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1017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奈何现在改不动、没法改。

陈亮的那套东西,朱熹一语道破,道统如果可以靠绩效打分,那么万一不及格呢?你给南宋打多少分?合着南宋就没道统了呗?

如今,皇帝也不是没犹豫过。

但,印度太肥了,机会太好了,由奢入俭难,已经过惯了手里有钱日子的皇帝,实在没办法这时候退回去。

天文学说,彗星将在不久之后出现。

正确的东西,不是说一定会被相信的,而是取决于皇帝是否愿意相信。

相信天文学,相信闪电和玻璃摩擦毛皮的电一样,相信风雨都有规律?

还是相信彗星、灾难、天人感应、上天预警?

这不取决于大顺科学院有多少成果。

这取决于印度有多富庶、能收多少税、能得多少钱。

皇帝不希望自己在扩张期,出点什么意外,被人以天人感应、上天预警之类的东西要挟。

所以要借着刘钰的口,说出来一些东西,但皇帝自己最好别说。

上天预警,对皇权而言,不是坏东西。

相反,对于皇权来说,其实是好东西。

因为,上天预警的前提,是真的存在天。

存在天,才有天子。

才有受命于天。

功利学的道统说,是要不断进取的,甚至为了进取要王霸并用合理化的。

有些东西,那就不好说了。

现在连彗星都能预测了,那天还剩下啥?

只是现在骑虎难下,松苏地区的贸易、货币,以及粮食等问题,都让皇帝觉得,他有可能掌控新时代,并且用内外分治、互相镇压制衡的方式,延续他家族的统治。

这种想法下,钱,就非常重要了。

因为有钱,真的能解决很多事。

钱,不是财富。

但,松苏体系下,钱就是财富。

在这个体系下,手里的钱,就是随时能买到大米、高粱、黄豆、战船、火枪、战马、士兵。

在这种诱惑下,或者说在这种局势下,皇帝也只能选择“天”的另一种解释。

【列星随旋,日月递炤,四时代御,阴阳大化,风雨博施,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不见其事而见其功,夫是之谓神;皆知其所以成,莫知其无形,夫是之谓天】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

皇帝借刘钰的口、借这一次澳门问题和南洋宗教问题的机会,说出来的东西,基本上就是这么一套东西。

天的人格被淡化了、甚至被抹去了。

再也没有上天预警,会让皇帝下罪己诏或者不再扩张了。

但一样的,也意味着不再有受命于天了。

扔掉了上天预警,也就扔掉了受命于天,二者一体两面。

这在大顺,尤其是先发地区,其实是个对皇权而言非常严重的问题。

天,不是抬头的那个天空。

而是宇宙、自然、世界本身。

那么,既然列星随旋,日月递炤有规律。

甚至,贸易买卖、经济运转,也有规律。

那么,问题就从【这合乎周礼吗】,变成了【周礼合乎规律吗】,再进一步,【大顺的现状合乎规律吗】?

皇帝现在是沉浸在一片烈火烹油的盛世中,做出了他认为权衡之下利大于弊、但在在刘钰看来自掘坟墓的选择。

刘钰则见缝插针,不错过任何机会,往里面加了点料。

这一番义正辞严的对传教士、罗马教廷的怒喷,看上去影响最大的是欧洲,实则大顺所受的影响一点也不小。

毕竟,哪怕不论思想,只看物质,欧洲乱起来,最终还是会通过白银和外贸额,传到大顺头上的。

启蒙运动,或者叫天下破碎为国家,会塑造出一批的民族国家,高效运行的政权,将是大顺走私和贸易的最强阻碍。

皇帝压根不明白,是欧洲对大顺货物的需求,遏制了大顺逐利的资本,对河南陕西山东湖北湖南等地的渴望,也就是皇帝设想的内外分治的基础。

皇帝的设想,并没有摸到规律,只是根据现状、并把现状当做永恒的一种设想。

这取决于现状能保持多久,而不取决于他设计的有多精妙。对现状越精妙,对未来就越不契合。

第三卷 遗产

第001章 孟加拉关税战争

几年后。

大顺惟新九年,六月。

印度,西孟加拉,巴吉拉蒂河畔。

这是印度最炎热的季节,也是雨季前的最后一段时间。

上午,十点十五分。

热辣辣的太阳挂在头顶,轰隆隆的炮声不时响起。

大顺海军陆战队第十三战斗工兵营第四连的士兵,就像是平日里训练的那样,站在太阳底下,用一种看戏的心态,看着远处正在发生的并不激烈的战斗。

作为一支在锡兰成立、且在锡兰训练已有四年半的精锐的、吃军饷的战斗工兵连,他们对于印度次大陆地区的气候,早已习惯。

赵立本的三弟赵立生,拿着他的制式锡水壶,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着按照操典规定灌装的加了盐的凉开水。

抹了抹嘴,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帐篷,听着里面叽里呱啦的愤怒的叫喊声,问旁边的什长道:“里面喊什么呢?”

什长拿着毛巾擦了擦汗,摇头道:“听不懂。管他喊什么呢,这仗打的什么玩意儿?这群孟加拉兵,怎么走个十来步就得停下整队?”

赵立生也摇摇头,心说这也叫兵?锡兰岛上的那群府兵,都比他们强。

作为大顺特色歧视链的一部分,拿军饷的野战兵,瞧不太上那些训练不足不拿军饷的府兵。

但今儿算是开了眼,原本瞧不上的府兵,倒似也很不错了。

掀了一下头顶上的带帽檐的木髓盔,透了透气,又把头扭了过去,好奇地想知道帐篷里到底在喊什么。

他的身后大约二三十步的地方,是一处帐篷,就是印度孟加拉节度使,年轻的西拉杰的大帐。

帐篷里,两个穿着大顺武官常服而非军装的大顺军官,坐在西拉杰的一旁。

为首的,是当年爪哇奴工起义后拉出来归义军的牛二。

另一个,则是最开始作为鼓手,跟随过刘钰跨越阿尔泰山野战中击杀了小策凌敦多布、后来也在爪哇的火山聚义立过战功的张三彪。

孟加拉节度使西拉杰坐在那里,整个脸的五官都已经扭曲成一团,尖锐而狂躁的骂声不断响起。

半小时前,他曾得意洋洋地跟大顺这边的人说道:“只要贾法尔的骑兵发起进攻,战争就结束了。”

而五分钟前,传令的骑兵回来告诉了西拉杰一个可怕的消息。

“尊敬的节度使大人,贾法尔……贾法尔他没有发起进攻,甚至他的骑兵动都没动。”

西拉杰听到这个消息后,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这是个命令!让他带着骑兵从左翼发起进攻是个命令!他敢违抗我的命令?”

“所以这就是他的来路?军队骗了我。每个人都对我撒谎,甚至连我的亲戚……”

“他们都是一群卑鄙的懦夫、小人、背叛者!”

“我就应该像纳迪尔沙一样,把这些亲戚都绞死!这样或许会更好。”

翻译小心翼翼地将西拉杰的咒骂翻译给一旁的牛二等人,牛二皱了皱眉,心里骂了一句傻吊。

许久,西拉杰终于停住了骂声,急促地吸了几口气稳住情绪后,问道:“你们中国的态度,到底是什么样的?难道真的就是战场观摩?”

“我可以给你们钱,足够的钱,甚至上百万的银币,只要你们帮我发动一次进攻。一次就好。我的国库里,有充足的银币!”

牛二非常郑重地回答道:“节度使大人。我们是天朝使节团,只是恰好赶上了这场战斗。外面的连队,只是我们的卫兵,绝对不会参加战斗。”

“天朝在印度争端中,严守中立。因为这不但涉及到印度的战斗,也涉及到欧洲的战争,天朝现在仍旧是中立的、并且是武装中立同盟的发起者。”

“孟加拉既不是天朝的朝贡国,也不在天下之内,我们不会参与这场战争。但是,受命于天子,我们来参加节度使大人的继承典礼,并且来签订与天朝的硝石贸易问题,所以如果节度使大人遇到危险,我们可以保护。但并不可能参与进攻。因为如果我们参与进攻,那就意味着开战。我们是天朝朝廷的官员,而不是雇佣兵。”

“这不是钱的问题,天子与枢密院的命令,再多的银币,也不能让我违抗旨意。”

牛二也是在爪哇拉出过归义军的人,且之前也是在威海受过科班教育的,不论是眼界还是能力,都比眼前这位因为血统而继承了庞大领地的“小毛孩子”强得多。

这一次朝廷派出他们来孟加拉,而不是礼政府或者外交部的人来孟加拉,其实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显然,大顺这边并不是说的这么简单,比如说这只是使节团恰好赶上了这场战斗。

大顺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许久。

这场战争是必然的,因为阿富汗人在西北虎视眈眈、英国人在南边觊觎许久。

怎么看,都是阿富汗人更强,英国人更弱。

所以,年少得志、欲要大展身手的西拉杰,派出了主力部队在西北,与盟友一起对抗阿富汗。而他自己,则带领士兵,决定在雨季来临之前,把这支英国人吃掉。

雨季马上就要来了,一旦雨季降临,大规模的战争都不可能出现了,气候不允许。英国人的海军,也不可能在雨季发动攻击。

西拉杰的打算是好的。

一场胜利。

一个漫长的雨季。

胜利给他带来威望。

雨季给他带来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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