意孝顺你,当你的儿子。”
陶培梁心想这个二侄子可是村里有名的二流子,偷鸡摸狗敲寡妇门那是一个不少,这样的侄子与其说是当儿子,还不如说是当祖宗呢。
五侄儿陶有幸也不甘落后:
“三叔,你别听他们瞎扯,几个农民进城能干嘛,当掏粪工人呀?我可是正经初中毕业,见过世面。等我当了你儿子,你把钱给我,我保证能发大财,将来让你天天坐桑塔纳上下班,多有面儿?”
陶培梁轻哼了一声,这个五侄儿也不是啥好人,外面狐朋狗友一大堆,天天囔着要发大财。
前年还问自己借了2000块钱说要做生意,结果一转头就说亏光了,又要借3000,几乎就是把他这个三叔当银行了。
陶培梁心目中,这三个侄儿没一个是他看得上眼的。
还没等陶培梁表态,三人大侄子却打成了一团:
“你放屁,你个土包子也想进城,你做梦!”
“我好歹还种了田,你呢,你除了吃喝嫖赌你还会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外面欠了多少钱!”
“就是,你欠钱你还有理了,钱都喂狗了。”
“老子欠钱是做生意,你呢,陶有庆,你这钱都花在女人肚子上了吧,勾搭多少个女人了你以为别人不知道?”
“我跟你拼了,叫你在三叔面前污蔑我!!!”
说着说着,三人直接扭成一团打了起来。
为了争夺一个当“继子”的名额,这三兄弟也是什么亲情也不讲了。
乒乒乓乓,陶家传出来的打斗声迅速传到了左邻右舍,引得不少邻居都出来瞧热闹。
“哟,这陶家怎么了?怎么打过来了?”
“陶医生可是老实人,打起来的是他的几个侄子,听说都想过继给他当儿子,抢起来了。”
“啧啧啧,造孽呀,这陶家的家底都快被这群穷亲戚给掏空了,过继儿子,这是连棺材本都不准备给陶医生留下呀。”
“谁说不是呢,这不就是吃绝户嘛。”
吃绝户,封建社会的陋习。
意思是某家人在自己死后,无儿无女,生前遗留的土地财产,会被村子里的乡绅全部变卖,换成银子。
然后用这笔钱,在村里摆上流水席,宴请村落的每家每户。
宴席多则持续几个月,少则也会吃上几天,直到吃光吃尽这家人的所有积蓄。
到后来就更过份了,如果家中的男性主人去世之后,亲戚纷纷上门,将死者家中值钱的物品全部变卖,甚至桌子椅子都不会放过。
然后将家中妻女全部赶走,让他们回到娘家自己自生自灭。
这个理由就是女儿是没有财产继承权的,妻子更是外姓,所以不能带走一分钱财产,财产都是族人的。
陶培梁看到扭成一团的侄子们,再看看被摔坏的碗盘凳子,气得手都发抖了。
这还没过继呢就乱成这样,这要真过继了还有好日子过?
陶培梁又不是傻子,读过书的大学生眼光自然不缺,他明白只要今天他收下继子,明日就是被吸干血赶出家门的结局。
此时此刻,陶培梁心中在绝对狂喊:我要有自己的孩子!
第795章 老年夫妻想怀孕
“给我滚,都给我滚出我家,这是我跟陶培梁的家,不是你们陶家,都给我滚出去,不滚我报警啦!!!”
能把一个人民教师给逼得跟个泼妇一样歇斯底里大喊大叫,可见杜雅芳此时内心的崩溃。
大伯陶培功气得一拍桌子:
“反了你了,你个女人你懂个屁,踩到我们陶家人头上来了,老三你看看你媳妇,你就让一个外姓欺负我们一家人?”
陶培梁闭着眼睛,呵呵一笑:
“一家人,好个一家人啊,我这辈子被你们吸了多少血,当初节省下来的粮票和钱都给了你们,现在好不容易医院效益好了有点积蓄了,你们左一个亲戚,又一个家人,全部都要把我们吸干。
我拿你们当家人,你们把我和雅芳当家人了吗?算了算了,这个祖坟不埋也罢,大哥二哥,你们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我跟雅芳注定只能做野鬼,或许这就是我们的命吧。”
“什么?陶老三,你要赶我们走?”
“就为了一个女人,你祖宗都不要啦?”
“三叔,你糊涂啊,你当了野鬼,不进祠堂,以后贡品都没得吃,那得多可怜呀。”
陶培梁反问道:“我现在不可怜吗?”
陶家人一时语塞。
不要说农民不懂,他们怎么可能不懂?小市民精明,农民更精明,儒家文化熏陶下的子民怎么可能不精明,不虚伪?
陶培功穿上鞋子,气哄哄走了,一边走一边骂:
“行,赶我们走是吧,以后有你求我们的时候,我们走!”
“走就走,哼!”
陶家叔侄气势汹汹走了,走之前,还把堂屋的一台收音机和一个自鸣钟也带走了……
天黑了,电灯也没开,屋里一片漆黑。
陶培梁和杜雅芳坐在那儿,看着一片狼藉的家里,内心说不出的凄凉。
“老陶,我对不起你,这么多年没给你生下一儿半女,你有没有怪过我?”
陶培梁抱着同样50岁的老妻,笑呵呵道:
“都什么年代了,或许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呢,算了,这就是我们的命吧,等咱们死后也可以做一对亡魂鸳鸯,共闯地府,多好。”
杜雅芳轻轻打了一下丈夫:
“去,不正经,对了老陶,我可是听说了,你们医院刚成立了一个生直中心,设备都米国进口的,我看报上说还能专治不孕不育,要不咱们去试试?”
“哟,看来你这个外行比我这个内行更关注呀,这个生直中心是挺神奇的,之前做了两次亲子鉴定那真是惊为天人,行,咱们就去试试。”
“唉,就是不知道咱们这把年纪还能不能生了。”
“要乐观,我老家的三叔婆,孙子都上幼儿园了,还不照样生儿子?再说了,我这不是还行嘛,走,今晚继续耕田,我就不信种不出庄稼来。”
“老不正经的,当心闪了你的腰!”
陶培梁和杜雅芳还算是乐观,夫妻间也比较恩爱,感情一直不错,这其实就给后续的治疗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心情好坏,在不孕不育治疗上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同时,这对夫妻也有着清醒的认识,意识到不能再被家族吸血了,再吸下去结局只会更差,不会有丝毫好转。
所以无论任何时候,自救都是第一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