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坐望敬亭
林为民笑道:“别想这些没用的东西,马上都九十年代了,以后会是实用主义的时代,小说好看才是最重要的!”
他的安慰让陈忠实稍感安心。
在陈忠实家聊了几个小时,林为民和贺启智下午还要赶火车,陈忠实将两人送到村外。
灞河滩边,林为民对陈忠实道:“行了,老程,别送了,天气怪冷的,回去吧!”
“没事。来的时候没接你们,送总是要送一回的,我送你们到车站,还远着呢!”陈忠实执拗道。
西蒋村在西安的郊区,只有一路从市内通到郊区的公交车到这里,终点站设在一所军事院校的门前,离西蒋村有将近三四公里的路程。
几人一路聊着,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车站,恰好今天的最后一班车就要发车了。
林为民和贺启智准备买票上车,陈忠实叫了林为民一声。
林为民回头看向他,陈忠实点点头,用他那双粗壮的暴着青筋的手拉住了林为民,眼神中闪着灼人的光亮,语气沉重道:“为民,这小说……我连同我的生命交给你们了!”
朴实的语言透着重如泰山的嘱托,听着这话,林为民眼睛一酸,感觉包中的书稿重逾千钧。
“放心吧!”林为民郑重的说道。
凝重的气氛维持了片刻,陈忠实松开了手,“上车吧!”
林为民二人和他挥了挥手,转身上车。
车子走后,陈忠实的身影仍立在风中,天色还是那么阴,看起来要下雪的样子。
回到XA市里,天已经黑了。
林为民和贺启智住进了招待所,吃完了晚饭,贺启智和林为民商量接下来几天的行程。
“明天我还是先回北京吧,走访作者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贺启智满脸震惊的望着林为民。
你可真苟啊!
林为民解释道:“那什么,带着书稿在外面晃悠太危险了!”
干瘪苍白的解释让贺启智看向林为民的眼神中多了几分鄙视,“你拉着我出来,现在要一个人回去?”
“老程说的话你也听到了,这书稿比他的命都重要,我也是怕万一。”
扯上陈忠实,贺启智的心气儿才算是顺了一点,但还是忍不住痛诉几句林为民的不厚道。
“行了行了,回去请你吃东来顺!”
林为民一句话让贺启智闭上了嘴。
领导还是很贴心的!
“书稿你先拿来让我看看!”贺启智又说道。
“看这一晚上你也看不完,抓心挠肝的,何必呢?”
“我乐意!”
老同志,脾气真是倔!
林为民将稿子给了他。
翌日一早,贺启智两眼通红,还书稿的时候依依不舍。
《白鹿原》是部大部头,就算是贺启智一晚上不睡觉,也是看不完的。
“要不,你晚点走?”
林为民不理贺启智的建议,毫不留情的将书稿收回来。
吃过早饭,两人分头行动,林为民踏上了回北京的火车,贺启智则开启了他的SX省内自由行。
折腾回到北京,街面上刚下过一场小雪,车子一轧,路上脏兮兮的。
林为民先坐车回了国文社,进了后楼编辑部,将《白鹿原》的书稿掏出来,郑重的交给同事们。
“这稿子好好看,千万别弄丢了,要不然老程得找我拼命!”
同事们迫不及待的接过书稿,丝毫没有把林为民的嘱托放在心上。
陈忠实六年磨一剑的作品,大家都很好奇。
第533章 巨大的落差
陈忠实在《白鹿原》开篇的扉页上写了一句话,是巴尔扎克说的。
“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
通读完《白鹿原》,所有人无不认可陈忠实写在扉页上的这句话。
陈忠实赋予了《白鹿原》厚重的史诗气质,堪称雄奇。
大革命、鬼子入侵、果共内战、两党合而又分等等背景下,白、鹿两家的子孙们,在时代的风云变幻下命运交织在一起,牵扯不清,两姓一族半个世纪的恩怨情仇尽在书中。
陈忠实在开篇说这部小说是“秘史”,因为小说中绝大部分篇幅自然写的是白鹿原上鲜为人知的隐秘过去,这些隐秘的过去是极富刺激性的,由于历史沉积掩埋的深远,它们一旦被发掘出来后,散发出的气味就更加混浊不堪。
他笔下的白鹿原,仿佛成了一座马尔克斯笔下的漂浮不定的马孔多镇,既无从把握又充满了感性刺激,它正好处于人、鬼、兽的边缘。
对《白鹿原》审稿用了足足二十天的时间,编辑部的多位同事都参与到了其中,林为民执笔写下了审稿意见。
经过商议,编辑部一致决定将这部小说发表在明年一月份的第一期上。
待遇和八月份的《尘埃落定》一样,头条、大字号、一期发完,足见编辑部对这部小说的重视。
确定了小说的发表事宜之后,林为民给陈忠实打了个电话,只和他说了几句话。
“《白鹿原》要在明年的开年第一期上发表,头条、大字号、一期发表。”
“这段时间好好在家里休息,养精蓄锐,明年你有得忙了,作品研讨会我已经给你定好日期了。”
“不用担心评论家的评价,他们会来找你的。”
“你这部作品,能获得茅盾文学奖。”
电话那头的陈忠实听着林为民那铿锵有力的声音,心潮澎湃。
“为民,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用人格和你保证!老程,你这块垫头的砖头,成了!”
电话那头的陈忠实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才说道:“为民,谢谢你!”
“应该我谢谢你才对,为《当代》贡献了一部如此杰出的作品!”
结束了和林为民的通话,陈忠实骑上了自行车,一路心头火热。
回到家中小院,将正在干活的老伴拉起来,“我们……可以不养鸡了。”
林为民在电话中说他连《白鹿原》作品研讨会的日子都给陈忠实定好了并不是夸张,《白鹿原》的稿子经过《当代》几位编辑的依次审稿后,便被林为民交给了当代文学一编室。
小说预定的发表时间是明年一月份,林为民已经迫不及待的将出版提上了日程,至于作品研讨会,自然是放在小说发表后,出版前这段时间。
等待数年时间,终于收获了《白鹿原》这部杰作,林为民的心里充满了遂意的喜悦。
编辑部的同事们也跟着高兴,今年以来销量的变化趋势和林为民对大家说的那番话,让众人心中都绷紧了弦。
随着刊物生存的难度不断的增大,好作品对于刊物的重要性越发明显,每一部质量上乘的稿件对刊物来说都是稳住销量的法宝。
有了这些作品,才有了《当代》赖以生存的根本。
继八月份的《尘埃落定》后,《当代》编辑部再次将《白鹿原》这样重量级的作品拿到手里,大家已经可以预见到明年的一月份,中国文坛将再次被《当代》投下的这枚震撼弹震的地动山摇。
因此,这段时间,编辑部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除了即将发表的《白鹿原》,还有另一件事也是促使编辑部气氛欢乐的原因。
阿莱的《尘埃落定》后天将会在国文社二楼召开作品研讨会,国内众多德高望重的评论家和文坛宿老都已经决定出席这次研讨会。
而且在研讨会结束后的一周之后,《尘埃落定》的单行本就会摆在全国各大书店的书架上上市发售。
《尘埃落定》作品研讨会的前一天,阿莱来到了北京。
再次出现在国文社,阿莱身着一身华丽的藏服,跟以前判若两人,意气风发、英姿勃勃。
《尘埃落定》发表四个月以来,受到了国内读者们的如潮好评,同时在评论界引发了一致的好评。
短短几个月时间,阿莱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青年作者,一跃成为名满全国的当红作家,每天参加不完的座谈会、研讨会、演讲。
“不错,看着可真精神!”
阿莱到北京来,特地穿了一身崭新的藏服,明天就是《尘埃落定》的作品研讨会,他要盛装出席。
林为民打量了几眼,夸了一句。
阿莱得瑟道:“林老师,衣服不是重点。”
他说着将挂在脖子上的那串项链展示给林为民看。
藏族人有属于自己的独特审美,浑身披挂算是最常见的特点。
阿莱的这串项链上的珠子有绿豆大小,他一一指着给林为民介绍。
松石、玛瑙、蜜蜡、青金石、檀木、藏银,七七八八的材料五颜六色,总计108颗,在藏传佛教中代表着108种烦恼,这与藏传佛教中108颗佛珠代表108种烦恼,挂在脖子上走起路来叮叮当当。
阿莱介绍项链的时候眉飞色舞,林为民是东北人,很懂他的这种执念,大概就跟东北大姨对“貂儿”的执念差不多。
“看来稿费是收到了!”
林为民的打趣再次让阿莱的脸上挂满了笑容,他这串项链不便宜,没钱可搞不到。
《尘埃落定》全文31万字,八月份发表在《当代》上让阿莱收获了近八千块稿费,相当于他七八年的工资。
最近又要出版单行本,按照《书籍稿酬暂行规定》,印数稿酬是1册~2万册之间,每万册按基本稿酬的5%付酬。
《尘埃落定》单行本基本稿酬比发表时又提高了一些,达到了千字三十块,首印十万册,印数稿酬相当于千字十五块钱,基础稿酬加印数稿酬约一万四千块钱,前些天国文社刚刚把这笔稿费给阿莱电汇过去。
一次发表、一次出版,两次稿费加在一起直接改变了阿莱的经济条件。
翌日,《尘埃落定》作品研讨会在国文社二楼会议室举行,由林为民主持会议。
出席的嘉宾有一些是前辈作家,还有一些是评论界的专家,另有一批是业内的资深编辑。
研讨会开始前,林为民见到了文研所的老同学艾拜尔,他现在在《民族文学》工作,已经是副主编,阿莱是少数民族,《尘埃落定》也算是少数民族文学的结晶,艾拜尔这个少数民族作家兼编辑顺理成章的受邀参会。
“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