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坐望敬亭
林为民办公室里刚刚爆发出激烈的声音,这是极为少见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平时林为民一向好脾气,与人红脸的时候都没有,更别提是这么激烈的争吵声。
“捂盖子”、“文协”、“外汇”等字眼更是让众人心中好奇,听的一知半解,他们心里痒的恨不得冲进林为民的办公室。
“什么情况啊?”
“不知道啊,肯定跟文协有关。”
“废话嘛,你们谁去打听打听?”
“这个时候去,你不是找挨骂吗?”
一群人正探着脑袋议论呢,就见林为民脸色难看的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这帮人吓的立刻缩脑袋。
林为民在院里散了散步,心里的火气消了一些,便回办公室工作。
中午刚吃完午饭,章光年带着张奇跑到了国文社。
上午林为民在电话里扬言要退出文协,可把他给愁坏了。
现在林为民就是中国文学对外的一块招牌,他要是退出文协,影响太大了。
消息传出去,官方和民间都得问,这林为民为什么要退出文协啊?
文协该怎么回答?没办法回答啊!
一说全露馅,什么都捂不住了。
“为民啊,你也得理解我们。他们这群人做的是有些过分,但我们文协毕竟不是执法机构。”
“你说说,现在要是处理他们,那他们的怪话是不是更多?”
“再说了,我们现在听到的也都是传回来的一面之词,只是有几个人发的牢骚而已。”
……
章光年和张奇都是林为民的老熟人,两人联袂上门,苦口婆心的劝说。
林为民也看明白了,两人这是打算软磨硬泡,最终的目的还是想把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理解归理解,可一想到文协的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他就的火气又忍不住冒上来。
“这些人你们爱处理不处理,与我无关。这个会我退定了,我耻于与这群人为伍!”林为民语气决绝的说道。
他的态度坚决,任凭章光年和张奇再劝也毫不动摇,两人见状无可奈何。
林为民是中国文协的招牌,出访法国的那批人也是各地文协的中坚力量,手心手背都是肉。
“为民,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张奇一脸难色的说道。
不用他说,林为民也能猜到,无非是想让他不要把这件事闹大。
林为民冷笑一声,“做了还怕说?老张,我们也是老熟人了,作家团里也有两位我的熟人。他们中的一些人不是说要讲真话吗?不是要实事求是吗?为什么怕他们在国外说的那些话传到国内呢?他们在怕什么?”
张奇被林为民怼的呐呐无言,干巴巴的劝道:“都是自己人……”
“吃着中国的饭,砸着中国的锅,这叫自己人?”
林为民横眉冷对,“就是因为自己人,所以我才更加痛心。过去那些年,光他们这群人遭遇不幸?哪个人不是遍体鳞伤?现在已经88年了,他们骂了十几年,也享受了十几年的礼遇,他们要闹到什么时候?
难道要让整个民族都陪着他们在自怨自艾的情绪里腐朽?国家现在好不容易走入正轨了,还有那么多的困难要面对,那么多的老百姓还处在贫困线之下,他们为什么看不到?我们文人的笔难道就只是为了自己宣泄自己心里那点儿不满和怨怼?”
林为民说话的时候怒发冲冠,丝毫没有顾及,让章光年和张奇两人脸色讪讪。
其实两人也明白,林为民说的很有道理。
可有些事放到集体里,很容易变成现在这样,成了一笔糊涂账。
“唉!”章光年长叹了一声,脸上带着几分愁苦,“为民,你的心情我们都理解。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们就不再劝了。我只是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难处,理解协会的难处。毕竟……”
林为民摇摇头,“理解归理解,但这么搞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章光年和张奇相顾无言,他们又何尝不知道呢?
第481章 绝不会到外国去批判
“林,你们国家的这些作家行事太乖张了,太自以为是了。我听别人给我描绘现场的情况,他们这不就是以前的复刻吗?别人只是说了几句不同的异见,简直是太可怕了!
这群人,完全把你为中国作家在法国竖立的完美形象打了个稀碎,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正在跟林为民打电话的是伽利玛出版社的主编安德烈,他这次打电话主要是跟林为民陈述一下法版《无论如何,人生是美丽的》的出版情况。
因为林为民写作时采用的是英文,伽利玛出版社接到书稿之后还要翻译。
对于林为民这位刚刚得了龚古尔文学奖的作家的最新作品,伽利玛出版社非常重视,前些天才刚刚完成了书稿的翻译工作,小说已经完成了装帧和封面设计,现在正在印刷,不日就将登录法国各大书店,以及伽利玛出版社覆盖的法语地区。
讲完了小说的情况,安德烈忍不住跟林为民吐了几句槽。
前段时间中国作家团访问法国,因为之前和林为民交流的愉快和顺畅,不少法国文化界人士都对这次访问充满了期待,这其中也包括安德烈和他身边的很多朋友。
可现实情况却与大家想象的大相径庭,这群人看起来就像是来专门发泄的一样,一点也没有文学家的品格和担当。
“安德烈,情况我已经听说了。我也很无奈,其实我很理解他们对于前些年的遭遇而产生的那些内心的愤懑。
因为那场悲剧,从1976到今天,已经十余年时间,无论是国家还是民众,给予文化界人士的礼遇都是前所未有的。因为大家都觉得,这个群体在那场悲剧当中所受到的伤害是最大的。
可安德烈,你要知道,我们这个国家每个人都没有逃过那一场悲剧,包括我。
他们所控诉的,只能代表他们自身的立场,我无法置评。
但我想对你说,这群人无法代表中国作家,他们甚至无法代表中国人,他们只能代表他们自己。
我们这个国家和民族所遭受的苦难已经够多了,如今好不容易要走上和平、稳定发展经济的道路,每一个人都希望我们的生活好起来。
作为作家,从某种程度上我们负责雕塑这个民族的灵魂。
也许终有一天他们会明白,他们所发的这些怨言并无任何作用。一味的怨言和牢骚只会让他们越发的脱离人民,并终将被人民抛弃。”
说完这些这些,林为民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此前听说了他们的作为,我也很气愤,并向我们国家的文协进行了抗议。但这毕竟是他们的自由,文协也无法过多的干涉,我尊重文协的决定,我个人已经决定退出文协。”
安德烈道:“我的朋友,这群人的所作所为跟你的心胸和品德比起来,高下立判。希望这不会对你产生什么不利的影响。”
林为民笑道:“这对我能有什么影响呢?我不过是退出一个协会组织而已。”
结束了和安德烈的通话,没过一天的功夫,《北京青年报》的李向阳找上门。
“为民,听说你退出中国文协了?”
问这话的时候李向阳的眼睛里充满了探究的渴望,如同搜寻到猎物的鬣狗。
林为民苦笑道:“你从哪得到的消息?”
李向阳一看他这副表情,顿时兴奋了起来,“你别管从哪得来的消息,你就说有没有这把事吧?”
当初林为民因为《情人》受到文化界的批判,就是李向阳在最开始仗义执言,这几年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好。
林为民迟疑了片刻,“有这事。”
李向阳的眼睛更亮了,“为什么?”
他期待的看着林为民,希望从他嘴里听到一个爆炸性新闻。
可林为民却摇了摇头,“没什么好说的。”
见林为民不想多谈,李向阳的心里如同爬满了蚂蚁一样,抓心又挠肝。
他转了转眼睛,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林为民没好气道:“知道怎么回事你还来问我?”
“我这不是掌握第一手资料嘛!”李向阳想了想,又问林为民:“我要是采访一下你对于那帮作家在法国言论的看法……”
没等李向阳问完,林为民便堵住了他的话,“无可奉告!”
李向阳勾引道:“你就不想骂一骂?”
“骂什么?跟他们一样,像个怨妇一样喋喋不休?打起嘴仗没完?
人家文协都没说什么,我能说什么?离这群人远点就行了。”
李向阳抓住了林为民的话柄,“这么说,你确实是不满那群作家在法国的发言,同时也不满文协毫无作为的态度,才愤而退出文协的,对不对?”
林为民恼怒道:“向阳,你要是这样,咱们朋友可没得做了!”
李向阳总算是收敛了一点,“行了,不问了,不问了!”
林为民警告他,“你别瞎写啊!”
“你这叫什么话。我们当记者的,可都是实事求是,没有的事我们能瞎写吗?”李向阳这话说的理直气壮,大义凌然。
你们是不会瞎写,但你们会选择性报道,林为民心里吐槽了一句。
“为民,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李向阳又摆出知心大哥哥的姿态来,继续勾引林为民。
林为民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我要批判自己的祖国,也绝不会到外国去批判!”
李向阳闻言立刻兴奋了起来,正等着林为民继续发表长篇大论呢,他却没了动静。
等了半天,李向阳忍不住问道:“就这一句啊?”
“你想要多少?”
李向阳咂摸咂摸嘴,这句话倒是足够表明林为民的态度了,也阐明了那群作家这次在法国大放厥词最可耻的地方。
想批评可以,你在国内的时候为什么不说?偏偏要跑到国外批判?
背刺,才是这群人最令人不耻的原因。
两天后,《北京青年报》在头版以《中国作家团在法国》为题,详细报道了中国作家团在法国所引发的这一场公案。
“1988年4月间,在法国巴黎的一次聚会上,一批中国访法作家围绕中国历史和现实问题,同到会的人们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吵和辩论。
这个事实,已为巴黎的舆论界所广泛报道,特别引起了那里的华人、华裔和中国驻法机构等的密切关注和议论纷纷……”
李向阳真不愧是《北京青年报》的头一号笔杆子,前天还来找林为民了解情况,今天报道就已经发出来了。
显然他事先肯定已经做了大量的了解和采访工作,前天到林为民这不过是求证。
报道全文长达六千字,几乎占了一整版的内容,可见《北京青年报》对这份报道的重视程度。
林为民看到最后,基本符合他他了解到的情况,他很好奇李向阳都是从哪弄来的这些消息。
“记者曾经采访过一位有多次出国访问的作家,他说:我要批判自己的祖国,也绝不会到外国去批判!”
报道的最后,李向阳以林为民对他说的话做了报道的结尾,颇为应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