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无敌 第341章

作者:上汤豆苗

裴越的副帅府内灯火通明,嫡系部将汇聚一堂。

依照惯例,秦贤和韦睿分别坐在左右上首,其他人依次往后。不过今夜略有不同,除了右边多了一位新任经历官杨应箕之外,左边下首亦新添一张椅子,坐着的是往常站在裴越身后的邓载。

众将皆已知晓背嵬营的设立,对于统领一职落到邓载头上略有些羡慕,同时也清楚这是情理之中的安排。持续大半年的西境之战,邓载基本都跟在裴越身边,虽然不像秦贤和韦睿等人那般亮眼,却也有实打实的军功,凭此转入军中无可指摘。

其次便是背嵬营的定位,与藏锋卫和武定卫不同,这支精锐亲卫在战场上主要负责保护裴越的安全,时刻都要跟着主帅,故而并不需要一个独立的指挥武将,反而更注重统领的忠心与机敏。

综合考量下来,邓载自然是背嵬营统领的最佳人选。

其他人心生羡慕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背嵬营的将士从藏锋卫中选拔出来,可谓是优中选优,实力极其强横,谁不愿意统率这样的精锐在战场上纵横驰骋?

裴越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打趣道:“杨经历以后主掌粮草军械、军功稽核以及军法监管,他历来铁面无私秉公办事,你们要是犯错落在他手里,不许跑来找我求情,我丢不起这个人。”

陈显达苦笑道:“侯爷,当初在西境的时候我可是按照你的指示出手。”

这说的是裴越初临长弓大营,在无法说服的情况下直接将杨应箕挟持带走,动手的人自然只能是陈显达。

杨应箕面无表情地说道:“陈副指挥使放心,杨某决计不会公报私仇。”

陈显达松口气道:“那就好。”

裴越对堂中众将的想法了如指掌,淡淡道:“你们和杨经历不熟悉,暂时有些生疏很正常,就算往后无法熟络也无关紧要,我不会强迫你们成为知无不言的至交。但是,有件事我说在前面,杨经历肩上担着得罪人的差事,你们谁敢故意跟他作对,可不要怪我不讲情面。”

众人神情凛然,齐声应下。

杨应箕暗自感叹,这位年轻侯爷的手腕不是一般的老辣。

他对自己称得上绝对信任,将北营的粮草、考功和监查之权尽数交予,甚至比唐攸之在长弓大营时做的更果断。在此之前,他和裴越仅仅是发生过一场冲突、同行过一段时间,并无太深的接触和了解。就算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面对这样的信任都很难不动容,更何况他前半辈子受尽白眼和排挤?

落魄半生,人到中年时遇见这样一位明主,杨应箕怎能不感激涕零拼死效命?

与此同时,杨应箕也明白裴越那番话表面上是为他撑腰,实则提醒旁边这些武将要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免两边走得太过紧密从而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虽然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里,裴越麾下的这些人绝对不敢也不会生出异心,但是他这般谨慎和缜密的手腕展露出非同一般的驭下之术。

这位年轻权贵并未刻意矫饰,这些话当着他的面说出来,愈发显得真诚坦然。

裴越看了一眼杨应箕,继续说道:“秦、韦二位指挥,说说各自部属的详细情况。”

秦贤轻咳一声,平静地说道:“武定卫现有步卒一万二千五百名,分为前、后、左、右、中五军,每军各两千五百人,另有一个由五百骑兵组成的斥候营。本卫计有北营老卒六千人,西境边军七千人,从军两年以上者占据六成。”

裴越微微颔首,然后看向韦睿,后者从容地说道:“藏锋卫现有骑兵一万两千人,同样分为五军,每军两千至三千人不等。依照侯爷的指示抽调出一千人组成背嵬营,各军人数稍有减少,接下来会进一步调整。”

裴越沉思片刻,缓缓道:“武定卫照常操练。藏锋卫从后天开始分为两部,轮流演练长途奔袭,经秦州至利州,以适应南面地形为主。”

秦州在京都的东南面,利州则在秦州的南面。两地距离南境边界还有很长的距离,只因濒临怒海,且是绮水和其他水系的下游地带,所以水网密布地形复杂,与天沧江南面的地貌颇为相似。

秦贤和韦睿齐声应下,面上情不自禁地浮现振奋之色,其他人亦是如此。

他们如今已是高阶武将,再往上攀升很需要运气。这与裴越是否提携无关,毕竟大营帅位可遇不可求,就算是王平章也无法轻松安排。当然这是指太平年代,只要大战开启,打下来的疆土越广阔,空出来的顶尖军职也就越多。即便军职的晋升难度很大,可是他们还能追求爵位,不说公侯万代,哪怕能拼出来一个伯爵也足以光宗耀祖。

这一切都要建立在有仗可打的基础上,裴越方才的话便是一个非常明显的讯号。

若非伐周大业将启,藏锋卫何必跑到利州去吹海风?

裴越又对众将详细叮嘱了一番,最后说道:“鸳鸯阵极其重要,你们务必牢记在心,不可让士卒们松弛懈怠。另外,今夜所议诸事不可外传。”

“遵令!”

众将同时起身,拱手答道。

“好,都散了罢。”

裴越挥挥手,依旧坐在原处。

堂内安静下来之后,邓载走到裴越身旁,欲言又止。

裴越努努嘴示意他坐下,随和地问道:“感受如何?”

邓载平复着心境,老老实实地答道:“起初很激动,又有些忐忑,然后慢慢在适应。少爷,其实我不止一次扪心自问,仍旧想留在你身边做事。”

裴越笑了笑,感慨道:“当初在灵州钦差行辕的时候,我便对你说过,凡是真心追随我的人,都会得到一份丰厚的回报。这些年来你勤勤恳恳没有什么差错,又是第一个主动站出来跟随我,若是连你都不能鱼跃龙门,其他人会如何看我?另外,当初你们跟着先生学习,无论兵法还是武道,你都是进步最快的那个人,区区一个背嵬营,我相信你能胜任。”

邓载黝黑的面庞上涌现感激之色。

裴越又问道:“你和段姑娘的关系进展如何?”

邓载汗颜道:“少爷,你知道她的脾气性情,她家里也以她为主。只是我想替少爷多做事,再等两年也没关系。”

裴越失笑道:“倒是忘了段姑娘果敢聪慧,否则谷伯伯也不会将佩玉阁交给她。不是我批评你,有些事不能一直拖着,对人家姑娘不好。你和王勇都不小了,该将成家这件事提上日程。这样吧,我让人去一趟段家,替你把这门亲事定下来。等到你们成亲之日,我亲自为你们主婚。”

邓载又惶恐又喜悦,连忙起身道:“少爷,这是小事,不值当浪费你的时间。”

“少放屁。”

裴越笑骂一句,然后说道:“你们这几个家伙都有点执拗,好好说怕是不行,就这么定了。”

“是,少爷。”邓载垂首应道。

裴越起身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郑重地说道:“至于我身边跟着的人,你不必担心。冯毅和盖巨那两个小子不错,就让他们接替你的位置,替我管着亲兵队。”

邓载点头道:“我会跟他们交接清楚。”

裴越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去吧,尽快熟悉你的部属。”

不知为何,邓载觉得眼睛有些发酸,他退后一步双膝跪地,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第650章 鱼饵

大梁皇宫在前魏宫城的基础上扩建,主体格局为前朝三大殿与后宫宫殿群,以及后宫北面的苑囿。数千间房屋层楼叠榭,处处雕梁画栋,宛若贝阙珠宫,构成这座巍峨壮丽的宫城。

苑囿即皇家园林,包含御花园、太液池和紫薇山等地。

裴越在宫中内监都知刘保的引领下绕过前朝三大殿,径直穿过后宫,来到水雾弥漫的太液池畔。

不远处的池台水榭上竖着一杆金丝黄龙伞,开平帝身着常服,坐在软榻之上,手中握着一根长长的鱼竿。

裴越心里的恶趣味涌起,很想看看皇帝的鱼钩上到底有没有饵。

一名宫人搬来一张杌子,放在软榻左边约半丈处。

开平帝目不斜视,仿佛盯着远处的水面,不紧不慢地说道:“坐下说话。”

裴越面上恭敬道谢,心中却忍不住吐槽,自己这坐姿分明像极了一个犯错挨训的小学生。

开平帝眼角余光瞥到裴越皱起的眉头,不禁轻声斥道:“不知好歹的臭小子。”

裴越愣了一下,茫然地问道:“陛下为何要骂臣?”

开平帝道:“是不是觉得这把小椅子不符合你的身份?要不你出去问问,除了两府重臣之外,哪个臣子能在朕跟前坐着答话?更何况是一个年方弱冠的臭小子。”

裴越连忙否认道:“陛下,臣当然知道这是无上的荣耀,只不过臣手长脚长,这杌子实在太小了。”

开平帝冷笑道:“那你便站着罢。”

裴越嘿嘿一笑,恭敬地道:“多谢陛下赐座。”

开平帝似乎拿他没有办法,最终只能笑骂道:“惫懒!”

旁边站着的宫人们对这一幕已经习以为常,尽管他们从来不敢在面上表露分毫,可是心中那个念头却越来越清晰,英明神武的陛下似乎只有在裴越面前,才会偶尔展露出几分人味。

他们并不会嫉妒裴越的圣眷,反而打心底感激这位年轻权贵,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才能稍稍放松,不像平时那般如履薄冰,毕竟伴君如伴虎从来不是一句假话。

裴越顺着开平帝的目光望向水面,初夏的风拂过,湖水微起波澜,但是鱼线始终没有动静,他不禁好奇地问道:“陛下,这池子里真的有鱼吗?”

开平帝淡淡道:“咬钩的次数多了,它们自然就会藏得更深一些。”

他将鱼竿交给旁边的刘保,后者连忙去更换新的鱼饵。

裴越道:“藏得再深,总有忍不住往上浮的那一刻。”

开平帝扭头看了他一眼,话锋一转问道:“刘贤跟你聊了什么?”

裴越神色淡然,想了想说道:“大殿下折节下交,主动与臣冰释前嫌,然后臣陪着大殿下看了看北营的内部状况。”

开平帝略显意外地说道:“你居然肯答应?”

裴越苦着脸说道:“陛下,臣又不是山野间的豪猪,整天想着与人争斗不休。这些年麻烦几乎没有断过,臣着实有些厌恶这种生活,而且危险实在太多,好在臣有陛下的庇护,这才能安安稳稳地活到现在。”

开平帝失笑道:“从你嘴里听到朕的好话可不容易。”

裴越怔了怔,随即坦然地说道:“臣一直认为做比说更重要。”

开平帝道:“这句话没错,但是很多时候说也很重要。北营近段时间操练成果如何?”

裴越知道皇帝对这些事非常了解,仍然诚实地答道:“平南、武定两卫颇有进步,泰安卫要差一些。至于藏锋卫,其实臣在灵州的时候便非常注意他们的日常操练,这种事早已成为他们骨子里的习惯。臣让韦睿将藏锋卫分成两部,轮流提前适应南边复杂的地形。”

开平帝微微点头,从刘保手中接过鱼竿,平静地说道:“未雨绸缪是好事,但也不必太过着急。一场国战需要筹备很长的时间,操之过急是取败之道。朕知道你很聪明,连莫蒿礼都再三称赞过你,但是你要记住,平定天下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

裴越正色道:“臣谨记。”

他发现皇帝对自己的态度又发生了一些变化,不仅仅是表面上的亲近,相较以往更多了几分发自真心的信任。

这应该是那位莫执政的功劳。

开平帝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个沁园何时完工?”

裴越回道:“估计还要一个多月。”

开平帝笑道:“外面的人都说你出手大方,朕却觉得你小气得紧。陈安帮了你那么大的忙,你收银子倒也罢了,竟然只卖给他十分股子,一点都不大气。”

裴越委屈地说道:“陛下,臣还怕他不敢要呢,十分都是壮着胆子说的。”

开平帝道:“他为何不敢要?只要你舍得给,他自然就敢收下。”

裴越便问道:“陛下觉得多少合适?”

开平帝道:“予他半成,不过你不能再问他多要银子。皇后那边也不富裕,最后还是得朕出这笔银子。这些年来你这小子赚得盆满钵满,朕的库房不见半点孝敬,总不能还得送银子给你使。”

裴越心中一惊,皇帝竟然将这件事直接挑明,看来方才自己的猜测没错,只不过这种信任很难用好坏去判断。

他露出为难的神色道:“陛下,半成股子没问题,但是半成股子作价五万两,臣可就亏大了。”

开平帝笑骂道:“少跟朕装模作样,你对外说作价二十五万两,谁还敢抓着陈安刨根问底不成?不过,朕也不会平白占你便宜,你不是想在下面州治弄些相同的园子?朕会让洛季玉给你行些方便。”

您这算盘敲得真利索,沁园开得越多,宫里的进项就越多,要知道那可是半成股子,每年分红就是一大笔银子。

裴越心中腹诽,面上不得不感激地说道:“多谢陛下。”

听着他言不由衷的谢恩,开平帝并未生气,温言道:“朕明白你的心意。”

若是换个人听到这句话,此刻肯定感激涕零大表忠心,裴越实在做不到那般肉麻猥琐,平静但又诚恳地说道:“陛下,臣最开始没想过问陈安要银子,只是他的态度过于坚决,臣不得不答应。”

开平帝笑了笑,缓缓道:“好了,越说越市侩。朕问你,最近朝中的大事是否知晓?”

裴越摇摇头,答道:“臣这段日子都在北营练兵。陛下,朝中出了什么大事?”

开平帝轻叹一声,皱眉道:“邓州南部、渝州和钦州多地大旱,百姓们无水灌溉。如今正是农忙时节,如果长时间不下雨,影响这些地方的耕种和收成,今年必然会有流民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