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烤饺
可怜的齐厂长,一个3万人大厂的厂长也睡在地板上,听到病房里的呼喊声心里就咯噔一下,心中有了强烈的不安感。
大半夜组织抢救能有啥事,用脚趾头想想都积善成德了,他怕什么?不就是怕自己的工人死了嘛。
“护士,护士10床的病人怎么了?大半夜的。”
齐厂长拉住一个护士便急切地询问道。
小护士认识这位越钢厂的大BOSS,于是也不有瞒他:
“10床迟善军心跳又没了,沪海医生正在抢救。”
话音一落,迟善军的家属们就放声哭了出来,在半夜的病房里格外惨人。
齐国民也喃喃自语:“这是第几次了,第四次了没心跳了吧?迟善军,你要顶住啊……”
病房里,沪海医院的医生已经抢救了超过20分钟,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底,大家都明白,病人这次是真要死了。
因为黄金抢救时间也就5分钟,时间越长,抢救回来的可能性越小。
陈棋也在这个时候跑进了病房里。
他是在值班室睡觉,当听到10床迟善军又一次心跳呼吸骤停后,决定还是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
当陈棋进入病房后,房间内有浓重的消毒水和中草药味。
病床上,全身被烧伤的病人样子惨不忍睹,医生们正在不断换人做胸外按压和人工球囊替代人工呼吸,比例是5:1
胸外按5下,球囊再按1下。
陈棋想忍,但又实在忍不住提醒道:“诸位,你们要不要试试30:2的频率。”
邓长乐一看陈棋又来“捣乱”了,本来糟糕的心情就更糟糕了:
“陈院长,管好你自己的病人吧,这里自有我们东山医院的抢救规划,不劳你操心。”
陈棋这时候也不爽了,自己一个堂堂副厅级院长,一个国际双理事老是被人家鄙视,哪里忍得住。
“邓主任,我要提醒你一下,你现在是在越中医院抢救病人,尽管我没有厂方和家属授权参与抢救,但做为东道主,我还是有必要知道你们的抢救过程以及用药规范,你放心,我不是来抢夺什么主导权,我就是起到一个监督作用。”
陈棋这话还是有道理的。
越钢厂几十名烧伤工人可都住在越中人民医院里,尤其是3位重伤员。
尽管医生是外来的东山医院,可是护士、检验,以及使用的药物、机器设备等等都是越中医院提供的。
人不死还好说,人要是死了,到时责任可得分分清楚。
越钢厂这种地头蛇可不会讲道理,让他们去沪海吵,借他们几个胆也不敢。
可是让他们转头来对付越中人民医院,把责任都推到人民医院头上,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是非常有可能的事情。
所以陈棋可以不参与抢救,但一定要做到心里有数,不能不明不白给人当了替死鬼。
邓长乐显然也明白陈棋的心思,于是咬着牙冷哼一声:
“行,你要查,自己去查,请不要打扰我们抢救!”
陈棋也不客气,拿过装有病历的铁夹子翻看起来,一看就吓一跳。
在过去的12个小时,不管是晶体液还是胶体液,加起来已经给病人输入达到了9000ml。
相比较之下,同样烧伤面积的丁新娟,12小时输液量才3700ml而己。
而且迟善军输液的晶胶比例还是按2:1来,还使用了代血浆羟乙基淀粉,这真是一个错误接着一个错误。
大水漫灌的后果就是,本来重特大烧伤病人的心脏泵血功能已经减退,现在又给了它过多的压力,让心脏不堪重负,最后直接罢工了。
累了,不跳了,毁灭吧。
左右心衰同时出现,不但引起全身水肿,要命的是肺也会出现瘀血和水肿。
当心衰和肺衰同时出现的时候,病人还能活下去?
陈棋看向病床上的迟善军,眼神中充满了同情;
再看向正在一旁满头大汗抢救的邓长乐,眼神中则是强烈的不满和鄙视。
陈棋不知道这位沪海专家对自己哪来的敌意?
是因为他们是沪海医生,瞧不起乡下医生?还是他陈棋吃他邓家的大米,或者调戏过他媳妇了?
但不管怎么说,医学这玩意儿应该是团队合作,互相配合,无论什么个人恩怨都要让位给临床,而不是自己刚愎自用。
就在陈棋和邓长乐发生冲突的时候,齐厂长也得到消息冲到了病房里。
“陈院长你也在啊,邓主任,我的工人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还能救回来吗?”
邓长乐一边用力做按压,一边轻轻摇头:
“齐厂长,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个工人估计救不回来了,我们再抢救10分钟,还不行我们只能放弃。”
“啊呀!”齐厂长懊恼地一跺脚。
然后他突然想到了身边还有一个传说中的神医,于是死马当活马医地问道:
“陈院长,要不,迟善军你再帮忙看看?或许还有抢救机会呢?”
陈棋白了一眼这个齐国民,要不是看在他年龄大了,陈棋真想一巴掌扇过去。
但火气还是压不住了,沉着脸骂道:
“之前妈的老子说要接手治疗,你他娘的看不起我,觉得我们越中医院水平不行,迷信大城市的大医院。现在人都死了让我去试试,你当我陈棋是什么?你当你齐国民又是什么东西?”
陈棋一脚踢飞了旁边的一个凳子,继续指着东山医疗团骂道:
“这个工人死了,你们东山医院有很大的责任,本来他还可以不死,硬是被你们这群傻逼给活活治死了。邓长乐你自己看看你的处方,妈的12小时输液9000多ml,你考虑过病人的心肺承受力没有?
水电解质紊乱也算了,你不知道大量补液会引起脑水肿、肺水肿、循环血量严重不足引起心衰吗?你不知道补液过头会引起腹腔间隙综合征,出现凝血功能障碍吗?
你们他娘的补液的时候连基本的CVP、PAWP、CO都不监测,什么CI、CFI、ITBV、ITBVI、EVLW、EVLWI指标也不管,就这样闭着眼睛开始补液,你科学吗?你有依据吗?
还东山医院呢,狗屁,怪不得你们的水平一直上不去,60%以上烧伤病人就抢救不回来了,认为这是死亡线,就这点水平,也只有在国内耀武扬威,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有多么可笑?”
陈棋开始发飚了,邓长乐和齐国民一脸惊讶和诧异,脑子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其他小医生小护士们也被吓得瑟瑟发抖,毕竟陈棋是很少在公开场合发火。
陈棋呯一下摔门而去,不一会儿门又打开了:
“要么把病人交给我们越中医院治疗,要么天亮你们都滚蛋,把病人送到沪海去,三把刀医生不要再在我面前恶心我,老子还不伺候了!”
第639章 血流动力监测仪
陈棋摔门而出,留下一众人大眼瞪小眼。
尤其陈棋最后说出要让病人留下交给越中医院团队,要么东山医院团队带着病人转院滚蛋,这就是最后的通牒了。
做为外行,齐国民有点想不通,这治病救人是公对公的事情,为了公事你陈棋值得发这么大的火,得罪一大批人吗?
做为内行的邓长乐却能理解陈棋的心情。
医生总是希望病人能救活,这是医务人员的天职,他邓长乐想救活病人,陈棋同样也想。
可现在眼前已经死了一个病人,非常让医生痛心。
如果一个医生自己觉得自己有能力拯救病人却插不上手,这种眼睁睁看着人死的滋味就更不好受了,所以发火也是可以理解的。
邓长乐能当上顶级医院的副主任、复旦的教授,绝对是全中国最聪明的一批人。
他从陈棋抱怨发泄般的话中,敏锐抓住了一个重点,CVP、PAWP、CO这些从他嘴里冒出来的英文单词。
做为教授,邓长乐自然听得懂这些英语代表的是什么意思,所以他就更惊讶了。
因为中心静脉压(CVP)、肺动脉楔压(PAWP)和心排血量(CO)等血流动力学指标用于指导液体复苏的监测,这个概念在国外也是最新提出的。
国内还没有一家医院开展。
东山医院曾经也想引起这些进口设备,无奈国外也才在推广阶段,并没有大规模生产,所以价格贵得离谱。
好家伙,越中一家乡下医院居然有这种先进设备了?
邓长乐活了50多岁,又不是小年轻,人家骂几句就火急火燎就上前干架,各种不服。
人家已经是修炼几十年的老狐狸了,这点养气功夫还是有的。
所以邓长乐决定去瞧瞧越中医院是怎么看病的,难道他们真的有什么好办法抢救重特度烧伤病人?
话说陈棋这边回到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嘴上还是骂骂咧咧的。
朱火炎、罗宇阳、张兴也都起床了,坐在那儿等消息。
“陈棋,怎么了?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面对朱火炎的询问,陈棋气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还能怎么样,还在抢救,估计今晚要死一个。”
听到陈棋的话,办公室里的气氛都有点沉默,只听到走廊上有家属在那里撕心裂肺地痛哭声。
张兴弱弱问道:“陈院长,咱们有没有接手的可能?”
陈棋重重叹了口气:
“我已经跟他们说了,要么把病人交给我们,要么马上滚蛋,但估计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这样的重伤员转院去沪海市可能性不大,真死在半路上越钢厂的人肯定又要闹了,我也是说说气话。”
朱火炎拍了拍陈棋的肩膀安慰道:
“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该救人还是得救,你都当院长的人了,要有大局观,明天咱们再跟越钢厂的人好好说说。”
陈棋烦燥地挠了挠头发:“好吧好吧!”
经过半小时抢救,工人迟善军的心跳呼吸最终没有恢复,沪海医院的医生不得不宣告工人死亡。
家属也没有责怪医生,毕竟自家亲人烧伤成那样了,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块好的皮肤,救不活也是正常的事情。
只是亲人早上出门还好好的,晚上就变成了一个死人,家属是最难接受这种突然死亡的,而且还是活活痛死的,所以哭得那叫一个惨呀。
鲁文杰和王传兵虽然没死还在救治中,但他俩的烧伤病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想到自家亲人也随时会死,剩下两拨家属也是跟着哭得死去活来,一时间整个烧伤外科跟“望秦山”一样。
齐国民做为厂长也心痛得厉害,更害怕家属闹起来自己帽子不稳,于是一边安慰一边许愿心:
“弟妹你放心,善军属于在岗位上牺牲的,抚恤金我们一分不会少,另外善军的岗位我们给他留着,等你们家大儿子成年了就让他顶职上班,约对亏待不了他。”
家属一听,这个条件也不错,也算是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