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1096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傍晚时候的暮色,更让那些乱飞的窜天猴显得非常骇人。

大约2000枚窜天猴,在几轮齐射之后,全部扔了出去。

在堡垒上的西班牙和法国贵族,看到了让他们永生难忘的景象。

“那……像是地狱。”

法国土伦舰队的代理司令德·拉·克鲁,望向远处的直布罗陀城镇,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这些毫无准头的原始火箭,凭借着比重炮方便的发射速度,在很短的时间内早就了一场两千枚的齐射。

落在城镇中的火箭,或者装的是大量火药的爆炸弹,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或者,装的是用提炼的石油和溶解的橡胶混合而成的胶质,在地上炸开后,四处飞溅,无论是落在那里,哪怕是落在水面上,也会持续不停地燃烧。

2000枚火箭,大约有350枚落在了直布罗陀小镇上,其余的散落在周边广阔的范围之内。

甚至,连光秃秃的直布罗陀的石头山,像是也被点燃了一样。

橡胶和硫磺燃烧的刺鼻气味、以及橡胶特有的浓密黑烟,夹杂着小镇上居民的惨叫,防守士兵的哭嚎,将镇上的房屋全部点燃。

码头上停靠的几艘英国的军舰,也被这些油乎乎的粘稠东西沾上,很快,军舰的火药库就发出了一声震撼的巨响,将这场焚烧小镇的惨剧拉向了最叫人震撼的场景。

冲天的火柱引发了强烈的旋风,冲天而起的黑烟在黄昏中即便在几十里外都能看到,浓烈的火焰伴随着旋风卷动,将傍晚都映照成了一片红色。

混乱中,小镇上的居民只能疯狂地向外逃窜,有的往大海里跳,有的往石山上跑,更多的人堆积在海滩上,惊恐而绝望地看着小镇里出现的巨大火龙。

《圣经》里并未描述地狱到底是什么模样,当然《古兰经》里也没有太详细说火狱啥样,人们也只能想象自己见过的事物,于是这场大火,在这个天主教徒、新教徒、摩尔人、犹太人聚集的小镇上,跨越了宗教之间的差异,成为了不同宗教的地狱火狱的共同模板。

视觉的魔焰。

嗅觉的硫磺臭味和烧焦尸体的怪味。

听觉的哔啵作响的燃烧声和火柱卷起烟尘后诡异的啸声。

这一切,都让这里的人在直观上,有一种末日将至的恐慌。

大火整整烧了一夜,大约400名平民葬身火海,直布罗陀所有的建筑几乎都被烧毁,包括码头上泊靠的船只。

不过,驻守在这里的英军,损失并不大。

4200人的守军中,只有大约100多人伤亡,因为火箭只要是冲着城镇去的,是以在壕沟和堡垒中的英军并未遭受到巨大的损失。

然而,英军的指挥官却明白,直布罗陀的守卫工作,已经到了最艰难的时刻。

昨天晚上的大火,焚毁了小镇、码头。

也把小镇上几乎所有的粮食、蔬菜、水果、店铺、面包店、甘蔗酒等,全部烧毁。

之前法国人攻下梅诺卡岛后,英国就选择往直布罗陀增兵,这4200名守军中的大半,都是在梅诺卡岛解围失败后加强到这里的。

不过,粮食并不太多。

因为英军在梅诺卡岛失陷之后,很快拿回了制海权。而西班牙一直是中立态度,小镇上的英国商人、犹太人、摩尔人等,也可以不断地和当地驻军做生意。

驻守在这种地方,每天都需要大量的新鲜蔬菜和水果,否则坏血病就会让这些士兵失去战斗力。

是以,储备食物只有一些咸牛肉、麦子,以及一些作为军需的少量烈酒。

因为之前掌握着制海权,所以这边的军需置办,都是就地购买为主的。

一般来说,小镇是非常安全的。

因为石头山的阻挡,此时正常的大炮,是无法威胁到小镇的。除非从海上进攻,但从海上炮击,炮台又会把海上的军舰击沉。

万万没想到的,便是大顺的海军突然楔入,不但把地中海的制海权重新夺回到法国这一边。

更是利用这种诡异的仿佛东方魔法一般的火炮,将原本安全的小镇烧了个精光。

这里不是三十年真正的中欧,这里是英国从西班牙手里割走的,是以英军在这里之前是不能明抢和就地抢劫筹粮的,军纪还算可以,还要制造一种买东西给钱的表象。

加之英国为了吸引更多的人、尤其是被西班牙的宗教政策所讨厌的犹太人、摩尔人、以及新教教徒来这里定居,整体上还是维系了小镇的商业氛围。

现在一把火把小镇烧了个精光,即便守军损失不大,可补给却立刻就成了大问题。

“如果海军不能对我们进行有效的支援,那么我们最多撑到今年的十二月份。十二月份的冷风,就会让所有的守军都失去战斗力。中国人焚烧了城镇,也就等于焚烧了我们取暖的木柴、我们在战时可以征调配给的补给品。”

面对着被火焰和那种诡异的大炮轰炸成灰烬的小镇,驻扎在此的英军指挥官如是说到。

第090章 攻防心理(四)

然而,英国会派海军来支援直布罗陀吗?

事实上,在这场大火的几个月前,也就是大顺的海军出现在直布罗陀,并且击败了爱德华·博斯克恩的舰队后,伦敦就出现了混乱和恐慌。

关于中国人将和法国人、以及流亡的詹姆斯党人、天主教徒、苏格兰人、爱尔兰人一起登陆英国、并且要把英国每个国教徒强制改信天主教或者佛教或者他们的儒教的传言,就层出不穷。

本来就是多事之秋的时候,总是祸不单行。

老国王乔治二世的身体,又出了大问题。

毕竟也是年近八十的人了,而且因为饮食结构的问题,便秘是不可避免的。老国王依旧很久没有露面了,据传闻,说是一次拉屎的时候,用力过猛,八十多岁拉屎用力过猛出大血,很正常,具体如何无人知晓,但这些天确实一直没有露面。

如果,英国此时不处在转型期,那么凭借其政治传统,老国王没了,新国王接班便是了。

然而,现实是英国此时的内部矛盾,非常的剧烈。

国王的继承和交接问题,不只是简单的接班,而是很可能面临一场政治上的巨大清洗。

因为,现在掌权的,是辉格党。

而王位继承人、国王嫡长孙身边的王孙党领袖人物,是约翰·斯图尔特。

身上的标签,真的很标签化:苏格拉、托利党、王权压制党争主义者。

约翰·斯图尔特的政治思想,得自于博林布鲁克子爵,并且常年在小王孙的身边灌输博林布鲁克子爵的政治思想:贤君明主、爱国君王、废除党派、消灭党争、恢复传统。

【人类分为两种:愚昧的芸芸众生,和少数的尊贵精英。值此各阶层见利忘义、私利泛滥、传统凋亡、政治肮脏之际。那些出身高贵、才干出众者,理应站出来,将国家从龌龊者和腐败者中拯救出来,并且取代他们,由道德高贵的人治理国家】。

【英国已死,对利益的追求无处不在,掌权者肆意掠夺财富,罄竹难书。这一切,都因为英国的自由的传统精神已经死亡和凋零】

【而回归英国传统的宪制和自由的原则,必须有赖于一位伟人的出现,也就是一位真正热爱英国的国王,才是英国仅存的希望】

【只有依靠一位真正的、超越了党派之争的、凌驾于所有宗派和政党之上的、能够任用贤人和道德高尚的精英而不是因为党派的利益而选择执政的、伟大的国王,才能改变这个已经腐败了的民族,被糟践了的传统方可恢复他所失去的美德】

基本上,博林布鲁克子爵,是希望恢复英国那种“传统的宪制和自由传统”,是和伏尔泰描绘中国差不多的玩意儿的,自己为英国编造了一个他幻想的传统。

因为这是个复辟党、詹姆斯党人、跟着小王王位僭越者混的乡绅、已经被辉格党大权独揽之后几次对抗都败的一塌涂地的人,嘀嘀咕咕编造的这些根本不存在的传统,实际上只是在反对辉格党的寡头政治。

他不支持绝对君主制。

但他认为现在辉格党得势,非得一个真正的、凌驾在党派上的君主,才能干爆辉格党。

而他所鼓吹的“传统的、道德高尚的贵族乡绅”,也基本上只存在于扯犊子中——凡是政治不得意的、被排挤的、无法进入宫廷的,似乎全都“道德高尚、怀才不遇、小人当道君子难行、真正的君子在乡村郁郁而终冯唐易老李广难封、朝政把持着寡廉鲜耻的小人手中”。

但凡有党争的国家,都差毬不多。舆论上,得势的一定是“小人”、党争失败的一定是“君子”。

至于他所鼓吹的传统,到底是个啥玩意儿,真的挺抽象的:好的、道德的、不自私自利的、有奉献精神的……总之,一切褒义词,都是传统。

而与这些褒义词相对的,那都是不传统的罪恶,而现在这么乱的原因,就是传统尽失云云……

这连旧瓶装新酒都算不上,各国扯犊子都这么扯,众正盈朝反对奸党的时候是这一套、新旧党争的时候是这一套、法革之后复辟还是这一套。

当然,博林布鲁克自觉关于党争问题的看法,也算是此时欧洲各国的很多传统的精英阶层的一个并不边缘的观点。

比如,华盛顿就说:【由于两党纷争所产生的天然报复心理,而使斗争愈演愈烈。在不同的时代和国家中,这种党派纷争的交替统治,干下了令人厌恶的罪行,本身就是一种可怕的专制的主义】

比如,杰斐逊说:【如果要和党派一起进入天堂,我宁可不去天堂】。

比如,孔多塞说:【法兰西共和国的基本需要之一,就是不要政党】。

当然,此时博林布鲁克子爵的这一套想法,很多都被灌输到了即将继位的乔治三世身上,也就是老国王乔治二世的孙子身上,因为老国王活着就是在盼着儿子死结果儿子真的死在了他前面,所以是孙子继位。

而都传言乔治三世可能用来取代纽卡斯尔公爵和威廉皮特的约翰·斯图亚特……这个,在英国市井里,基本上可以理解成吕不韦和嬴政的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

说是王世子死后,这位就和世子妃、也就是乔治三世他母亲,交往甚密,真假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是历史上七年战争签《巴黎条约》的时候,伦敦街头可是公开焚烧了他和王太后的纸人和长筒袜——因为有件事确实是真的,王太后还是世子妃的时候,人们问他约翰·斯图亚特的最大优点是啥?世子妃说他有一双修长的双腿,所以为啥要烧长筒袜其实还是烧这里面的隐喻。

这种男女关系,在英国不算啥大事。

但约翰·斯图亚特的政治意图,从未隐瞒。

【把英国同德国政治牵连切断,摧毁辉格党大家族的寡头政治,维护国王对议会的支配地位,塑造一种贤君明君支配议会而不是被党争支配的政治生态】。

并且,他素来认为,自己的事业是正义的。

而且,这种想法理论上是可以实现的。

因为,英国折腾了这么久之后,终于迎来了一位居然会说英语的国王!

而一个会说英语的国王,是斩断英国和德国政治牵连的前提。

现在乔治二世因为拉屎用力过猛,估计是悬了,毕竟也八十的人了。

而局势逐渐明了,那些英国的乡村党、托利党、被排挤在辉格党寡头圈子外的贵族们,顿时也都活络起来,开始支持还未继位的乔治三世,并且开始攻击威廉·皮特的政策。

说皮特多次对法国海岸的袭击,耗资巨大,除了他自己的面子和荣誉,什么都没得到,还为他制定了一个专有嘲讽短句【breaking windows with gold guineas】。

拿金锞子砸人家玻璃的傻吊。

说大顺对印度的袭击,都是因为威廉皮特咄咄逼人的海洋帝国政策,使得“因为在印度的激进政策,引起了中华帝国的警觉和恐慌,于是才选择攻打印度。如果不是这样的激进政策,中华帝国并不会向印度出兵”。

甚至对他进行一些人身上的、很不荣誉的、身体缺陷上的讽刺:他就是个被通风折磨的、心理燥郁的跛子……

等等、等等。

虽然,其实就大顺参谋部这边的看法,认为威廉·皮特耗资巨大去攻打法国本土、尝试失败的登陆,其意义非常重大,这使得法国人不得不把自己能够一战的主力舰队分成几部分,以保护他们的海岸线,避免被舆论攻击——这一点,大顺是非常了解的,因为明末的时候,农民军想要调动明军的时候,就去攻打有藩王的城市。

本质上,差毬不多。虽然法国没有藩王城市,但法国的宫廷斗争,使得国务大臣必须要抗住舆论的反噬,不得不做出错误的战略来分散兵力,防备英国的登陆。

但是,这种战略上的正确,一旦被反对派当做攻击理由的时候,那就是实打实的【breaking windows with gold guineas】了。

至于他们反对的真正原因,或者说深层次的阶级因素,后世老马有篇分析托利党和辉格党的文章里,已经说的很一针见血了。

他们是laudatores temporis acti【往事的赞美者】,是传统、是良心……但实际上,他们是地租的狂热的拥护者。

他们之所以对旧英国政治制度和宗教制度恋恋不舍,因为他们一直依靠这些传统统治着英国。

“托利党”是个神圣的名字。听起来是政治上的战斗的呐喊,是传统的保卫者,是往事的赞美者。

但“保护关税派”或者“地租受益者”,就是个凡俗的称呼了。

托利党人和其他资产者的区别,也就等于地租和工商业利润的区别。

地租是保守的,利润是进步的;地租是民族性的,利润是世界性的;地租信奉国教,利润则是天生的非国教徒……

把这些阶级问题一摆出来,不管是博林布鲁克子爵也好,还是约翰·斯图亚特的托利党也罢,支持他们的那些托利党人、乡村党人、乡村派、传统派,已经不想再打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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