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枫渡清江
申时行则微微一笑:“果如仆所言。”
王家屏则朝沈鲤、张位等拱手:“承蒙诸公为鄙人执言,但的确不该,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不就是去瀚海嘛!如元辅所言,我不可能自己只是嘴上念着社稷苍生。”
“正是这话。”
“陛下这是看重公,故特简公总督瀚海,且有意重用公!”
“要知道,眼下内阁诸学士里,沈公已任过应天巡抚,张公任过顺天巡抚,许阁老任过江西巡抚,就公还未出任督抚,如今能出任督抚,下一步自然就是入阁执政了。”
申时行笑着说道。
王家屏苦笑了一下。
“奉旨,陛下平台召见瀚海总督王家屏。”
这时,外面传来了文书官的声音。
申时行便对王家屏言道:“如仆所言,陛下让公总督瀚海,正是看重公心存社稷与苍生,故才要平台召见公,公且去吧,在御前认真答话,以不负平生之志!”
“如元辅所言,公如今能得平台召见之机,可谓简在帝心,去瀚海或许真是为考验公能否。”
张学颜这时也过来跟着说了一句。
王家屏乌眉不由得一竖,切齿欲言,但随即还是闭了嘴,朝申时行和张学颜等拱手,然后就离开了文渊阁,往云台门而来。
“自铁岭侯复我汉家旧土瀚海后,瀚海一直未有封疆大吏去就职,据元辅言,是百官无人愿意去瀚海,故而,大臣们在廷推瀚海总督时,每每故意不投,说不知谁合适,而说只能由天子特简。”
“既然要特简,朕便不能随便特简,而朕冷眼看了一年多,就觉得卿最为合适,一是卿心存社稷苍生,二是卿直言敢谏!所以,朕就特简了卿。”
“偏偏元辅有异议,说卿处处以社稷苍生犯颜谏朕,并非是真的为社稷苍生,不过为自己家族长安之计而故意欺朕以仁,禁锢朕治国之思想,使朕只能为士林摆布,而让新礼最终和旧礼相比不过是换汤不换药,一样成为挟民欺君的工具,所以朕若让卿去瀚海,卿必会以父母年迈要奉养为由抗旨辞官,而逼得朕要么因杀卿落下不仁之名,要么只能无奈放卿回乡白受朝廷供奉,还让卿虽弃忠而依旧得一孝德。”
朱翊钧说到这里,王家屏只得忙道:“陛下!臣绝无此念,元辅明显对臣偏见太深!”
“朕也不信!”
朱翊钧颔首,说了一句,就又道:“所以朕坚持特简卿为总督,以为将来辅弼能臣之选。”
说到这里。
朱翊钧就看向王家屏:“所以,朕让卿去瀚海,卿应该不觉得委屈吧?”
“臣不觉得委屈!”
王家屏抿紧嘴唇,然后毅然地回了一句。
朱翊钧道:“虽然很多人口口声声称君父无不是,但却总是连半点自由也不给朕,用大义来委屈朕,不在乎朕真正的感受;但不代表朕也会如此刻薄无人情味,朕岂会与他们计较?”
“所以,朕会尽量不委屈朕的子民,方是仁也!因而,卿如果真的委屈,可直言!朕不会因此怪卿,乃至治罪于卿,怕死怕吃苦乃人之常情,朕不会因为一个人不愿意吃苦就否定此人。”
“陛下!”
王家屏沉默了一会儿后,就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而哽咽着喊了一声,且道:
“臣真的不委屈!能为大明守疆安边,乃臣之荣幸,臣岂有委屈之心,只有奋然之意!”
“那卿为何两眼含泪?”
朱翊钧问道。
王家屏抽噎了一下:
“臣一是因为被陛下感动到了,士为知己者死,陛下知臣忠心,让臣铭感肺腑!”
“二是臣一向立志为君王分忧为社稷保太平,如今能有实现平生抱负之机,也就激动不已;”
“三是臣今日始知陛下胸襟之博大,远胜唐宗宋祖,虽臣又委屈陛下之地方,但陛下并没有刻薄于臣,臣自愧不已!”
“卿果然忠义!”
朱翊钧赞叹了一句,就又道:“要不然也不会上疏请朕暂停迁居西苑之议,乃至更不会在这之前,连上两道奏疏让朕祈雨。”
朱翊钧说着就笑了笑说:“朕已经下旨,暂停西苑之议,待天降甘霖后再迁!”
“另外,钦天监负责气象观察的肃王已奏,最近一两日已到祈雨良时,朕也已下旨,明日就祈雨,到时候卿也去,然后卿就可以安心去北国瀚海,为朕守边安民了!”
王家屏听后脸上挤出笑容来,而拜在地上:“陛下从善如流,不愧千古第一圣君也!”
“好了!”
“卿不必说这样的话。”
“此去北国,卿当多写文章诗词,以替朕记录瀚海风貌人情,将来使朕知道朕这疆域情况。”
朱翊钧这时起身说了起来。
王家屏拱手称是。
而不久后,王家屏就告退离开了朱翊钧这里,而一出宫,赵南星等文官就忙找到了他。
赵南星先说道:“公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这肯定是权臣倾轧所致,公且先暂请病再离开,待我们联名上疏谏君留公后再说!”
“不要劝谏!”
王家屏突然说了一句。
赵南星不由得问道:“为何?”
“我们既然选择为社稷不惜委屈陛下,那就得做到为社稷不惜委屈自己!”
“所以,你们现在劝谏,不是让陛下认为我们虚伪,非真君子,在结党乱政?”
“这岂不是要逼陛下干脆做酷狠的暴君,或者是放任权奸胡来而不管社稷苍生的昏君吗?!”
王家屏说后就看向赵南星:“你们现在还要劝谏吗?”
“也罢,公说得对!”
第473章 实学震撼
赵南星接着颇为同情地看向王家屏:“这么说,公是真的要去万里之外的瀚海大泽?”
王家屏点首,然后叹道:“真正是只有板子打在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疼!”
“申吴县或许说的有道理,以后做臣子要考虑一下陛下的感受,不要觉得自己是为社稷苍生发声,就不在乎君父个人是否难受。”
“要不然,君父也会用同样的方式对付我们。”
王家屏这么说后,赵南星等一时也默认未语起来。
待到次日。
天还未亮。
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就开始早早地在各城巡城御史的指挥下,在朱翊钧要经过的地方,驱赶闲杂人员,设置挡围。
锦衣卫也无论是正装还是便衣,皆散在了这一带,在这一带的茶楼酒肆里占了位置,有的手里还抱着火铳、弓弩。
等第一缕霞光透过云层洒将出来,一排排来自天子亲军卫的带甲兵士就威风凛凛地踏步出了紫禁城,五步一人的站在御道两侧。
然后就是头戴三山帽大内太监,拍着手出来。
少顷。
朱翊钧真的就从宫里出发,开始徒步走到南郊天坛,祭天祈雨。
大臣皆着朝服相陪。
赵南星最是兴奋。
虽然他排在末尾,但远远的看见天子徒步去求雨,让他很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就是那种皇权受自己这些士大夫控制的成就感,一种天子真的被自己这些人控制得愿意为天下人辛苦的成就感。
而在赵南星前面的大理寺右寺丞陈有年甚至已经开始瘪嘴抽噎,天还未下雨,他倒先落起泪来。
士民百姓们也皆万人空巷,纷纷来到御道旁,隔着挡围和持矛阻拦的五城兵马司兵丁人墙观看。
有老乡宦还真的因此热泪盈眶起来,不停地试着眼角,对自己族人乡邻们说:“天子为我们求雨了!”
“天子为我们徒步赴坛祭天求雨,我们身为子民,当跪着跟着求也!”
更有一老童生既因天子求雨感动不已,又见不得皇帝这么辛苦而自己这些人又站在一旁看热闹而毫无尊卑秩序,便先跪了下来,且让自己身边的亲友乡邻都跟着跪了下来。
在见到这些人都跪了下来,老童生才心里好受了一些,而能更安心地看向走在御道上的朱翊钧。
百姓受这些乡绅读书人的影响,也都目光灼灼地看向金甲列卫的大明皇帝,然后就看了看天。
“皇上这么为我们辛苦,老天爷也该开恩降雨了吧?”
“总不能还不下雨吧,皇上都出来了!”
“皇上是好皇上,天也得跟着是好天吧,只怕会下雨的!”
有百姓因而在跟着自己身边有功名有地位的乡贤跪了下来后,就满怀希望的嘀咕了起来。
而这时,倒是有一小孩三木忍不住望了望天说:“也没见有乌云啊?”
嘭!
三木父亲屠二木直接给了他脑袋一巴掌:“小孩插什么嘴,老天爷不可能连皇上的面子也不给!”
屠三木瘪了瘪嘴,没再说话。
朱翊钧很认真地完成了整个祈雨大典,包括徒步走去求雨,再徒步回来斋戒。
对于一直注意锻炼的朱翊钧而言,这点运动量倒也不算什么。
哪怕是斋戒,对于一向对美食和美色早就学会节制的他,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不过,朱翊钧不痛快的是,天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虔诚,而给他面子,依旧在接下来连续几天没下雨。
甚至连钦天监的人工降雨都因为云层情况出现变化而不得不推辞人工降雨的时间。
但许多大臣们却依旧感动地稀里哗啦,不少纷纷上贺表称颂。
士民百姓们一开始也颇为感动,因为干旱带来的戾气减少了许多,械斗与盗贼等底层互害的事减少了许多。
囤粮与储水的疯狂程度也开始减轻,甚至有粮商开始主动调低粮价。
但是,随着日子的延长,天依旧不下雨后,百姓们还是渐渐的继续浮躁起来,粮价再次走高,抢水的争端再次出现,治安问题再次变得严峻。
“打!”
甚至有士民百姓开始抱怨起龙王来,觉得龙王太过分,明明皇上都亲自求雨了,还不给自己这些人活路,也就开始组织起打龙王的活动。
“贼老天,皇上的面子都不给,这是不要人活吗,老子还信个屁的神仙菩萨!”
上一篇:1980我的文艺时代
下一篇:从1981年卫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