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第1016章

作者:望舒慕羲和

数万名被组织起来的南美印第安人,是有枪的、有组织的、有自己收入、有外贸产业、有村社经济……甚至有了被耶稣会改造后创出来的瓜拉尼语。

实际上,一个近代国家的雏形已经出现了。

这也是后来55万人的巴拉圭,敢力刚巴西、阿根廷、乌拉圭三国同盟,能打到最后剩下3万男子、12万妇女却还没有亡国的内因之一,民族国家的雏形早在百年前就已出现。

而此时,西班牙和葡萄牙面临的问题,是两国在殖民争端中,私下里做了交易,将这一片耶稣会控制的地区分掉了。

并且本身,西班牙也眼馋这里的贸易品和手工业品、以及发展起来的农业。

所以,这场巴拉圭神国对西班牙、葡萄牙的战争,实际上从去年已经开始了。

历史上,这场有反抗殖民性质的战争整整打了十八年,最终,罗马教廷出卖了这里,解散了耶稣会,换来了西班牙和葡萄牙不退出罗马教廷的承诺。

而这里反抗的印第安人,要么被杀,要么全部逃进了山林,彻底荒废。

这场战争只是有反抗殖民的性质,却不是反抗殖民的民族解放战争,因为最终主导权没有在印第安人手里,最终也没有打成巴拉圭的独立战争,而是打成了一场罗马教廷殖民地和西班牙殖民地的殖民地战争,最终耶稣会传教士还是出卖了印第安人。

宗教或许没有祖国。

但传教士是有的。

瓜拉尼人的悲哀,在于他们缺乏一段漫长的历史,以及一个文明自我发展的国家阶段。

否则的话,像是大顺这样的积淀,真有这样的开局——数万有基层组织的人群、基本合格的经济基础,对欧洲人的仇恨——一群历史积淀的野心勃勃之辈,是真能夺权、自立、一波把西班牙推下海建立国家的。

此时,大顺把攻讦的方向,直接指向了罗马教廷和耶稣会,并且给了耶稣会一个盖棺论定的评价,这让西班牙和葡萄牙,都无法做出直接反对的表态。

现在刘钰的所作所为,等于是直接激化罗马教廷和西班牙、葡萄牙两国之间的矛盾。

法国那边是不需要激化的,启蒙学派的兴起、高卢主义的泛滥,以及普遍对教会的不满,和法国国王与法国国王情妇之间的“七宗罪”问题,本就已经很不爽了。

刘钰就是要趁着这个机会,直接拆了罗马教廷。

一个没有西班牙、葡萄牙、法国、那不勒斯、帕尔帕、西西里的罗马教廷,是个啥?

当各国的宗教都致于政权和王权的管理之下时,大顺这边面临的被传教的压力,也会小许多。

一方面,如果这些国家不给钱了,罗马教廷就没有钱了,没钱传啥教?

另一方面,即便这些个国家和罗马教廷妥协,最和稀泥的结果,也得是解散耶稣会之类的专业传教组织,没有了专业传教组织,大顺这边的压力也会极大缓解。

这一次大顺选择最极端的驱逐方式,理由压根不包括“中国礼仪问题”,因为罗马教廷那群人有灵活的底线,万一哪天翻出来蒙古时代的东西说中国礼仪可以,那反倒麻烦了。

不如直接撕破脸,根本不给他们灵活传教的机会。

是以驱逐的原因,一个是不再进步而是反动;另一个就是教权干涉政权,这是决不允许的。

既然现在欧洲洋溢着中国热,那么中国热除了能带来贸易上、奢侈品上的优势外,还能带来这种最沉重皇冠的引领作用。

罗马教廷是否有必要存在?

各国是否可以学习大顺这样,搞出来自己的宗教管理机构?

因为大顺富庶,并且轻而易举地打败了荷兰,和大顺的一切政策都是对的,是否有逻辑上的联系?

这种需要脑子的思考,是比较难的。绝大多数人会有那种慕强心态,觉得强者一定是对的,这正是个可利用的因素。

当然,这一次刘钰要直接拆罗马教廷,一共俩盟友。

一个,就是前面说的各国王权势力,政权希望管控教权,并且最好是政教分离,从而加强集权。

另一个盟友,则是欧洲此时已经弥漫的启蒙势力。

启蒙势力,肯定是反耶稣会的,而且也是反罗马教廷的。

刘钰选的这个拆罗马教廷的时间点,也算是一种挺恶心的吃人血馒头,也就是即将发生在里斯本的那场大约是8.5级的地震。

他吃人血馒头的方法,倒是不会去搞什么天谴论、天人感应、上天预警之类的东西。

事实上,一些“民科”的“科学教”的谣言,已经开始在欧洲四处流传。

这些小册子正高效地在启蒙圈子里传播。

彗星和地震有关系吗?

应该是没有的。

加上复杂的数学符号计算、奇怪的压根看不懂的公式、引力计算、潮汐胡扯之类的东西,可以有关系吗?

那就可以有了,反正就是编嘛。

总之,编的内核就是:这是一场自然现象,是可以通过科学、数学来计算或者预测的,和神、天之类的玩意儿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而能用这种方式吃人血馒头,加速启蒙,甚至直接拆掉罗马教廷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启蒙运动此时弥漫的“乐观主义”。

不是那种望文生义的乐观主义。

启蒙运动的特色天真乐观主义,是个特殊的理念,属于是时代特色。

大致怎么理解,就是里斯本的地震之后,一些讽刺哲学家看法的归纳:

【(地震)服务于总体的好,不能看个体。那些死去人的后代,可以提升他们的命运;泥瓦匠会在地震的重建中挣更多的钱;野兽可以吃废墟下掩埋的尸体;活着的人将会在以后更知道如何应对灾难……总之,这是必然的原因,导致的必然的结果。你自己的不幸不算什么,因为这将有助于整体的好……】

这种思潮,整体上,来自于莱布尼茨。

莱布尼茨对“上帝如果是善的,为什么世间还有恶”的一种哲学上的乐观主义的解释。

即:神是凭借理性创造和安排这个世界的,而理性的最高宗旨就是善,严格遵循这一宗旨的结果就是,已有的现实世界是最好的世界。复杂的公式下,这就是所有可能中最好的结果了……

而这场地震,也导致了最终最激进的模式:理性圣殿、法国的破四大旧、砸教堂、灭教士等等一系列的激进举动。

哲学家可以那么说,说什么“整体服务于好的”。

但在现实的灾难面前,面对着废墟、死亡、痛苦、鲜血、绝望,这种对世界的乐观的、整体是好的解释,是谁也不可能接受的。所谓的“神爱世人”的善、乐观的现实是最好的结果,等等,将伴随着这场地震,彻底出局。

现实不再是最好的,那么现实就是可以被打破的。

第875章 拆教廷、碎天下(下)

而这场人血馒头的悲剧中,天谴之说、天人感应之类的东西,用在欧洲,本身就是无用的。

如果不是启蒙运动的爆发,这种灾难,只会加速宗教的传播、加大信徒的虔诚。

因为按照宗教的解释,难道不是因为里斯本道德败坏、开展贸易、唯利是图、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等等,才导致的灾祸吗?

天灾,在蒙昧时代,从来都是宗教传播的温床,而不是信仰崩塌的开始,尤其是传了千余年的东西,什么场面没见过?早有预案。

现在在欧洲到处流传的“民科”的预测小册子,则会一方面加速人们对科学和理性的崇拜,虽然科学教或者百科全书教也未必好,但现在肯定是比宗教那一套、天谴那一套、天人感应那一套要进步。

另一方面,则是会立刻加速罗马教廷的崩解。

因为,罗马教廷必须把这本小册子,视为异端,视为邪说。

因为,此时,牛顿力学,在耶稣会这里,是禁书,在葡萄牙也是禁书,是严禁传播的。

谣言传的越快。

罗马教廷就会以更大的力度,加大对这些谣言的控制。

加大对这些谣言的控制,一旦出事,后果也就可想而知。

现在大顺,这一顶此时世界上最沉重、最耀眼的世俗皇冠,已经给各地的君主王权做出的表率:该怎么管理宗教。

甚至于,连落后的俄国,也已经在改革中,把牧首制给踢开了,政权开始控制教权了。

地震所引爆的启蒙主义者、对教廷早就不满的高卢主义和詹森派、在南美洲殖民地问题上眼馋瓜拉尼人贸易区的西班牙、在地震中损失最大的葡萄牙……

是有很大几率,和罗马教廷做出切割的。

大顺开个头,只要葡萄牙、西班牙跟进退群,罗马教廷的瓦解,也就指日可待。

大顺这么搞,是为了将来在印度、波斯、中东、非洲等贸易区的扩张。宗教越乱越好,越细化越好,披着基督教的皮,搞出一堆奇葩的特色礼仪派,将来的基督教就会像欧盟一样,人多口杂,无法合力,彼此异端。

你吃无酵饼,我吃苞米面窝窝、他吃大米饭团子、他吃椰枣……那就因地制宜地搞呗。

耶稣会当年就是这么搞,偷走了昊天上帝,修改了礼仪。

现在大顺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为我所用,多立山头,拆散基督教的天下。

想去除野草,最好的办法,是种韭菜。否则地在那荒着,早晚要被野草占满。

现在大顺要做的,就是批量生产特色的韭菜籽、芝麻籽、蒿草籽,到处扔。

大顺又不缺这方面的人才,禁教之前的士大夫也是不少的,不如给他们找点活干。

这事简单的很。

历史上,朝鲜国的那群人,比如权哲身那批人,就是没有天主教传教士直接传授,看了几本书、参观了一下组织模式之后,自己就编出来了一整套东西,照样瞬间击穿了汉城士大夫圈,入教的一堆。

洪秀全,不也是自学成才嘛。

只要卡住核心区,剩下的,那就随便了。

第一批专业制造的,不是信徒,就是收钱领工资的。

第二批开始,就会有源源不断地信仰者了。

反正大片的“信仰荒地”,除了自己家的地外,剩下的与其让野草占了,不如种韭菜,毕竟没有魔改的儒家是温室的娇艳花朵,在那种荒地,长不了的。

我得不到,那就让对手也得不到,恶心别人,就是进攻主义。

至于魔改成什么样,那就自有说法。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很多东西,比如组织结构、天帝含义、传播模式这些东西,当然可以融合一些先秦的东西,使之在外传播的时候仍具有一定的中国味儿。

但现在嘛,虽然刘钰想的是进攻,直接拆了罗马教廷;可具体到此时,说起来仍旧像是一种防守,毕竟是在南洋等地守不太住情况下的掺沙子。

当然刘钰当着这些外国使节说的话,刨除掉有针对性的东西,剩下的其实也是借机说给大顺内部的。

包括斥责宗教、解除天人感应这些东西,都要趁着这个机会说出来。

一方面,是为大顺禁教打下更为坚实的基础。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理性和科学崇拜,在大顺的先发地区形成信念。

至于刘钰为什么可以说的这么出格,甚至连天人感应都喷了一通……在大顺,喷天人感应什么的,没啥事,喷的人多了去了;但以皇帝宠臣、近臣、甚至朝廷公爵的身份喷,这是有特殊含义的。

大顺内部,现在皇帝骑虎难下。

大顺李家最、最、最傻批的一件事,就是当初没有选择朱子学作为官方意识形态。

这是站在皇帝这个角度来看,绝对是最傻的一件事。

当然,当时情况特殊。

但选了永嘉、永康学派作为官方意识形态后,也就意味着他们扔掉了一个最沉重的东西——受命于天。

最开始选了陈亮的那种“绩效评分”的道统学说,本来是有机会在统治稳定之后,改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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