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坐望敬亭
他们这群人，创作精力最旺盛的时期赶上了运动，等百花齐放的时候，第五代导演已经独占鳌头，只能感叹造化弄人。
不过谢飞的导演生涯并没有像其他第四代导演那样，在运动中戛然而止，又在改革开放中陨落。
反倒是在改革开放之后，他的导演生涯迎来了新的高光时刻，从八十年代中后期到九十年代，他的作品《香魂女》、《本命年》、《黑骏马》等频频斩获国际影坛的重量级奖项，声名远播。
现如今，谢飞年不过四十，是燕影导演系的老师，负责田壮壮他们这一届学生们的毕业作品。
寒暄了几句之后，谢飞便主动介绍起田壮壮他们毕业作品的筹备情况。
所有演职人员都是现成的，由燕影的学生们组成。学院这边对于78级的毕业作品也很重视，特别拨款3万元作为拍摄和制作的资金。
“这么说来，就剩剧本的问题了。”林为民道。
田壮壮道：“林老师，剧本的事还得您多帮忙。”
“这是你们的毕业作品，我要是插手太多也不太好。之前你跟我说剧本想用《小院琐记》或者是《尤拉之死》，现在有决定了吗？”
田壮壮看了谢飞一眼，说道：“我们决定听您的意见，选择《小院琐记》，剧本就快写好了。”
“这么快？”林为民有些意外。
谢飞说道：“剧本他们之前就在写。他们这就是个毕业作品，达不到公映的标准，院里计划是让他们就拍十分钟。”
林为民了然的点点头，道：“这样吧，剧本你们先拿过来我瞧瞧。”
田壮壮面露喜色，“您等着，我这就去给您拿来。”
田壮壮出去了几分钟，回来的时候不仅拿来了剧本，身后还跟了两个同学，两人是这次毕业作品的联合编导谢小晶和崔小芹。
第130章 听林老师一席话
《小院琐记》是一部很新的作品，去年下半年才发表在《当代》上。
燕影的学生们打算用它来当毕业作品的文本，看中的是这篇小说当中所蕴含的清新气质。
编导三人组中，田壮壮主要负责导演工作，而谢小晶和崔小芹则负责剧本改编工作。
听田壮壮说他找来了作家林为民帮忙斧正剧本，谢小晶和崔小芹本能的有点反感，怎么？我们写的东西就一定比作家差吗？
自古文人相轻，他们的想法再正常不过。
但等见了林为民他们又觉得有点紧张，人的名、树的影，林为民作为这两年新冒头的作家，名声算是很大了，尤其是今年才出的《霸王别姬》，在全国都获得了广泛的知名度。
最关键的是，大家都听说，他是万家宝先生的关门弟子，现在专门给人艺写剧本，年初公演的《触不可及》就收获了话剧界的一片好评，哪怕是学校文学系的老师也对这部话剧赞不绝口。
《小院琐记》要改编成电影剧本，学生们首先在名字上做了改变，变成了《小院》。
林为民看着信纸上的名字，这个改变倒是对的，“琐记”两个字本身就是文学范畴的说法。
翻开剧本，内容很短，林为民只花了十几分钟便看完了。
“林老师，您觉得剧本怎么样？”田壮壮问道。
林为民抬起头，眉头紧锁，没有回答田壮壮的问题，“谢老师看过了没有？”
谢飞笑着说道：“看了。不过我不是编剧出身，说不太好，林老师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就让他们改改。”
林为民见状点点头，对田壮壮道：“之前我和你们说，《尤拉之死》要比《小院琐记》难改只是相对的，其实《小院琐记》要改成电影剧本同样不容易。《小院琐记》并不是传统意义上强于埋设矛盾冲突的作品，完全是以日常取胜，这样的作品需要很有力的铺垫和表演。”
他将剧本翻开，“你们的剧本现在有几个问题……”
林为民随手拿起谢飞桌上的钢笔，指着剧本的开篇说道：“你们第一幕的这个旁白有用吗？有用。但太直白、太突兀，同时也太偷懒了。用女主角桑桑的旁白来介绍小院里的人物，难道你们就想不到更好的方式了吗？”
林为民一针见血的指出剧本的问题，谢小晶和崔小芹有些不好意思，有心想解释一下，但想想又发现好像没什么可解释的，人家说的一点毛病都没有。
“人物表情、肢体动作、台词，在这一分多钟的场景当中，你们完全浪费掉了，光放一个桑桑的旁白，不觉得单调吗？”
田壮壮观察了一下两个同学的反应，知道两人脸皮薄，被训的有些下不来台了，低声对林为民道：“林老师，您觉得这个地方应该怎么改比较好？”
林为民摇摇头，道：“你们要记住，旁白一定要慎用。对于观众来说，好的作品一定是能让他们以第一视角投入情绪的。旁白作为上帝视角的手段，与这一点是存在矛盾的，哪怕你们是以女主角的视角来讲述。”
“咱们接着说怎么改。首先旁白要去掉，你们突出女主角的办法有很多，完全可以用镜头语言来处理。添加旁白的另一个用意就是介绍人物出场，既然去掉了旁白，那就要在台词和人物关系以及表演上做处理。
比如说介绍老姜的这段处理就不错，完全应该延续下去，只需要简单的台词处理，就可以把这个人物立住……”
说完了开篇如何改之后，林为民又在剧情铺垫上指出问题，“你们这个铺垫太弱了，我猜可能是时间限制的原因，但你们应该做的更好一些。《小院》本身就是以家长里短的剧情取胜，如果在这一点上你们做不好，那这部作品从根儿上就立不住。我想开篇的问题可能跟这个也有点关系，你们有点太急了。”
崔小芹忙点头道：“林老师您说的太对了，这也是我们犯愁的地方。”
林为民对谢飞道：“谢老师，我觉得还是要以作品的质量为重，10分钟的长度确实太让学生们束手束脚了。”
谢飞苦笑，“这一点我明白，不过院里经费有限……”
话说到一半，谢飞意识到这不是林为民或者学生们的问题，“回头我找院里说吧，尽量再争取一点。”
学生们听到这话，脸上露出笑容。
最后，林为民提议道：“你们景堪的怎么样了？”
田壮壮回道：“还没做，但我们打算使用大杂院作为拍摄场景。”
林为民想了想，对谢飞说道：“我建议还是让学生们到大杂院去体验体验生活。从剧本里，我没看出你们对大杂院的生活有过什么了解。”
田壮壮等几个学生的表情有几分羞赧，他们拿来的剧本林为民只上眼看了没几分钟，就挑出了一堆毛病，让他们无法反驳的同时，人家还给出了精确的处理意见。
短短半个多小时时间，几个学生对林为民的表现心悦诚服。
谢飞也没有想到，林为民看上去年纪轻轻，但在创作上如此敏锐，把平日里心高气傲的学生们收拾的服服帖帖。
“林老师说的很有道理，剧本上的问题回头再让他们进行调整。您说的体验生活也是个很好的建议，这两天我去协调一下吧，让他们好好熟悉熟悉大杂院的生活。”
说完了剧本上的事，林为民的脸上露出几分和煦的笑容，“刚才说的严厉了点，你们不要往心里去。”
谢小晶摆手道：“林老师您千万别这么说。刚才听了您的批评和建议，我们真的受益良多，比我听了一学期的课都有用……”
他的话还没说完，被崔小芹踩了一脚，老师还在这呢。
林为民笑着说道：“不一样的。老师教给你们的是理论，是能够让你们受益终身的。而我教给你们的，更像是实战，管用一时，但不可能管用一辈子。”
田壮壮给了两人一个眼神，还是人家林老师会说话，谢小晶你不会说话就少说一点。
第131章 老舅咋看出来的呢
“林老师可真牛逼！我感觉系里的老师们都没有他讲的好。”
从办公室出来，谢小晶的脸上写满了惊叹，早没有刚才来时那不忿的表情。
“刚才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崔小芹挖苦道。
谢小晶不好意思道：“那都是我年轻不懂事。人家林老师不愧是万先生的弟子，有水平！”
崔小芹深感赞同，“比不了啊！人家才二十刚出头，就这么厉害，跟林老师一比，我们的年纪真是活到狗身上了。”
田壮壮道：“知道人家厉害就别跟人家比了，那不是给自己找刺激吗？你们往下比比。”
几人离开后的办公室内，谢飞还在跟林为民聊天。
他已经从林为民口中得知田壮壮为了请林为民过来花的那点小心思，“这小子，专业好，脑子也活。就是有时候爱耍小聪明，林老师您别往心里去。”
林为民笑道：“怎么会呢？其实我个人对于参与他们这一届学生毕业作品还挺感兴趣的。他们是国家政策恢复后你们燕影第一批导演系的高材生，将来成材率一定很高。”
“希望如此。”
又聊了一会儿后，说到《小院琐记》小说原著，林为民道：“差点忘了，我借你们学校的电话打个外线跟安仪说一声吧。”
林为民用燕影的电话给黄安仪的工作单位打了个电话，等了十多分钟，这头的电话响起，林为民接起来，电话里传来黄安仪有些失真的声音。
“为民吗？”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压抑的兴奋。
“安仪，你好，是我。”
“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黄安仪问道。
“是这样的……”
林为民将燕影学生们要改编《小院琐记》的事大致说了一下，怕黄安仪不放心，他又说了一句，“剧本我看了一下，有点问题，已经让他们改了，回头等定稿了之后我让他们给你发一份。”
“有你把关我就放心了。”黄安仪说了一句。
林为民道：“这么说你同意了？”
“嗯。”
林为民朝谢飞比了个手势，然后道：“那稿费定在200块钱，没问题吧？”
“可以。”黄安仪的语气平淡，并没有太多情绪。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林为民高兴着正打算挂断电话，电话里传出黄安仪的声音，“为民……”
“怎么了？”
“没什么，你最近还好吗？”
林为民愉快道：“挺好的，整天瞎忙，也没个闲工夫。”
“忙点好……”
话筒的两端陷入了寂静，隔了几秒黄安仪才道：“那就这样吧，有时间再联系。”
“好。”
林为民说着挂断了电话。
“黄老师那边同意了。”他对谢飞说道。
“这次真是谢谢林老师你了。”
“您太客气了。”
又聊了一会儿，谢飞说想邀请林为民当78级学生们毕业联合作品的指导老师。
指导老师？
这个可以有，毕竟咱也付出时间精力了。
从谢飞那出来，林为民没有直接离开燕影，而是找到了大外甥。
碰巧韩壮壮正和几个同学排练小品，他和李成儒、李勤勤和朱琳是一个小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