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824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其一,因为淮南要煮盐。

所以,大片的土地,覆盖着草、树,尤其是一些荒滩,朝廷是有严格管控的。

禁止开垦。

目的就是为了淮南煮盐做燃料用。

而刘钰是双管齐下的策略,要直接把这些土地变成可以开垦。

四川盐把两湖地区抢到手,让淮南盐衰退,是一招;另一招就是晒盐法推广,晒盐法可以与盐票配合,但不容易与盐引配合,制度改革算是软件更新,为硬件更新做准备——这正是大顺的奇葩之处,先软后硬,很难做到先硬后软。

这两招一下,淮南盐区即便不废,但大量的草场、林区,存在的意义也就不大了。

都可以开垦。

其二,小农区,和资本投入的大规模土地垦荒区,二者并不重合,互不影响。

很多荒滩,只能大规模的资本投入,才有利可图。

小农搞,三年就得撂荒跑路。

比如这些滩涂盐碱地,是可以种棉花的。但,不是小农的种法。

种一亩地的棉花,需要一亩地的草、一亩地的轮耕田、一亩地的养地田。

比如,甲地种棉花,乙地要种草,用乙地的草,覆盖甲地,防止太阳曝晒水分蒸腾出现盐碱现象。

丙地则种苜蓿、蚕豆、金花菜等,不要空着,防止土地反盐。

而丁地,则预备第二年要覆盖棉田的草。

这是淮北地区的老经验,但显然这不是小农玩得转的。

要小农种,最多三年,土地盐碱化、失去肥力,种啥也不会长的。

资本投入则不同了,人力又便宜,地也便宜都是荒滩,而苏南即将迎来一波对外出口的新高峰,正是急需棉花的时候,如何能不赚钱?

其三,还是蒸汽机的使用。

水利设施,也需要动力提水。

大规模的农田,才让拥有者有改良的动力,也有改良的资本。

哪怕是挖水渠呢,一户户小农是不可能挖水渠的。要么归集体所有,要么归资本所有。

伴随着苏北盐业和运河产业的瓦解,大量的失业人口,都可以提供廉价的劳动力。

要是不想去南洋的种植园,那就留在苏北摘棉花呗,或者去松江府当包身工去工厂干到死。

故而刘钰对这一次盐业改革的想法,就和别人大为不同。

比如朝中整天头疼的“川盐侵楚”问题,别人老想着怎么杜绝,刘钰的思路则是直接把楚划给川,在扬州收盐税,和在某种意义上另一个时空的大顺革命老区夔州收盐税,有何区别?

让楚地归川盐,那不就没有“侵”这个字了吗?类似于不给钱就不算卖的思路,这不问题就解决了吗?

原本不得不把两湖划给两淮,是因为运河和盐业之重,关系到大顺的财政。

现在运河被海运取代、紧急财政被对外贸易取代,这还非得把湘楚归两淮,这不就是标准的刻舟求剑思维?

让淮南烧木柴煮出来的盐,逆流而上到武汉;去和用天然气煮的盐、顺留而下的川盐去争。哪来的自信呢?

这种自信的先决物质基础,是一种冒着黑烟、逆流顶风也能运货的船。但显然,现在并没有这玩意儿。

只要没有冒着黑烟能逆流而上的这玩意儿,便不收盐税都争不过,这是明摆着的事。

大顺对准噶尔战争的结束和对俄勘定边界的完成,陕资入川就已是必然了。江南顶不过徽商,难道在陕西投资种树?不去四川去哪?这时候要推一把,而不是往回顶。

第680章 决胜千里之外(七)

这件事既需要朝廷内部的影响力推动,需要说服皇帝。

还需要的,就是借助这种资本流动的大势。

现如今的大顺,一共四大资本集团,每个资本集团的后面,都站着不同的势力。

如今资本实力最强,但根基最浅的,就是背后站着皇帝、刘钰和一众大顺的老兄弟勋贵们的松江府财阀集团。

通过股份制的垄断整合,以及朝廷将各国商馆迁徙到松江府的行政干涉举动,使得这个资本集团在二十年内异军突起。

利用封建王朝的朝堂力量,干掉了背后势力最弱的广东买办集团。迫使原本依靠澳门和广州的买办集团,要么转行去走私鸦片,要么北上松江府“投诚”,顺便逼出来一个随时可能爆发的岭南大庾岭起义。

除此之外,还有三个资本集团。

以江南士绅为后台势力;以宗族关系和师生关系、门客体系为支柱;手里捏着盐与运河这两个摇钱树的两淮资本集团。

脱胎于两淮盐业,江南地区商业竞争的失败者、依靠大顺对准噶尔战争和移民西域而东山再起,背后站着西北军功新贵、西南改土归流和入藏军功新贵的陕西资本集团。

脱胎于前朝两淮盐业,经历过大顺开国拉锯战胜利后被大清洗的旧晋商集团的漏网之鱼,在大顺犁庭扫穴、收服漠北、与罗刹勘界之后重新崛起的,以山西人和京畿达官为后台的山西京畿资本集团。

如今这四大资本集团闹了出三国演义。

晋、京资本集团,全程看戏。

反正他们的主营业务,是蒙古的皮货、盐、碱、往罗刹国卖的大黄、茶叶,给蒙古贵族放高利贷、卖烟草、烈酒。

他们在国内的势力重心是山西、蒙古;国外的势力重心,是圣彼得堡;重要的交易口岸,是色楞格河、贝加尔一带。

南边的事,他们既不想插手,也没能力插手。强龙还不压地头蛇,猛龙还不过江呢,况且他们南下的话哪里算什么猛龙呢。

剩下三家,则就很有意思了。

大顺日后的战略重心,是南下。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战略变动,燧发枪配刺刀加棱堡,使得深入潜意识的北方威胁其实已经消失了。

罗刹人就算自古就是食草民族,现在都不能以五千人规模过西伯利亚,那得是食苔藓民族才能办到的奇迹。

以史为鉴已然制度化思维的大顺虽有隐约感觉到了这种变化,但很难这么快完成战略重心的重新调整。

整个战略布局的改变,包括运河、盐政种种,都要与这个大战略相配套。

南下的南,是以京城为中心点的南。

包括入藏、缅甸、西南改土归流、南洋、印度等等方向。

陕西资本集团的崛起,和大顺征准噶尔、移民西域、在蒙古高原修棱堡驿站,有直接关系。

北方战争结束之后,大顺又开始加强西南改土归流的强度,开始驻军雪山,开始对川西高原进行围剿。

调动的主要兵力,肯定还是西京军。

而西北边军和陕西资本集团的关系不言自明,伴随着西南改土归流政策的加剧,陕西资本凭着对置办后勤的熟悉,开始大规模入川。

他们背后的军中新贵阶层,和刘钰的关系都不错。

一方面西北边军里有不少青州军的老人,另一方面是刘钰主持的军改给了他们这么容易立功的机会。

刘钰不是权臣,皇帝让他死,他除非提前跑路否则必死的那种,最多算条看起来很老实的忠犬。

但不是权臣,并不代表他在西北这边没有威望和影响力。调动军队他肯定是调动不了,写封信让人帮个忙还是很容易的。

现在看南方的局面,就非常清晰了。

从资本的角度看,是松江府财团和陕西财团,想要合伙弄死两淮财团。

陕西资本集团非常想要湘、楚这两块大市场,河南占不了,但湘楚人口也足够让卖盐大赚一笔了。

松江府资本集团,非常支持废运河,也非常想要大量的资本流入,以便于他们对外扩张,攫取世界市场。想要大量资本流入,那就得干掉一拨人,吃他们的血肉,干谁?

反正是既不可能去干老死不相往来、全程看热闹的在蒙古放贷往罗刹卖茶的那群人。

也不可能去喝那些隔着八丈远,而且明显吃不饱的陕西资本集团,自然也就只能是琢磨着吃两淮资本集团了。

站在朝廷内部势力和路线斗争的角度看。

当年的榆林、延安老兄弟勋贵们,现在找到了新的发财路子,那就是海外扩张。

而这几年征准、西南改土归流、入藏崛起的新军功勋贵集团,他们极度渴望战争,他们是最能理解什么叫“独汉以强亡”真正意义的一群人,巴不得在边境地区整天打仗好刷军功——朝中喊着要郡县汉四郡静海军节度使胁迫缅甸等口号最响的一群人。

西南和入藏,四川都是最好的基地。那么,让四川发展起来、让四川的盐收到钱便于周转军费,他们肯定是支持的。

这就是路线斗争问题。

以刘钰为首的老勋贵集团、和以这几年战争爬上来的新军事贵族集团,是强烈要求对外扩张的。

而对外扩张的前提,是内部稳定,是内部能收的上来钱,是内部不要把钱花费在高额的修运河、赈济洪泽湖每年洪灾上。

要把钱用在造军舰、造大炮、买军装、发军饷上。

这群人,是油门。

而以两淮盐业、运河贸易为经济基础的士绅集团,他们则是帝国的刹车。

他们保守,因为他们的财富来源于地租,对外扩张的好处他们没看到,只看到刘钰打下南洋、大量稻米入境之后,他妈的原本卖一两银子的租子,现在只能卖八钱银子了。

对外扩张抽象上来讲,对帝国是有好处的。

但要考虑大顺的特殊性。

英国的保守派,包括土地贵族、乡绅集团,他们支持对外扩张。

因为,他们的地租和英国的呢绒出口息息相关:呢绒不是英国特产,荷兰法国西班牙葡萄牙普鲁士奥地利,全都能搓呢绒。

不进则退。没有退路可言。

大顺的保守派,尤其是乡绅集团、土地主,他们为什么支持对外扩张?怎么可能支持对外扩张?

丝绸生丝,不是呢绒。

对不起,全世界最优秀的货就在我这,爱买不买。

不买?不买就学法国,搞国产替代,三年之内差点让高端丝织业崩盘,里昂的高端丝织工匠怒骂科尔贝尔的“遗毒”;或者,不买就学瑞典,拍拍脑袋,要在靠近北极圈的斯德哥尔摩养蚕。

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江南的生丝不愁卖。哪怕到太平洋铁路修好的年代,西海岸港口的生丝也是往东海岸的重要货物。

坐在家里也能收钱,拿着枪炮打出去也能收钱,而两者收的钱是一样多的,谁脑子有病啊往外打?

哪怕是松江府集团,那也是被刘钰用鞭子抽、顺便在棍子上绑个胡萝卜抽出来的进步。实际上,去大西洋夺取东方贸易主导权的效费比,现在看真的不怎么高,如果不提前考虑工业革命的市场问题的话。

毕竟当买办躺着赚钱多舒服啊,英国东印度公司不也想躺着赚钱卖东方棉布嘛。

只是其国内的羊毛地主阶级势力大,不准他们躺着赚,用套上议会皮的封建铁拳教了教他们,让他们明白谁才是真正的统治阶级。

况且来说,对外扩张,需要税收,税改动的谁的利益?南洋物产的大米疯狂往国内运,稳定国内米价,动的又是谁的利益?

甚至于,刘钰整合了对外贸易的力量,动用各种手段快速完成了垄断,后果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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