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541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显然,他要离开荷兰了。于是在走之前,对我们进行了恶意的报复,因为他没有在这里,得到他想要的东西——自由贸易。”

“在他不知道普奥密约的情况下,他的做法,是绝对恶毒的。”

“大议长安东尼,坚持了底线,坚持了共和国的利益,不接受自由贸易。所以,他要在走之前,把大议长搞下来!”

“威廉殿下,坚持了底线,坚持了共和国的利益,不和他合作。所以,他要在走之前,把威廉殿下架在火上烤,煽动无知的市民,逼威廉殿下接受执政官的位子。而如果普奥没有达成密约,威廉殿下不可能接受执政官的位子,这就是让威廉殿下出丑。”

“这种人的内心,简直比毒蛇还要恶毒!”

“最恶毒的女巫,也无法和他的内心比较黑暗、狭隘和丑陋。”

通骂过之后,在场的所有人的脸色,都滴滴答答地落着冷汗。

这是普奥达成密约了,形势彻底不一样了。这些恶毒计策的最大的基础:法普同盟,不存在了。

可是,现在想来,如果普奥同盟没有达成呢?

今天又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现在,此时此刻,威廉殿下可以顺势而上,接受执政官的位子,对法宣战,打这场必胜的仗。

可若是普奥密约不成,威廉殿下又将如何面对那些充满期待的、幻想的、被煽动起来的荷兰民众?

当初他创办刊物的时候,没人在意。就觉得这是个财大气粗的人,在借用报刊宣扬一下东方文化,属于闲的没事干,有钱随便花,把小册子的价格补贴的那么低。

整体上内容既有低俗也有高雅深邃,偶尔也就是每期都有那么几条“荷兰笑话”,那也无伤大雅,这种程度的讽刺作为平日闲暇时候的笑谈,还能作为贵族舞会时候的消遣。

谁也不曾想这个内容经常低俗的小报刊,居然是为了……为了报复的。

再联想了一下来到欧洲,就去彼得堡搞了个大新闻的余悸,再看这件事简直就是充满了恶毒。只怕是他来的就是,就考虑到了,要是不能达成自由贸易,那就要毁掉一些人的前途。

擦掉了冷汗,心慌之后,奥兰治派的这些人终于发出了一阵阵笑声,对刘钰的行为进行了多方的讽刺。

说了很多,但若总结成汉语,大约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不成全,你纵智计百出,又有何用?”

看起来天衣无缝的恶毒报复,现在似乎已成了一场笑话。

本廷克伯爵举起酒杯,笑道:“我们应该感谢这位侯爵大人,他的报复,成全了我们。如果不是他处心积虑的报复,民众又怎么会在这个关键的时间里期待威廉殿下成为执政官呢?”

“敬那位睚眦必报的侯爵大人!敬,七省的执政官,我们的奥兰治亲王殿下!hoera!”

在场的奥兰治派的人,纷纷举杯,一起呼喊道:“hoera!”

畸形且佝偻的威廉,努力坐直了身体,脸上露出了微笑。

在下属三呼万岁之后,他豪情万丈。

“向阿姆斯特丹,进军!”

第354章 光荣复辟(下)

当七省共和国为了稍微集权开了一年会什么结果也没开出来的时候,威廉毫无作为,也不行动;当七省共和国为了不降低累进税和遗产税,在联省议会吵了三个月架的时候,威廉依旧无作为,也不行动;当七省共和国最后一支野战常备军被裁撤,只剩下南边尼德兰地区的堡垒守备队的时候,威廉还是无作为,更不行动。

如今,他却喊出了豪言,要向阿姆斯特丹进军。

因为,他主动做事,要给出承诺。

而现在,他什么承诺都没给,是被荷兰的民众请去的,不是他许诺了政策和改革后,自己去的。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

他没有什么雄心。

他老婆的雄心也就是亲英,反法。

奥兰治派唯一一个有雄心的本廷克伯爵,设想着效仿大明内阁制度,畅想未来,只觉得今日是个完美的开始。

只要能够在如此优势的外交局面上,击溃法国,甚至让法国赔款、羞辱法国,那么奥兰治家族将再度拥有军中的无限威望。

有了威望,有了枪杆子,才能改革、集权、改税、逐步进化为大明内阁秘书制。

第一步的进军阿姆斯特丹,很简单。

从弗里斯兰到阿姆斯特丹,很近很近,比从天津卫到京城九门都近。

威廉四世靠着旁支绝嗣的继承,靠着神罗内继承远房亲戚的地产和庄园,早就是荷兰的首富了。在荷兰,有钱就好办事。

本身弗里斯兰又是奥兰治派的大本营,他在三个省都是终身的省执政官,手里有钱也有兵,有一支两千人左右的部队。

阿姆斯特丹没有部队,联省议会手里也一个野战军团都没有,为数不多的部队全都蹲在南部边境守堡垒。

与其说是向阿姆斯特丹进军,不如说是向阿姆斯特丹武装游行。

民众是支持的,但民众呼喊的口号、发泄的怨气,有些吓人。

担忧荷兰最有权势的那些人惊诧莫名,本廷克伯爵建议道:“在进军之前,我们应该迅速前往阿姆斯特丹等地活动。”

“告诉那些大商人,我们会延续过去的政策,既不会增加遗产税,也不会增高累进税。军费可以靠贷款来解决,靠民众的热情来购买国债。请他们一定放心,民众呼喊的那些、渴望的那些,我们绝对不会顺从那些刁民。”

“我们一定要搞清楚,我们最应该高调宣告的,是对法宣战,而不是内部改革。即便要改革,也要在获胜之后,有了军队的支持和足够的威望才行。”

“至于说和大顺那边的贸易,这只是个引子,我们可以低调处理,延续已经签订的条约。反正刘钰要前往凡尔赛宫,他很快就要返回中国,我们可以告诉民众,我们会派人去中国和他们谈,但实际上……只是假装让民众知道我们在争取就好。”

这几句话可谓高屋建瓴,直指本质。

谁敢对荷兰的商人阶层动手,谁就当不了执政官。就像谁敢对天朝的地主动手,谁就当不了皇帝一样。

威廉三世、威廉二世,这些打了一辈子仗、威望爆炸,乃至于还兼任英国国王的人,不也是一旦准备集权,就坐不稳吗?威廉四世如今的条件比家族的前几代差的远了,明知道想要集权,最终还是要和商人、寡头们作对,但至少现在不是时候。

威廉很同意本廷克的想法,事实上他其实也知道自己这两把刷子,也知道本廷克伯爵对奥兰治一系的忠诚。直到他死后,他的英国老婆才最终逼的本廷克伯爵告别政治,从此隐居,眼睁睁看着荷兰被摄政女执政官的娘家英国一点点吃掉。

但此时威廉还没死,自是从谏如流,连忙派人去通知各个城市的一些重要人物,一些基本的政策不会改变的。

这边要悄悄给大商人们承诺,这边还要借助荷兰百姓的愤怒情绪。

本廷克伯爵的意思很明确:对人、不对事。

政策的大方向,是没错的。

错的,是大议长这个人,那些摄政派。

改革现在是不可能改革的,但要让百姓的怒火都朝着现在掌权的大议长身上发泄。

庄园外,高举着奥兰治派旗帜的民众越来越多。

威廉等人走出了庄园,面对着汹汹民意,本廷克伯爵“满含热情”地感激着民众的支持,并把“对人、不对事”的态度推向了极致。

“尼德兰的公民们!七十年前,类似的故事上演,法国人即将攻破阿姆斯特丹。”

“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尼德兰英勇的人民,冲进了联省议会,打死了大议长约翰·德·维特。”

“阿姆斯特丹的人们痛恨他,用小刀将他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以十个铜子一块的价格,卖给了阿姆斯特丹的市民。市民们纷纷吃了他的肉,宣泄心中的恨意。”

七十年前,发生在荷兰的吃肉泄愤的故事,更早三十多年,在大明也一样上演过。几乎是一样的剧本,敌军攻到了京城之前,活剐吃肉。

荷兰人当年选择挖开河堤,选择推举了威廉三世,终于挡住了英法联军,甚至最终逆袭让威廉三世当了英国国王,英国第一次尝试挑战法国的霸权。

如今这一幕和当年并不一样,但又有诸多相似之处。

本廷克伯爵要唤起的,就是民众对过去的虚幻记忆。

“七十年前,尼德兰的人民选择了奥兰治家族,将共和国从毁灭的边缘拯救了回来。”

“六十年前,奥兰治家族登陆英国,神风庇护,拯救了英国的新教徒,被称作‘新教神风’。”

“现在,六十年过去了。再一次,旧教的法兰西占据了奥属尼德兰,距离阿姆斯特丹近在咫尺……”

天主教总喜欢说什么君权神授,新教倒也差不多,会编造一些神奇的神话。

可能但凡靠近大陆的岛国,都会出现“神风”这个词。

而新教国家的“神风”,特指两次,神奇的是这两场神风,恰恰巧巧相距百年。

1588年,西班牙舰队进攻英国,遭遇了神风,最终失败。

百年之后,1688年,英国人请荷兰入关,前往英国当国王,以保护新教利益。

也是一场神风,英国舰队根本无法触动,威廉三世毫无损失地越过了欧洲最坚固的城墙——英国海军。

世上本没有什么神,但巧合加上迷信,也就成了神。

就如同若是天命不绝炎汉,丞相北伐成功还于旧都,再兴汉室,只怕那天下真就没有不姓刘的敢觊觎大位了。

奥兰治家族也是这样。

八十年战争的时候,奥兰治家族的莫里斯亲王,军改成功,让荷兰一举成为欧洲军事强国。

百余年前,荷兰人赶走了奥兰治家族,结果遭到了瑞典、英国、法国的三国反荷同盟的攻击。

关键时刻,又是奥兰治家族的威廉三世站了出来,愤怒的民众活剐了大议长。

人们开始怀念奥兰治家族的时候,神奇的一幕幕就接连出现。

伦敦大火;英国鼠疫;意外涨潮荷兰舰队突入伦敦突袭军港成功;特赛尔海战荷兰75艘战列舰以少胜多战胜了130条战舰、92艘战列舰的英法联合舰队;海战结束半个月,西班牙、神圣罗马帝国,加入荷兰,组织反法同盟。

然后就是英国光荣革命,神风吹起,威廉三世有如神助,没有任何阻碍的越过了英国的海上长城,英荷共主,荷兰自此少了一个大敌。

奥兰治家族是“上帝神迹”、“新教神风”、“新教救星”,乃至于隔着八丈远的腓特烈大帝的爹,还琢磨着给自己刷个奥兰治血统,要抢新教救星这个头衔。

一方,是宛如神迹。

一方,是第一次赶走奥兰治家族,被英法联军差点灭国;第二次赶走奥兰治家族,持续至今四十年,荷兰持续衰落,肉眼可见,阿姆斯特丹四十年无战争人口不增反减。

内核原因,是导师说的“商业资本从属于工业资本”。

可这年月,没有一个荷兰人能懂得这个道理,他们感性而愚昧的认知下,那就是奥兰治家族,是荷兰的救星。只要奥兰治派上台,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本廷克伯爵的演说,也正是抓住了这一点。

“对人、不对事”。

那么就是要空对空,给一些血统,增加一些神圣性。人与人之间不平等,所以神圣才说得通,所以只要换个血统神圣的人,一切就都好了。

要是对事的话,那就麻烦了。

政治承诺,就得谈一些现实的东西。税制怎么改?集权怎么弄?军费谁来出?税率变不变?工商业资本怎么控制?

这些东西,若要许诺给百姓,那奥兰治家族就坐不稳执政官的位子。

这种“对人不对事”的虚空演说,说到最后,本廷克伯爵更是开始猛打鸡血,说的全是毫无意义的废话。

“奥兰治家族,从不谋求执政官的宝座。”

“但当祖国面临威胁、当我们的新教信仰面临天主教的反扑、当祖国的尊严受到了践踏、当祖国的人民受到威胁的时候,奥兰治家族总会挺身而出。”

“如果只有坐上执政官那个座位,才能为祖国更好地谋求利益、更好地服务于祖国的人民,奥兰治家族也不会怯弱而虚伪地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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