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佑明 第65章

作者:枫渡清江

  礼部尚书则换成了潘晟。

  整个万历六年的阁臣公卿算是再次大换了一次。

  王国光入阁也算入的及时,在他入阁后不久,本来还可以代替张居正,能替朱翊钧处理各类政务的老臣赵贞吉就溘然离世。

  接着,做了张居正多年副手的吕调阳,也因为朱翊钧在赵贞吉溘然离世后给他下手谕说,当大事多派人问元辅张居正,而小事多问王国光,而自感苦闷,觉得自己终究不过是摆设,实在是难以发挥作用,也就执意归去养病。

  朱翊钧知道吕调阳的尴尬处境,但也的确不放心让一向以老好人著称的吕调阳主持政务,倒也同意了他的离开,还在其致仕时,对其加了少师兼太子太师的官衔,也算是褒奖其夹在张居正、赵贞吉之间同辅这么多年的辛苦。

  让朱翊钧不得不承认的是,还是张四维坐得住,即便明眼人都知道皇帝和张居正都更相信王国光主持内阁的能力,尤其是在赵贞吉也离世后,但他并没有同吕调阳一样,因为觉得处境尴尬,而因此上疏请辞,依旧兢兢业业的在内阁同王国光共事。

  朱翊钧很痛惜赵贞吉的离开,就如同痛惜谭纶的离开一样。

  但这也是无法避免的事。

  要不是因为他给了赵贞吉再次起复使其心境变好而能多活了一段时间,按照原历史,在万历四年,赵贞吉就会离世的。

  毕竟嘉靖留给他和隆庆的名臣的确很多都老了,到了万历五年以后,也的确会出现一个个离开的情况。

  历史上的嘉靖,不仅仅是善于玩弄文臣,对于发掘有能力的文臣也很有一手,而也因此,给隆庆、万历留下了不少的人才。

  但朱翊钧不得不承认的是,嘉靖的荫泽的确在渐渐枯竭。

  而这种枯竭感,目前表现最为明显的就是,优秀的辅臣越来越少。

  一切都需要他去重新发掘才行。

  因为若任其发展下去,什么都不管,等到张居正走后,首辅只会一代不如一代。

  据朱翊钧所知,历史上,在张居正后,任首辅的申时行还能燮理一下阴阳,做个裱糊匠,避免党争加剧。

  但等到王锡爵以后,再到方从哲、叶向高、韩爌等人。

  这些首辅已开始从不能控制文官们的内斗,发展到主动参与内斗,乃至最后到周延儒、陈演这些人时,连斗争都不是为做事,而是只为如何能更好的捞钱了。

  最后一任首辅魏藻德在遇事时已经只能沉默以对,然后等着到新朝为官,相当于直接摆烂。

  所以,朱翊钧觉得自己得有意识地重新培养自己的官僚体系,首先就得从培养未来的辅臣开始。

  “高拱现在如何?”

  “到京后,朕也没见他上过几道本!”

  “难道就因为朕因为要用先生而不能让他重新担任首辅,就还是心灰意冷,不肯为出谋划策?”

  朱翊钧在下旨对赵贞吉也要优叙所追谥号与追加官爵后,就因为想到辅臣难得,而想到了高拱,也就对张鲸问起高拱来。

  张鲸回道:“回皇爷,高老先生今早刚在议阁把同去议阁的殷少保骂了一通,说其在背叛他转投元辅张先生后,就只知道弄权献媚,连正事也不做了,且不但不做正事还坏事。殷少保因此都上本要回乡,说议阁他待不下去,宁肯被革职为民,回乡当一农夫,也比在这里受人詈骂强。”

  朱翊钧听后笑了起来:“有意思,去看看!”

第096章 高拱议政

  “如果吾为首揆,吾绝不会让公回京任堂官,而是要你一直在两广和西南,做一件极重要的大事!”

  在朱翊钧来到原属于内阁于西苑办公地即西直房的议阁时,高拱已经没有再骂殷正茂,而是和殷正茂对酌起美酒来。

  而且,高拱这时已经有些醉意,也就在对殷正茂说起话时,已经开始摇头晃脑起来。

  因,议阁是朱翊钧打算,让不再领实权的老臣,荣养议政之处。

  故而,朱翊钧特旨要求这里的属吏,尽量在日常生活上,满足这些老臣的合理要求,譬如不禁酒,也不要求他们每日必到此处值事点卯。

  所以,高拱也就可以和殷正茂在这里饮酒。

  在高拱这么醉醺醺地,对殷正茂说起,他要是做首辅,就让殷正茂一直在地方任职的话后,殷正茂就也有些不服气地起身道:

  “怎么,听您老的意思,在下就只能在地方任督抚是吧?”

  “元辅至少还给了在下一个任京堂的机会。”

  “您老倒好,是根本没打算给在下一个机会,幸而您老已非首辅。”

  殷正茂也因为几杯酒下肚,而在嘴上对高拱也丝毫不客气起来。

  殷正茂这种靠军功起家的文臣和谭纶有些像,在武臣面前,因为自己是文臣,也就不愿真的把自己当作武臣,而在文臣面前,又因为常带兵征战,而又被文臣嫌弃鄙夷。

  以至于,他们这种大臣,仕途上就只能看辅臣是否看重,如果辅臣看重,自然能做到尚书,但若辅臣不看重,则很容易言官弹劾,而被革职或下狱。

  而现在,高拱说不会让他任两京堂官,他自然也就不满地回怼了高拱几句。

  当然,殷正茂也没想到,他刚成为户部尚书,就因为他给清丈田亩的新政造成了麻烦,而竟因此退居二线,以致于,户部尚书的位置还没坐热,就不得不和高拱一起坐在议阁里喝茶养闲。

  啪!

  现在,殷正茂在这么说后,高拱则直接把桌子一拍:

  “他张江陵有什么资格和吾比谁更适合当首辅?”

  “他也就给皇帝当当老师还行,顺便做些利国计民生的一时善政,但设计真正布局长远的国策,乃至用人于长远,他张居正根本不如吾!”

  “他也就只是因为善于照顾尔等公私之心,使尔等觉得更为亲近而已,但实际上,论谁更适合做良辅,有我高拱,他张江陵就始终不过是名不副实!”

  在高拱拍桌且直抒胸臆时,朱翊钧正巧这时走了来,且因听到拍桌声而不由得一怔,心道:“这是又起冲突了?”

  一旁的张鲸也因这突然出现的拍桌声,而忘记了通报天子驾到。

  所以,朱翊钧进来时,高拱还在说着张居正不如自己的话。

  朱翊钧听了都有些意外,也就一进来就先问道:“太傅到底有何比先生更布局长远的国策,为何不告知于朕,让朕知道?”

  在朱翊钧这么问后,高拱猛地摇晃了一下头,接着就匍匐在地:“臣不知陛下来此,有失臣礼,请陛下治罪!”

  同时,殷正茂也猛地一个激灵,忙也匍匐在地,道:“陛下容禀,臣是不赞同高太傅之言的,甚至对于高太傅对元辅的不当之言,也甚为不服!高太傅明显自视太高,以至于连元辅也没瞧在眼里!”

  高拱两眼如喷火地瞅了殷正茂一眼,接着道:“陛下!臣非自视甚高,是的确认为当今元辅,所为之新政皆乃一时善政,而非长远之良策!”

  朱翊钧点了点头,没有愠怒之色,只道:“所以,朕才要听听你的长远之良策。”

  “臣遵旨!”

  高拱回了一句,就道:“陛下,大明如今之问题,与自古历代王朝在历经百年乃至两百年国祚后遇到的问题一样,那就是人多地少!”

  “且是安享尊荣着越来越多、而耕织纳税者越来越少。”

  “故而,在这个时候,抑制兼并,只能保障一时之国运昌隆,而真要解决人多地不足的问题,只能以征战消耗人口,乃至同时用征战消灭不服从王化之蛮夷,且在灭其种后得其地,进而以新征得之土地蓄更多纳税之民。”

  “如此,朝廷税赋可大增,也能消耗大量骄兵悍将,而不必担心朝廷有朝一日养不起他们,乃至养废他们,或者养成匪寇!”

  朱翊钧听后问道:“太傅可是要大明改土归流?”

  高拱听后一愣,接着就叩首大拜:“陛下圣明!臣所言,的确是这个意思!”

  “朝廷当趁国力恢复,改土归流,以增税地,而消耗过多之兵将!”

  高拱说着就看向殷正茂:“像殷少保这样善统兵而又不重私德者,就适合战死沙场或者以累累白骨成就个人封侯事,而不是留在京里白白耗费官俸,关键还会钻营结党,而坏吏治!所以,与其使其坏朝政,还不如让其恶用在蛮夷身上,而使犁庭扫穴之功更彻底!”

  殷正茂没想到高拱会当着皇帝的面这么说他,竟说他没有私德,还只会钻营,一时不得不准备自辩,也就道:“陛下!”

  朱翊钧摆了摆手,没让殷正茂说话,他承认高拱说话的确没顾忌,也难怪许多文官同僚都不亲近他,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高拱的确目光深远,竟早就觉得大明该改变对周边土司番邦的羁糜政策,而是改行改土归流之策,而将这些地方开发成大明新的税源地,同时借此机会消耗本国过剩人口。

  “陛下,这样做虽不仁义,但身为大明之臣,本就当只对本国国祚之长久负责,又何必在乎他邦之利?”

  “好在陛下真的乃天纵之帝王之材,也知改土归流,或者说明他张江陵并非短见之辈,而早就教了陛下霸道之术!”

  高拱说后就笑着说了起来,且道:“陛下,如今朝廷积帑已足,所养精兵也多,难道就真打算这么白白耗费着,而不让这些精兵去为大明增加税源之地,消磨做大之蛮夷?”

  朱翊钧看向殷正茂,问道:“卿觉得太傅算良辅乎?”

  殷正茂这时服气地道:“回陛下,算!但没有元辅呕心沥血为大明增加大量岁入,高太傅所言之事,也不过是空中楼阁!”

  “你说的也有理。”

  “但卿可愿去西南,为朕把那里几个大的土司彻底归流?”

  “朕听闻,如今梯田耕作已更加成熟,西南许多山地已适合农耕,只是许多土司头人担心汉化后不利奴役本族之民,而限制了私汉人进入其辖区内,开垦与传播新的耕作技艺,而导致梯田增加不明显。”

  “卿在西南带过兵,当比朕更清楚!”

  朱翊钧问着殷正茂后就说了起来。

第097章 官威很大

  殷正茂忙拱手作揖道:“臣自当效王命!”

  接着,殷正茂才道:“只是,改土归流非一朝之功,故臣请陛下准臣先以总督军务与安抚查问汉夷矛盾为名,去西南巡视,而再寻机借各土司之矛盾,且利用熟番与生番之矛盾,判定恩威之策,至于需用兵马,也当等臣确定何处当驻兵设寨后方可定。”

  朱翊钧知道殷正茂这是在向他要权,且也在为自己的后路着想。

  殷正茂是希望自己这个皇帝,能给他总督五省军务之权,同时以改土归流非一朝之功为由,想让自己这个皇帝知道如果言官御史掣肘,弹劾他贪赃枉法、贻误军机、使西南生乱什么的,希望他这个皇帝能够信任他,也应该知道改土归流不可能如言官们要求的那样,很快就见到实效,而不要因为急于求成,就在言官弹劾后降罪于他。

  而朱翊钧也没因此就不给殷正茂吃定心丸,也就点首说:“朕会降谕内阁,令卿以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官,总理两广、云南、贵州、四川、湖广五省军务,兼管粮道、民政与带管盐政和招抚事宜。只是,两广如今正由凌卿(凌云翼)总督军务,卿当不与之掣肘,只宜着眼于整个西南改土归流之事。”

  说着,朱翊钧看向殷正茂:“朕会赐卿‘帝贲忠良’银记印章一颗,以密呈专奏于朕之用,卿可对改土归流之情况,直接以此银记印章专奏于朕,而不必担心不能尽使朕知道卿在地方之难。”

  “此银记印章,朕本只赐予回乡之先生,如今赐予卿,也当说明朕对改土归流之重视,故卿也不必担忧将来大功被湮没。”

  朱翊钧说后,就吩咐张鲸,记得事后把银记印章送到殷正茂手上。

  所谓银记印章,其实就相当于在奏疏封面盖上封印的印泥时,用银章压封住,而使人能够知道,该奏疏有没有被拆封过。

  殷正茂见朱翊钧给予自己密奏之权,顿时喜笑颜开,心中忧虑一扫而空,只剩下对将来立大功后不被湮没而被皇帝嘉奖的期待,也就即刻拱手作揖道:

  “臣定不辱圣意所托,而令西南改土归流成功!”

  朱翊钧对此,只是点首微笑。

  而高拱见殷正茂得到一个密奏之权,就这么心花怒放,只是呵呵一笑,似乎有些瞧不起殷正茂的这点出息,且在这时说道:

  “陛下,既然要授密奏之权,就不能只授他殷公一人,此公贪功冒进,当小心他在密奏中夸大其词,当令凌、吴等公制衡之。”

  殷正茂瞅了高拱一眼,忙欲开口向朱翊钧保证。

  但朱翊钧这时已经点首,且对高拱言道:“朕知道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说毕,朱翊钧就离开了议阁。

  殷正茂在朱翊钧离开后,立马匍匐在地,叩首相送,而接着就起身瞅了高拱一眼,想了想还是给高拱作了一揖,接着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高拱见自己身边已无一人,招手欲喊殷正茂回来再聊聊改土归流的事,但见殷正茂已经离开,就只得坐了回去,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