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关
小谢一听，不禁大吃一惊。
她倒不是因为听说公公去世而吃惊。
而是立即想到，夫君的大麻烦来了！
第660章 死局，未必未必
“我杀唐仲平，可谓一举数得！”
温柔坊，一处销金窟里，叶东来微笑地对侦院院主律子衍道。
“第一，便是拖延贺兰一族与唐氏一族联姻，只要拖到贺兰圣人过世，我们便有大把机会搅起一潭混水。”
“第二，便是让令月公主，成为唐家皇太孙这一房里，辈份最尊者。这对令月公主行事，是非常有利的。”
“第三，唐治还没登临大宝，他的父亲却诡异地死掉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东宫里，匆匆披衣起床，赶到正殿的徐伯夷，听唐治说完情况，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殿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唐治阴沉着脸色没有说话。
徐伯夷道：“这意味着，哪怕我们抓到了真凶，亦或是臣临时找几个该死之人抵充上去，都没有用，弑父这个罪名，一定会在民间流传！”
温柔坊里，叶东来得意地将酒一饮而尽：“这世上，从来不乏眼观世事皆阴谋的人。唐治，洗脱不了嫌疑了，就算他抓几个替死鬼，做证据做的天衣无缝，也一定会有人找出一万种理由，证明这是唐治弑父。”
“这，是死结！”
叶东来一边给自己斟着酒，一边志得意满地道。
“这第四么，那就是，我这是给令月公主交上的一份最好的投名状。”
律子衍担心地道：“令月公主，只怕并没有弑兄之意，这件事，不会触怒她么？”
叶东来微笑道：“你不必担心。这就像贺兰曌当年杀了她的儿子，她知道，让这个人去死，对她才是最有利的。但她无法下达这个命令。
而一旦有人号准了她的脉搏，替她把这件事做了。木已成舟的情况下，她也只会欣然接受。更何况，令月和唐仲平的感情，没有那么深厚。”
“宗主所言，有理。”
律子衍还是觉得叶东来太冒险了。
这么做，的确能暂时得到令月公主的全部信任，但真就没有后患么？
丘神机也冒险了，他也得到了，可最终还不是……
但他不敢说这么扫兴的话。
叶东来道：“还有一个人，也该死。他死了，令月公主身上的唐家的烙印才会更明显。”
律子衍目光一闪，道：“贺兰攸暨？”
叶东来道：“不错，正是令月公主，那个同床异梦的丈夫。”
“你侦伺一下此人的行动。我要找一个机会……”
叶东来道：“找一个他和令月公主同行的机会，以刺杀令月公主的模样，将他这只可怜虫干掉。”
律子衍目光一亮，赞道：“宗主这一招妙啊！唐仲平已经死了，令月公主若再遇刺，唐治背的嫌疑就更加没法洗了。而成了寡妇的令月公主，呵呵，她本来就一直被看作唐家人，到那时就更加没有瑕疵了。”
叶东来点点头。
因为刺杀孟姜一事，办得灰头土脸，以致在叶东来面前颜面无光的斗院院主傅兰辞忙道：“宗主，这件事，交给属下来办吧。”
叶东来摇摇头：“不必，刺杀，你们斗院虽然更专业一些，但这种事，侦院也不是办不了，更何况，这次的行动，非常依赖计划的侦伺。”
傅兰辞羞愧地道：“是！”
叶东来一笑，道：“孟姜本来就不好对付，你的人就算追上了他，能否成功，我也不敢保证。只是因为，你派去的人，同样不知道我们的真正底细，这才放心让他们施为罢了。
一次失败，不必放在心上。”
傅兰辞又是感动，又是羞愧，道：“是，属下记住了。”
叶东来道：“我不叫你去做这件事，并不是让你无事可做。”
他的目光深沉了下来：“唐治，已经树大根深了，想扳倒他，很难，很难。我们得把他根系下的土，一点点地用水冲天，让他的根都裸露出来，到那时，再兴一阵大风，才吹得倒他。”
叶东来转眼看向傅兰辞：“接下来，你会很忙。今夜，且饮酒，明日自有吩咐，叫你去做。”
东宫正殿上，徐伯夷转过来转过去，反复思量，种种毒计一一浮上心头，权衡一番，再一一推翻，最终绝望道：“臣没有办法，完全洗脱殿下的嫌疑。这件案子，就算大白于天下，也是没用的。”
“这一计，太毒了！无论殿下怎么做，天下总会有人，认为是殿下弑父。千百年后，依旧会有人如此认为，殿下将永远背上这个骂名……”
徐伯夷越想越悲愤，为对手毒辣的手段而心惊。
千年之后？
唐治摸了摸鼻子。
这个时代的人相信因果轮回，相信今生来世，看重传承衣钵，看重身后之名，但……这些方面对唐治的心理约束实在有限。
虽然他不至于说出“我死后，管它洪水滔天”那么不负责任的话，但千年以后，也太遥远了。
后人是夸我还是贬我，有个鸟用。
唐治泰然道：“无妨，不要想那么远了，你就想想，这件事，眼下于我，有何危害，我该如何应对？”
“眼下？”
徐伯夷拍了拍额头，也是，眼下这一关若过不去，还谈什么将来。
徐伯夷马上重整思路，道：“消息是瞒不过，也是不能瞒的，越瞒越解释不清了。只能任它公开。”
这判断与唐治一致，唐治道：“不错！”
徐伯夷道：“消息一旦传开，与殿下大为不利。不过，如果陛下春秋正盛，又有许多子嗣可以选择，才会对殿下产生极其严重的影响。
不然的话，应该动摇不了殿下的位置。”
“嗯，所以，孤与其盲动，莫如不动，这个时候多做多错，不做不错？”
徐伯夷想了想，叹息道：“似乎，也只能如此。如果，殿下的母亲还有兄弟，不会怀疑是殿下所为的话。不然……还是摆脱不开的麻烦。”
徐伯夷苦着脸儿道：“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辩白又无力，丑闻缠身，殿下只怕来日登基大宝，也是会有阻力的。”
“我不想向祖母一样，只能养几个酷厉之臣，用大杀特杀的办法，去扫清脚下的障碍。”
唐治皱起了眉头：“这一招，看以简简单单，还真的无解呢。孤正是因为一时想不出解招的办法，才唤你来。
只是，事情做到这一步，那真是神仙来了也没辙。看来，这个骂名，孤只能背起来了。”
唐治目光闪动，缓缓地道：“孤是不会凭白背上这个骂名的，这个人，我一定要找出来，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第661章 万象，难得糊涂
唐治目前的处境就是，尽管他提前得到了消息，却没得用处。
不管他做出任何反应，或者不做出任何反应，或者像一个事先毫不知情的人一样，适当地做出一些反应，他都无法摆脱嫌疑。
黄泥巴粘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根本没得洗。
也许，此番提前得到消息，只是证明了燕八剑的忠诚，还有就是，在心理上会让他有所准备。
天光大亮，四百通鼓声，在洛邑各处响起。
这座当世巨城，从沉睡中苏醒了。
道道炊烟起，重新焕发了烟火气。
东宫这边，徐伯夷不动声色地安排着车驾，按照事先定下的行程，今日皇太孙是要去巡阅国子监的。
东宫里，如今只有唐治、小谢和徐伯夷三人知道唐仲平被刺杀，他们如今只能佯作不知，继续原来的行程安排。
国子监这边，分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等学科。
国子学、太学、四门学主要培养的都是高级后备干部。
律学、书学、算学的学子则主要是专门的技术人才，将来当的也是技术官员。
这种地方，唐治当然要予以重视，因为他将来治理这天下，少不了各种人才的辅佐。
教育和入仕制度，是相互联动的，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而且治大国若烹小鲜，到时候偌大一个国家，发展各不均衡，问题方方面面，他也不能像在陇右一样大刀阔斧、为所欲为了。
以前，有朝廷给他兜底。
以后，他要为天下兜底，任何一条决策，安能不予慎重。
一旦朝令夕改，则威信丧尽，而付出的代价，则是劳民伤财。
皇太孙仪仗浩浩荡荡，往国子监而去。
国子监这边，也早已洒扫披红，全员换上新的衣袍，列队等候皇太孙驾到。
太仆寺那边，连夜得了燕八剑派人传讯，值夜官员大惊失色，赶紧连夜拟了公文，带着公文上街，这才应付了巡街的军士，去把太仆卿和太仆少卿等大小官员请回了太仆寺。
太仆寺里一众官员全抓了瞎，研究了半夜，也没议出个章程出来。
最后决定，还是如实禀报圣人，如果有追责，那也只能受着了。
于是，开市鼓一敲，太仆寺便中门大开，只等那报讯人进城。
毕竟，他们现在所知有限，不能跑进宫去报一声丧，圣人再问什么都答不上来吧？
马匹已经准备好了，那典牧令、典牧丞一到，太仆寺卿已经扳鞍上马，对他们喝道：“不必下马，随我来，边走边说。”
一行人打马如飞，直奔皇宫。
大内，亿岁殿。
贺兰曌早晨起来，洗漱完毕，正用早餐，宫外的消息就传进来了。
“宣！”
贺兰曌茫然半晌，才吩咐了一句。
似乎还很淡定，但她的筷子还拿在手里，直到女官提醒，才清醒过来。
太仆寺卿、少卿，带着典牧令、典牧丞匆匆赶到亿岁殿，一路小跑，呼哧带喘的。
珠帘后面，贺兰曌端坐在榻上，沉声道：“发生了什么，仔细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