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坐望敬亭
冷静了一会儿，林为民终于沉下心来，面对着同学们那羡慕的眼神，他脸上不动声色。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沉稳，咱是见过世面的人。
导师分配宣布的很快，唐老师走了之后，班里彻底陷入了混乱当中。
大家各自探讨着分配的导师，所里是根据大家的创作方向来定导师的。
比如黄安仪、曲小伟和郭育稻他们这一组，都是偏向于儿童文学，黄安仪进文讲所靠的是短篇《谁是未来的中队长》，曲小伟靠的作品是《小薇薇》……
大家对于所里的分配结果普遍是满意的，不过在谈到林为民时，那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怎么也藏不住。
啥叫独得皇上恩宠？瞅瞅这小子就知道了。
分配导师的话题在文研所正经火了几天，紧接着便是陆续有同学接到导师的消息，大部分都是通知去导师家里认认门，顺便聆听一下教诲。
林为民等了好些天，也没有万家宝先生的通知，心头有些许失望。
还好有这种情况的不光是他一个人，被分配给汪愿坚先生的安是山、焦运典和贾达善几人跟他有着同样的遭遇。
等了好些天，不见导师召唤，安是山吃饭的时候难免发两句牢骚。
“傻等的日子可真不好过，就像是个怨妇。进而想到这几个月来的学习，好像也没什么进步，一塌糊涂啊！”
他这边刚发着牢骚呢，唐玉秋老师当着大家伙的面找到他，“是山，国民文学出版社的谢明清先生找你，让你有空去一趟他们那里，想跟你谈谈。”
刚才一脸愁苦，牢骚满腹的安是山，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满血复活，几口便将饭盒中的饭菜扒光，起身潇洒而去。
颇有一种“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扬眉吐气之感。
黄宗翰看着直摇头，“老安这定力，不够啊！”
转头看向满嘴油的林为民，也摇了摇头，连话都没说，叹了口气。
林为民猜他大概的想法是，连老安都搭上名编辑的线了，你都没个动静，丢人啊！
老黄，你又飘了！
林为民没有安是山那种焦虑，被万先生选中当学生是好事，但也得明白有些东西只是锦上添花而已，真正站稳脚跟还得看自身。
又过了几天，所里传出要到北戴河度假的消息，同学们顿时欢呼雀跃。
眼看着要到七月份了，北京的天气热的紧，这个时候去北戴河简直是绝配。
还没等所里领导和老师们正式发布这个消息，同学们就已经行动起来了。
经常是几个人几个人的组团到北京城里去买旅行用品。
这天早上，林为民和曲小伟相约出门，今天是石铁生搬家的日子，他们要过去帮忙。
两人出门便碰到了黄安仪、唐抗美还有叶鑫，他们仨也要出门，说是去王府井买点去北戴河度假用的东西。
林为民看着几人的背影，有些茫然，“去度假要准备什么东西？”
曲小伟再次在他面前找到了优越感，“你啊，不解风情！”
林为民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爷们儿可是要砍下整片森林的人。
“你大爷！”
“你～大爷！”
第36章 涮羊肉
自从母亲去世后，石铁生一家的生活陷入窘迫。
为了养家和还债，他不得不每天摇着轮椅到街道工厂去上班，他的工作就是在鸭蛋上画仕女，日复一日，每个月可以赚个十几块钱。
期间，为了得到政府对于残疾人士的伤残补贴和住房面积补贴，他花了大概两年时间，以每个星期一趟的频率奔波于民政局、知青办、房管局之间。
终于在今年得到了政策规定的那份伤残补贴和面积增加了一倍的房子。
新房子在雍和宫那边，雍和宫大街26号。
前永康胡同的大杂院里，林为民和曲小伟到了的时候，石铁生一家正在收拾东西，林为民第一次见到石铁生的父亲，他曾在北京林学院工作，前些年下放到滇南林学院。自从母亲去世后，一直都是父亲在照顾石铁生的生活起居。
今天来的不仅有林为民两人，还有两个石铁生的朋友，一男一女，是一对夫妻，石铁生介绍他们的名字叫徐晓和周郿英。
曲小伟悄悄跟林为民说了一句，“他们夫妻俩是《今天》的主力军。”
《今天》？
林为民好歹穿越一年多了，对于《今天》的大名当然听过，由赵振开、芒克等几位重量级朦胧派诗人主办杂志，这两年很是火热，最近这段时间停刊了。
几人寒暄了一番，便抓紧时间帮着石家搬家。
周郿英事先找了一辆三轮车过来，林为民和曲小伟负责出力就好了。
石家的屋子很小，可倒腾出来的东西却多，石铁生有点不好意思，“都是些老家当，你们受累了。”
曲小伟笑道：“这有什么累的，我们这么多人，两趟就搬完了。”
情况也跟他说的差不多，前永康胡同跟雍和宫大街是个垂直的T字，搬家的距离加在一起可能连五百米都没有，来的几个年轻人确实没费多少力气。
位于雍和宫大门西侧紧邻大街的一个破陋小院的边上，有一个公用的自来水龙头，它的左侧有一个院中院，院里有两间平房，看上去有年头了，估计是民国是盖的。
这里就是石铁生奔波了两年时间才求来的一处房子。
这处房子的面积确实比前永康胡同的房子大多了，石铁生自己独享一间屋子，他摇着轮椅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不知从哪拿出一把卷尺，竟然要量新屋子的面积。
在林为民的帮助下，屋子的面积算出来了，12平出头，比原来的屋子正好大了一倍。
石铁生笑的很开怀，好像是多年的夙愿终于实现了。
收拾屋子是件麻烦事，把能搬的东西都搬进了新屋子，男人们的工作基本就算完成了。
徐晓带着石铁生的妹妹史岚负责打扫卫生。
林为民趁着大家不注意，拽着曲小伟出了门。
“干嘛去？”
“去买点东西。”
“买什么？”
“废话，吃的呗。上次在所里的时候，你不是说铁生爱吃涮羊肉吗？”
“不好买吧？”
“有钱还怕买不到东西？”
盛夏之际，羊肉卷确实不太好买，林为民和曲小伟走了两家菜场和副食店，都没有。
林为民想了个办法，两人跑到了东来顺，别的地方没有羊肉，这里肯定有。
买羊肉是林为民掏的钱，曲小伟难得想大方一回，林为民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只能买了点蔬菜和麻酱。
“对了，铁生家有铜锅吗？”
“好像是没有。”
转头又去买了个铜锅。
蔬菜、酱料、八斤羊肉，外加一个铜锅，花了将近二十块钱，等林为民和曲小伟回来的时候，石铁生一家人和周郿英夫妇都很惊讶。
史父是个沉默的人，他抿着嘴唇说道：“让你们破费了。”
“伯父您太客气了，今天是你们家的乔迁之喜，就当是庆祝一下了。”
石铁生倒是并未客气，反而直接高兴的叫道：“可算是吃到涮羊肉了！好久没吃了！”
林为民笑道：“今天就让你吃个够！”
东西都置办齐了，差的收拾，干活的主力变成了史父和徐晓。
在他们置办东西的时候，四个男人在闲聊。
大家都是从事文字工作，一说起来本身就亲切。这两年《今天》在北京的文学界是当红炸子鸡，周郿英夫妻也是名声大噪。
如今《今天》虽说是黄了，但他们夫妻俩也算是交友遍地，一跟林为民他们说起来，很多人双方都认识，里面还有不少文研所的人。
“都上桌吃饭吧。”
老北京铜火锅跟南方的火锅、打边炉吃法略有不同，锅底一般是清汤。
此时锅底已经烧开，腾腾热气冒起来，再加上外面已经三十度的天气，众人坐在桌边没一会儿便浑身都是汗。
但这个热不耽误吃东西，反而让人有一种更畅快的感觉。
“我觉得这大夏天吃火锅也是一绝，通体舒泰啊！”曲小伟咧着嘴，满头大汗。
“舒坦，真舒坦！”周郿英是个爱吃的人，一口涮羊肉下去，还得来一口汽水。
石铁生边笑边吃，还不忘给妹妹史岚夹肉，史父则默默的关注着铜锅里的锅底和食物，看到缺了就要立马添上。
吃饭的时候，大家也不忘聊天。
聊着聊着就说到了几人最近的新作，周郿英夫妻更多的是做编辑，而非创作工作，曲小伟已经半年多没灵感输出了。
在座的只有石铁生和林为民两人创作不断。
从去年开始，石铁生先是在西北大学中文系的刊物上发表了他的短篇小说《爱情的命运》，过了没多久，他写了一个短篇《兄弟》，被徐晓拿到了《今天》上发表，然后便被《花城》转载。
之后他又写了《没有太阳的角落》，也是发表在《今天》，接着被《青年文学》转载，题目改为《就是这个角落》。
“《当代》上的那篇《尤拉之死》就是你写的吧？我看了，写的可真好。”徐晓对林为民说道。
“不止呢，这个月他还在《钟山》上也发了一篇，是个中篇。”曲小伟炫耀道。
周郿英带着欣赏的语气说道：“为民这个年纪正是创作能力做旺盛的时候！”
……
众人边吃边聊，不到一个小时功夫，八斤羊肉就弹尽粮绝。
这年头，没有几个人肚子里不缺油水的。
石铁生拍了拍肚子，哈哈笑道：“难得饱餐了一顿！”
他诙谐的语气也将大家都逗笑了。
吃完了午饭，史父和史岚去收拾桌子，几人要帮忙却被他们父女俩拒绝了，让他们跟石铁生聊天就好。
午后，忙了一上午的时间，石铁生的身体甚是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