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坐望敬亭
第34章 你小子，有福了
万家宝先生的要求让人意外，更让人意外的是他对林为民的看重。
“稿子在宿舍了，我去给您取一下。”
林为民说完不等老先生有反应，噔噔噔跑了出去。
不到三分钟，林为民喘着粗气回来，手里捏着一叠稿纸。
“《悬崖》？”
万家宝看着第一页稿纸上的作品名字，轻轻念了出来。
他看了几眼稿纸上的内容，时间不长，心中有了一个大概的判断。他又看了一眼时间，缓慢的站起身，“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大家下课吧。”
自己的手稿被万家宝先生带走了，林为民留在原地有点懵，这啥意思啊？
没等他回过神来了，姜子隆上来拍拍他的肩膀，感叹道：“你小子，有福了！”
接着又是贾达善，他拍完肩膀，盯着林为民的眼睛，“真是让人嫉妒！”
大家一个又一个的上来问候，林为民好像明白了，自己这是入了老先生的青眼了？
可你拿走我手稿啥意思啊？
到了中午吃午饭的时候，林为民瞧见万家宝先生跟唐玉秋老师坐在一起吃饭，他还以为老先生上午讲完了课就走了呢。
等吃完了饭，林为民就看着唐玉秋老师扶着万家宝先生去了办公室。
“先生，这个是这期的《钟山》，林为民的中篇发表在这上面，跟您手里现在拿到的手稿是双生子。”
万家宝看着手里的杂志和手稿，微微笑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有奇思妙想。”
他轻轻展开《钟山》，对唐玉秋说了一句，“你先去忙吧，不用管我。”
唐玉秋给他沏了一杯茶，然后坐回办公室的角落。
万家宝从怀中掏出老花镜带上，捧着杂志仔细的阅读起来，期间不时呷一口茶。
过了约莫半个多小时，他放下了杂志，转而看起了林为民的手稿。
时间慢慢流逝，下午的课已经开始了，老先生终于抬起头来。
长时间固定姿势的阅读让他的身体和精神都有些疲惫，他已年过古稀，讲了一上午的课，按理说中午应该休息，可为了唐玉秋的请求，他还是坚持看完手上的稿子。
唐玉秋一直在关注着万家宝的反应，见他看完了稿子，便上前给他续茶，轻声问道：“您起来活动活动？”
万家宝点头，“也好。”
他起身在办公室里走动，活动活动腿脚，脑海中不时闪过刚才看过的小说情节。
“小唐啊！”
“先生。”唐玉秋应了一声。
他先是慨叹道：“现在的年轻人不像我们那时候了，我们那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救亡图存存亡，写东西怎么批判怎么来，怎么深刻怎么来。”
听到他说的话，唐玉秋心中有些忐忑，生怕林为民写的东西入不了万家宝先生的眼。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道：“现在啊，国泰民安。你们这位小朋友很难得，两部作品矛盾冲突设置的自然，情节丝丝入扣，人物也立得住，最关键的是具备通俗性的同时，又能把家国大义这些形而上的东西融会贯通。”
唐玉秋惊喜的问道：“先生，这么说您同意了？”
万家宝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
唐玉秋顿时大喜，转而又转了转眼睛，“先生，其实我们班里还有很多不错的苗子，您……”
万家宝没等她说完就摆了摆手，“年纪大了，时间精力有限，俗务又太多，能给你们文研所培养这么一个苗子，就不容易了。”
见老人家的态度分明，唐玉秋没有再坚持。
能把林为民这个混世魔王给推销出去，就已经是成功了。
而在另一边。
带着石铁生在食堂蹭了一顿午饭，林为民主动代替曲小伟推起了他的轮椅。
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闲聊，林为民才得知，石铁生现在的身体情况非常差。
送石铁生回去的路上，几人继续聊天，石铁生是个豁达的人，他不介意将自己的经历与人分享。
前些年他去西北下乡插队，有一年冬天不知怎地双腿忽然就使不上劲了，回到北京，两腿就开始萎缩。经过一番检查，得知问题出在脊椎里，在他的脊椎里长了一个肿瘤。
以现如今的医疗条件，这几乎是个绝症。
为了给他治病，家里欠了几千块钱的外债，这对八十年代的普通家庭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
雪上加霜的是，他的母亲在四十九岁的年纪便去世了，留下了拖着残躯的他和十三岁的妹妹。
现在，由于常年肌肉萎缩坐在轮椅上，石铁生的下肢麻痹，肾功能破坏严重，并且患上了尿毒症。
林为民听着石铁生和瞿晓伟断断续续的描述，心中充满了唏嘘，跟这位老兄的厄运相比，自己在农村遭的那点罪，又算得了什么呢？
公交车到站了，林为民背着石铁生下车，他的块头很大，但身上没多少肉，背着硌得慌。
回到石铁生居住的大杂院，进了屋，他住的是一间小屋，只有六七个平方，屋里放了一张床和书桌，剩下的空间大概就是他的轮椅转个小弯儿的样子。
石铁生忙着给林为民和曲小伟倒水，他脸上突然露出欣喜的神色，“对了，我都忘了跟你们说了，过段时间我要搬家了。”
“搬家？你的伤残补贴和住房办下来了？”曲小伟惊喜的问道。
石铁生笑着点点头，“办下来了，下个月就可以搬家了，在雍和宫那边，面积比现在大。”
“嗨呀，这可真是大好事，应该庆祝一下！”曲小伟喜的在地上直转圈，比他自己得了这些好处还要高兴的样子。
“是要庆祝一下，等搬家的时候吧。”
“好，就搬家的时候，到时候我来帮你搬家。”
林为民伸手，“也算我一个。”
几人相视一笑，笑声中充满了快意。
在石铁生家盘桓了半个多小时，林为民和曲小伟出了门，他们是请假出来的，石铁生的身体情况不太好，没办法在外面待太长的时间，他们只能请了下午的假，先把他送回来。
回去的路上，林为民突然认真的看向曲小伟，看的他直发毛。
“看什么看？”
“看来，你除了泡妞，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
“你大爷！”
第35章 导师
林为民和曲小伟从石铁生家回到朝阳区委党校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的事了，等到傍晚吃饭的时候，只见姜子隆身边凑了一群人。
林为民凑过去问道：“聊什么呢？”
“为民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所里要给我们每个学员分配导师了。”
“导师？”
“是啊，就跟那些大学生一样。你不知道吗，其实我们文协曾经跟教育部申请过，想给我们文讲所的学员结束培训后颁发硕士研究生学历的，可惜教育部那边没答应，说我们条件不达标。”
姜子隆的语气中充满了可惜。
林为民心里不以为意，就这办学条件，能达标才有鬼呢，上面这帮领导真敢想啊！
“所以说……”顾桦突然盯住林为民，“你小子有福了！”
“怎么说？”
“你忘了？今天万先生要了你的手稿，我看八成是老师们向先生推荐了你，他要你的手稿就是在考察你。”
林为民后知后觉，如果真如大家所说的话，那可太好了。
经过两天的观察，学员们也发现了，现在每位讲师来讲课之后都会被老师们请到办公室去谈谈心。
果不其然，过了几天之后，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唐玉秋走到了讲台上。
“同学们，今天跟大家分享一个好消息。经过我们所里领导的研究，以及和各位讲师的沟通，未来我们班里的每位同学都将会按照创作方向被分配一位德高望重的导师……”
听到这番话，学员们躁动起来，尽管前几天就已经猜到了，可真等唐老师宣布，大家还是感到有些激动。
文讲所前期都是上大课，很少有跟讲师们私下接触、学习的机会，现在所里给每位学员分配导师，对于大家来说，这自然是一个非常珍贵的学习机会。
“唐老师，唐老师，导师都是怎么分配的啊？我的导师是谁？”
“唐老师，我能选聂绀弩先生吗？”
……
众人没等唐玉秋讲完，七嘴八舌的插话，食堂里顿时乌央乌央的。
“都安静！”
唐玉秋喝了一声，肃清了食堂的环境，然后才说道：“刚才都说了，导师是根据大家的创作方向选定的，现在已经分配完了。下面我宣布一下……”
“黄安仪、曲小伟、郭育稻，你们仨的导师是晋近老师。”
“乔运典、贾大三、韩世山，你们的导师是汪愿坚老师。”
……
“林为民，导师是万家宝先生。”
全班34个人，前面都是三人一组，只有到了林为民这里，万家宝先生只有他一个学生，周围的同学们无不朝他投去艳羡的眼神。
这小子，踩了狗屎运了！
林为民也是这么觉得的。
《雷雨》和万先生在中国文学界、话剧界的地位，已经是几十年来公认的了。
所里给导师们安排学生，势必要在事先等着各位老师的同意的，万先生能答应收下自己，证明他对自己是满意的。
林为民又想起被万先生拿走的那写了一半的手稿，难道我现在已经这么优秀了吗？
他立刻警告自己，别飘，别飘，都是原著的功劳，跟你关系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