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若凌霄 第80章

作者:月关

她把画举起来,凑到灯下仔细看看,又凑近闻了闻,没有错,血腥味儿就是从这幅画上传来的。

画幅上沿,满树凌霄的地方。那火云朝霞一般的红花,层层叠叠的一直绘到了画布边缘,似乎要破空而去的地方。

孟姜轻轻“啧”了一声,这红颜料中,居然用了血,却不知是猪血还是羊血,这人不只画风奇怪,所用的颜料,也闻所未闻呢。

任她聪慧绝顷,也丝毫没有意识到,那隐隐的一丝血迹,竟是来自刚刚被杀的继九骨。

众目睽睽之下,众目瞩目的皇帝,又怎么可能当众杀人,而不为人知?

……

安如意假意去找安青子,一俟离开金玉园,他立即带了七八个随从,快马加鞭,直奔朔州城。

这年代的夜晚,虽然没有霄禁,但是北方的城市一到夜晚街上就没有多少行人了,不比神都洛邑那等所在,闹市街头,行人摩肩接踵,热闹更胜白天。

所以安如意一行人快马急行,铁蹄声踏着街头,惊得相栖在街旁树上的鸦雀纷纷惊啼振翅而起。

“你们候在这里!”

眼看到了继九骨所住的地方,安如意立即勒缰下马。

他带来的人,也不知道他曾在这里与继九骨打过交道,所以,安如意把他们留在了外面,独自一人,提着马鞭,快步冲进了院子里去。

“叱豆浑与禾昭还不知道继九骨死了,我且不能谈及此事,只说他们抓错了人,叫他们先把人放了。不然,一旦获悉继九骨的死讯,只怕这对浑人就要闹将起来。”

安如意想着,已经冲到正屋门口,一边拍门,一边扬声叫道:“叱豆浑,开门,我是安如意!”

“叱豆浑,开门,快开门,我……”

安如意喊到这里,才注意到门从外面上了锁。

天色昏暗,这里又没有灯,安如意看了一眼,又伸手一摸,果不其然,是从外面上的锁。

忽然之间,安如意的心就凉了!

他忽然记起,自己上次来,告诉继九骨已经开始着手安排对谢小谢的算计时,曾经好心地提醒他们,最好另外安排一处隐密的所在。

正所谓狡兔三窟,提防唐治大怒,满城大索。

所以……他们这是已经转移到新的居处去了?

安如意手脚冰凉,他们的新住处,在哪?

第098章 觅踪,城狐社鼠

安如意茫然地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反应。

他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本来计划的好好的一件事,竟然出了这许多差错。

继九骨被空空儿给杀了!

而本该被掳走的谢小谢,也换成了安青子。

偏偏叱豆浑与禾昭又听从了他的“良言相劝”,换了更隐秘的藏身之所。

他,该往何处去寻?

……

唐治一回宫,便发热喊冷,盖上被子捂汗,不再见人了。

皇后失踪的消息很快就在宫里传开了。

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不过已经可以侧着身睡觉的三叶五弦、七思九真,一水儿侧卧榻上,宛如四道曲线曼妙的山水,婀娜多姿。

“陛下真是个多情种子,今夜他宿在皇后寝宫呢,想必是为了睹物思人。”

“是啊,陛下忧切皇后娘娘的安危,都急病了。”

宫里很多人都说皇帝没见过世面,被这杀人掳人的场面给惊吓到了。

不过,女人是感性动物,对一个男人有好感时,怎么看他,都是从好的一面去解读。

你抠脚那是粗俗,她喜欢的人抠脚,那就是独立特行。

所以,在她们四人眼中,唐治却是因为担心皇后安危,这才急病了的。

唐治此时自然不是真的谁都不见,贺兰娆娆、南荣女王、徐伯夷这些绝对可信或者此时可信的人,他还是要见的。

他称病,是为了给人一种外强中干的懦弱印象,但最主要的是,避免在此时与安载道、唐浩然这些老狐狸打交道。

虽说计划很完美,但是跟这些老人精说多了,只怕会被他们看出什么来。

就连谢飞平闻讯,匆匆赶来宫中自辩,都被唐治的人挡了驾。

唐治只叫谢小谢传话,说是知道有歹人冒充替他传讯,叫他不必担心,请他发动谢家的力量,帮助寻回皇后。

谢飞平松了口气,急忙又出宫而去。

这一夜,朔州城里乱烘烘的,许多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看得出有种不同寻常的味道。

唐停鹤在找人,他比其他任何人都想找到安青子。

居然有人把安青子掳走了,唐停鹤又急又喜。

急的是,唯恐那歹人见色起意,他始终无缘占有的美人儿,若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别的男人占有,真要活活气疯了他。

喜的是,反正他和安青子已经彻底闹掰了,也没必要再装了。若是被他率先找到安青子,又怎么可能把她送回宫中?

他要把安青子囚进自家的密室,从此对她为所欲为!

所以,唐停鹤只带了极少的人,因为要做这种事,他只能带自己绝对信得过的人。

安如意带的人也不多,他知道安青子是落入叱豆浑这些鬼方人手中了。而设计掳人的,正是他安家,所以,一旦找到叱豆浑,交涉起来,这个秘密也就藏不住了。

至少要带相对可靠的人手才行,所以他带的人也不多。

叶上秋和卫知行两位公子却又不然,他们匆匆跑回家,带出了全部的家将跟奴仆。

他们举着火把,挑着灯笼,敲着锣鼓,跟巡街似的,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们在彻夜不眠地找人。

只是他们还不太蠢,至少没有大叫“皇后失踪”,这种消息一旦传开,未免有损皇室威严。

饶是如此,他们碰到了安载道时,还是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唬得二人连滚带爬,踩灭了灯笼,熄灭了火把,扔掉了锣鼓,抱头鼠窜而去。

安载道骑在高头大马上,带着数百名精锐骑士,望着他们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这些狗娘养的,哪里是在寻人,分明是作戏给老子看,显得他们很卖力气,一群混账东西!”

坤宁宫里,本该躺在榻上捂汗的唐治,正焦灼地在室中背着手踱来踱去。

看到榻上的被褥,想到平常这个时间,安青子已经乖乖的抱着被褥,蹑手蹑脚地去到外室,蜷缩在罗汉榻上,小猫儿似地睡着了,那心便更加焦灼了。

唐治叹一口气,走到外室,谢小谢刚吩咐了几个宫娥什么事情,扭头看见唐治,忙迎过来,道:“陛下,朔州城已经封锁了,如今只能进,不能出,各方都在发动力量,一定可以找到皇后的。”

唐治点点头,道:“南荣……”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忙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南荣和伯夷他们还没有消息传来么?”

“还没有,臣会守在外面,一有消息,马上禀报陛下,陛下,还是歇息一下吧。”

唐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轻叹一声道:“好!”

看着唐治有些落寞的背影,谢小谢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若真个在她手中丢了皇后,她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皇帝了,只怕就是杀了她,也难赎其罪。

谢小谢抿了抿唇,招手唤过两个宫娥,细细嘱咐一番,叫她们守在宫门口,但有什么消息,及时传报与陛下,而她自己,迈开两条悠长的大腿,一步顶别人两步地向宫外大步走去。

她没办法安心地在这里等消息,她要亲自去找!

其实,人海茫茫,她一个没有江湖经验的女子,单枪匹马一个人,根本就是无从找起。

但是,人就是这样,只要他在行动,哪怕是徒劳无功,也比让他安心在家等消息,更能舒缓他焦虑急迫的心情。

有两拨人,比起他们的不专业,这个时候,却显得格外专业。

一拨人,是地位很低,任人驱使的一群县衙的小喽罗。

当然,这是从官场上来说的,对百姓们来说,他们却是威风凛凛的差官老爷。

唐大宽、李伯乐、段小黑三位班头,分别统领皂、壮、快三班衙役。

段小黑率壮班民壮封锁了朔州所有城门,严防死守。

李伯乐率捕班快手,勘察事发现场,搜索客栈、饭馆、车马行等所在。

而唐大宽作为皂班班头,却没有如此兴师动众。

三个班头配合默契,李伯乐和段小黑负责“打草惊蛇”,而他则是负责藏在暗处,寻找这条从草丛里惊窜出来的蛇。

天亮的时候,一些挎着包袱、背着行囊的人来到了朔州最大的车马行,四海车马行,却被告知城门被封锁,今日只进不出,不能成行。

许多人便悻悻然离去。

而换了车把式服装,假意喂了马回来的唐大宽,一双老辣的眼睛,却在盯着这些人的反应。

很快,他就锁定了一对夫妻。

这对夫妻别的地方看不出半分可疑,无论是行装还是长相,可是他们在被告知今日无法出城后,便返身离开了。

别的人边走边牢骚满腹,这对夫妻却似早有预料,神色平静。

他们偶尔旁顾的眼睛,还充满警惕之色.

唐大宽微微一笑,吐掉口中嚼着的草梗儿,便悄悄辍了上去。

毕竟是干了一辈子差役的老吏,别看他平时也只知道对百姓作威作福,但真需要他卖力气的时候,他的经验和常识,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吏所远远比不了的。

这对男女正是那对“拍花子”的夫妻。男的叫贾大头,本名叫啥,怕是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他从小就被人叫做贾大头。

他那婆娘,叫作贾张氏。

他们夫妻收了钱,替人掳了一位姑娘,成功完成交接,收了一大笔钱。

他们也知道,此时离开朔州城,不如且避避风头。

但是昨夜满城寻人的阵仗,让他们察觉到,被他们掳走的人身份只怕不简单。这样的话,那就莫如冒险离开了。

当然,他们不会蠢到把钱带在身上,他们把钱埋在了一个极隐秘的所在,身上只带了不多的钱,想着先出城去避避风头。

如今既然出不了城,那就只能暂且回去,相信那些人,也没本事查到他们头上。

只是,他们万没想到,满街都是喳喳呼呼的捕快,这里居然却有一条不叫的老狗,扮作了车把式,只为观察他们听到不能成行时的神情反应!

另一拨人,就是南荣女王和徐伯夷这些人。

他们两个,原本就是“城狐社鼠”中的佼佼者,惯会的就是挖门盗洞、寻人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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