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佑明 第66章

作者:枫渡清江

  “即便因他张居正在内阁,不便让老夫去内阁;但怎么,陛下也不知道多在议阁添几个老臣!”

  殷正茂这里则在拿到任命自己总理五省军务的圣旨后,直接来了兵部,且沉着脸,道:“武选司的部郎在哪儿?即刻来见本堂!”

  殷正茂说着,就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兵部衙门外面正堂案后,他作为带兵部尚书衔的大员,自然也可以直接过问部事的,也就直接在兵部尚书才能坐的位置坐了下来。

  不多时,武选司的郎中李材走了来:“殷少保有何吩咐?”

  殷正茂把圣旨往这郎中面前一露,就道:“四川、云南、贵州、两广、湖广五省千户以上的武臣名单今日日落前给我!当地各卫所兵额也在日落前报给我!”

  武选司郎中李材回道:“回禀少保,这实在是办不到。”

  殷正茂听后瞥了李材一眼:“是办不到还是想拖延一阵?”

  殷正茂又问:“然后想赶紧看看,本堂旧部里,有哪些老实官将因为没给你们送银子而被罢职?如果真有本堂旧部因为没送银子而被你们罢职,也就只好请人来说情?”

  接着,殷正茂又问李材:“谭公在时,你们也说一日之内办不到,还是元辅的考成法没用,你们自己也不清楚现在各地的千户有哪些人?”

  李材被殷正茂拆穿后,只得道:“还请少保通融!”

  “你让本少保怎么通融!”

  突然。

  殷正茂把案桌重重一拍,对着这李材叱喝一声,接着就挥袖道:

  “这事没得商量!兵部与其他部衙不同,事关兵务,就得令行禁止,今日日落前给到就必须今日日落前给到!给不到,你自己挂冠离开,我大明不缺想做武选司郎中的人!”

  “我看,你们就是当今本兵脾气太好,才让你们有想本少保也给你们通融通融的想法。”

  殷正茂说着就扶腰带离开了这里。

  李材看着殷正茂离开的背影,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过了一会儿才拱手道:“是!”

  殷正茂冷冷一笑,接着就一脸严峻地离开了兵部。

  作为部堂级以上的大员,在朱翊钧这个皇帝面前,他再不情愿也不敢表现出任何犹豫之色,而在高拱这样的一品大员面前,他也只能像一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有委屈不敢明言,但在底下的官员面前,则自然会摆架子发脾气。

  李材也一样,在殷正茂面前不敢多言,但一回到武选司就开始寒着脸喝道:“都把手里的活停下来!”

  武选司的官员皆不寒而栗。

  张居正在离京见沿途官员时,则自然也会以高高在上的样子,给人不敢亲近之感,以达到让官员们知道他推行的新政,不容置疑的目的。

  在湖广巡抚陈瑞、抚治郧襄都御史徐学谟等湖广地方官员面前训话时,张居正更是与在御前悉心解释不同,而只说道:

  “仆不想听理由,也不想听你们说各自有什么难处,仆只要湖广清丈要比别的地方更彻底更快!”

  “什么湖广宗室多,不好清丈,这是问题吗?湖广的宗室能有河南的宗室多?所以这些都不是理由!”

  陈瑞、徐学谟等皆噤若寒蝉,没有多言。

  而张居正见陈瑞等湖广官员没有一个敢多言,也很满意,但只是在回江陵的舟中才露出不安的神色来,且问着张敬修:“京里可有消息传来,陛下最近做了什么?”

  “回父亲,据起居注官言,陛下见了高太傅,且在见高太傅后,就让殷少保总理五省军务了。”

  张敬修回道。

  张居正听后身子微微一颤,心道:“这么快就要忘了我了?”

第098章 子嗣重要

  张居正如此想后,就对张敬修吩咐说:“你去把陈抚院、徐副宪再请来。”

  张敬修听后有些不解:“父亲不是已经跟他们谈话了吗?”

  “还是让他们诉诉苦吧!”

  张居正说了一句,就道:“不能让陛下觉得他的先生回乡后就作威作福,而不再问民间疾苦了!乃至也不愿意去过问新政的具体问题了。”

  说到这里,张居正就看着船舱外的碧水蓝天道:“天恩不可测,谁也不知道,你亲自教大了的人,会不会真的在学会诸多本领后,就把你踢到一边,另用起更符合其心意的人来。”

  “乃至,虽让你可以急流勇退,却也把你的光芒给掩盖住了。”

  张居正说后就因一江冷风突然袭来,而咳嗽起来,且拧着眉头,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陛下是否会来信催问行程?”

  ……

  “先生现在到了何处?”

  乾清宫。

  朱翊钧刚见完两宫太后回来,就对张鲸问起张居正的行程来。

  张鲸回道:“想必现在已到江陵了。”

  朱翊钧听后点首:“可有关他的最新消息?”

  张鲸点首:“有,据元辅张先生身边的人报,张先生在听闻陛下见了高拱,还让殷少保总理五省军务后,就又重新见了湖广巡抚陈瑞和抚治郧襄都御史徐学谟,详细询问了自己族人有没有阻挠清丈的问题,另外,张先生又亲自去见了襄王,向其问起了清丈事以及宗藩的难处。”

  朱翊钧听后微微一笑:“先生这是多虑了。”

  朱翊钧虽然这么说,但他心里还是高兴的。

  因为他知道,这说明张居正还是很在乎首辅这个位置的。

  要不然,张居正也不会因为知道高拱似乎得到了自己这个皇帝更大的信赖,而开始有了压力,而更加认真地在乎起国事来,便没有再像才回湖广时一样,只因为知道皇帝离不开他,而在回乡时也就只顾着表现起自己的权势来。

  “传谕给礼部,让其派一名主事去江陵,在参祭先生之父的同时,问其行程,告知于先生,就说朕望先生速归!”

  朱翊钧因此言道。

  张鲸忙称遵旨。

  朱翊钧说后就道:“去传高拱来见朕。”

  朱翊钧打算再问问高拱一些国策,顺便也继续给张居正压力,让其知道,他这个学生随时可能会更加信任高拱,而如果他不尽快回京继续推进新政的话。

  不过,朱翊钧频繁召见高拱,则不仅仅是让张居正感到有压力,朝中许多公卿大臣都感到了压力。

  因为他们都知道,高拱可比张居正更激进。

  如果皇帝重新信任了高拱,别的不说,只怕会有更多的大臣家族会被抄家治罪。

  毕竟,高拱狠起来,会更加的不在乎士林情谊。

  对于朱翊钧而言,高拱虽然激进,且有意让朝廷更加彻底的去改革,但他也从高拱这里知道了真正需要将来解决的事。

  比如南北发展不均衡的问题,以及朝廷应当为了整个大明社稷的稳定而继续加强对南方的税赋征收力度,但与此同时则要减免北方税赋,而以此避免将来北方乱而南方亦难自保。

  “陛下,如今天下士人以南人居多,而且这一现象会越来越严重;”

  “而南人则必借礼制道德,要求朝廷行轻徭薄赋之策,而裹挟朝廷不得大肆用兵,这次夺情之事就可见一斑;”

  “故臣认为,陛下将来欲真要以皇权压制士权,而当偏重北人;”

  “他叔大因也是南人,且是徐华亭的学生,也就对南人还是有所偏袒,也就只敢清丈与进一步开海,而未敢直接说改科举之制,增加名额于北方,乃至增加名额于西南,使这些地方能有本地士子可列于朝堂,可使陛下知道江南虽税重,但北地却民贫,而西南则汉夷之冲突加剧。”

  “也未敢直接建言陛下打击南直豪民,可事实上,世庙之倭乱,本就有南直豪民参与期间才酿成大乱的缘故!”

  “要不然,也不至于非得编练庶民为新兵才可平倭,就在于南直卫所早已被其渗透。”

  这一天,高拱在朱翊钧面前侃侃而谈着,而朱翊钧听后道:“太傅的意思,朕明白,只是太傅若当年未被先生代之,会清丈田亩吗?”

  高拱怔了片刻道:“臣不会!”

  朱翊钧问道:“为何?”

  高拱答道:“臣若清丈,臣的宗族定不会饶恕臣!”

  “所以卿还是不如先生。”

  朱翊钧道。

  高拱则急忙解释道:“陛下!那是因为臣无子,他张居正却多子!”

  “他张居正可不用看宗族脸色,但臣不得不看宗族脸色,否则,臣无香火也!”

  朱翊钧知道高拱历史上的确无子,只有两过继子。

  而且,历史上,高拱的两过继子,甚至后来还因为争夺高拱的家产,而对簿公堂,乃至闹到了朝堂上。

  “海瑞也无子。”

  朱翊钧突然提到了海瑞,且道:“而他母亲已病重,既如此,朕还不能夺他的情,得让他将来回乡丁忧,顺便回乡定下继子之事。”

  这个时代人,对香火延续看得很重。

  而土地经济本就使得个人很难不顾忌宗族的利益。

  朱翊钧这么说后,高拱也就因此饱含热泪起来,向朱翊钧拱手作揖,哽咽道:“陛下乃仁德天子!”

  接着,高拱忽然又说道:“不过,陛下亦当尽早有子嗣,无子嗣,有些事就难为。”

  朱翊钧点首。

  万历六年五月,海瑞因其母亡故,而请旨回乡,朱翊钧没有拒绝,且赐其祭银,准其驰驿归乡。

  而海瑞走后,朱翊钧则下旨让左都御史一职由支持张居正被夺情的陈省担任。

  朱翊钧还是重用张居正的人,让朝臣都放心了不少,知道皇帝并没有真的从此就信任起高拱来。

  事实上,朱翊钧也不是不想将高拱与张居正一起用,而是这两者的确难以一起用,另外,高拱自己也向他这个皇帝坦白了其软肋。

  这个软肋就是他无子。

  作为一个无子的人,在这个时代要想做违背天下地主阶层利益的事,就得需要更大的勇气。

  就像历史上的海瑞一样,因为无子,再加上其本人之清直亦不容于宗族,也就到死时,只有几个同僚将其礼葬。

第099章 新政问路

  万历六年四月十六日,张居正之父张文明被葬入太晖山。

  但在归葬已毕后,张居正没有即刻启程返京。

  而是,张居正以回京途中,正值酷暑难当时,且欲带至京中奉养的老母,恐难耐旅途炎热之苦为由,而上疏朱翊钧,请朱翊钧准予其推迟归期,而希望到八九月间再返京师。

  朱翊钧知道,这是张居正在试探自己,想看看自己这个皇帝,到底是不是真的开始更信任高拱,而不再需要他返京,才借故在四月就推说什么恐老母难耐旅途酷热,而希望推迟归期这类的话。

  而事实上,朱翊钧已经通过召对高拱而清楚,高拱有张居正没有的软肋,最终还是不同于张居正的,留在朝中当顾问的确更适合,而真正适合为他这个皇帝对天下大政有所主张,且能扫尾善后还能担当责任的,只有张居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