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偷来浮生
藏在草丛下那片破败昏黄中的生命在静默中露了小半个脑袋，它像是荒芜过后从泥土中探出来的小生命，海蓝色的猫瞳里盛着女孩漂亮的脸蛋，它喵呜着喊了两声，探出小爪子钻了出来，一只白黄相见的小野猫，它的左耳少了一个角，是学校里的动物协会做过绝育的小猫。
安栀和眼前这只有些惴惴不安的可爱生命对视，她伸出手，停在小猫的脑袋上，没有落下，看着小猫后退了两步没有跑掉，她才放心地把手放在小猫头顶的绒毛上轻轻摸了摸，蓬松软糯的手感让她极为欢乐，顿时翘起嘴角笑了起来，几颗糯米牙掩映在果冻般剔透的淡粉唇釉中若隐若现。
安栀从小就很喜欢这些小动物，家里也养了两只，可惜要上学不能带过来。
“它好乖欸，你要摸…”
安栀满脸欣喜地回过头，她注意到了身后那片垂下的人形阴影，以为也有人和她一样对小猫感兴趣，带着分享欲回过头，飘在光影中纷扬灰尘没有拦住两人的视线。
对视一眼，安栀扭过了脑袋，手掌茫然地不知道该放在哪里，麻木地揉搓着小猫背脊上的毛发，惹来小猫几声不满的反抗。
“欸，对不起…对不起。”女孩慌慌张张地向着小猫连声道歉，小猫也没跑来，反而又蹭了蹭安栀的小腿，粘腻的呜了两声，似乎还留恋于刚刚被抚摸的触感。
安栀所幸把小猫抱了起来，强行带着小猫跟身后的家伙隔开一点儿距离，要是小猫偷偷跑到对方身边去了，她可就太丢人了。
“可以给我摸摸么？”苏语笑了笑，在安栀身边蹲下。
安栀回过头盯着看苏语，灿烂的阳光下甚至能望见女孩脸上细短的绒毛，她耸了耸娇俏的小鼻子，紧紧抿着的嘴唇翕合，语气带着点儿赌气的意思。
“你自己问它呗。”
女孩举起小猫的爪子，有些幼稚的动作和她那副天真好懂的脸蛋如出一辙，“它答应了就可以。”
可小猫在学校里呆惯了，显然是不怕人的，苏语试探性伸出手，小猫只是抬起懵懂的海蓝色的眼睛慵懒地瞥了他一眼，一声没吭地让苏语在它头顶揉了揉。
“看来它还挺喜欢我的。”
安栀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水润的嘴唇撅着，在心里骂了几句渣猫，亏她还以为小猫只喜欢她的逗弄而已，原来是来者不拒。
不过她也没幼稚到和猫置气的地步，抓了点勇气揣在兜里，才昂着雪白的脖颈看着苏语，“你怎么来了呀，会开完了吗？没开完还敢出来乱逛，小心红姐揍你。”
“千歌让我来的，毕竟你嘛…总是让人担心。”
“姐姐？怎么会…”
安栀有点不相信苏语的话，怎么会是夏千歌呢，不过姐姐肯定是不会害她的，难道姐姐是想撮合…安栀忽然又想起了这段时间夏千歌和她说的那些东西。
“你怎么躲着我？我哪儿惹着姑娘你不高兴？”
“谁说你惹我了，我没有生你的气，也没有不好意思见到你。”她有些别扭地拧过脑袋，顾左右而言他，毫无依据地开始扯理由，“我…我有点儿不舒服而已，你应该明白吧，女孩子都会这样的。”
苏语只是笑了笑，没反驳女孩漏洞百出的理由。
白绒绒的猫毛随风飘飞而起，飘到了安栀的鼻尖，她有些不太舒服地耸了耸鼻尖，瓷白的肌肤在阳光下灿烂生辉。
“还没弄掉…”
“嗯？”
苏语抬手在女孩的鼻尖轻拂，淡白的绒毛再次乘风扬起散在空中，“好了。”
安栀后退的身体旋即停住，看着男孩的指尖轻扫过自己的鼻尖，似碰未碰的轻抚撩的她心痒痒，比刚才绒毛挠的还要痒，痒意一直沿着神经蔓延到心尖上，胸腔阻隔了她的手，怎么挠也挠不到，只能忍着这样的痒，有些烦闷。
她瞧见了男孩清隽秀致的眉眼，细长的睫毛错落有序，一根…两根…
“掉了…”
安栀的身体僵硬起来，不敢再和苏语多对视一秒，夏千歌这些天留在她脑海里的话像是解不开的魔咒，它们躲在阴暗的角落里难以祛除，却又偏偏残酷地应验。
她像是迷失在晦涩困难的迷宫里的旅人，怀着忐忑不安又情难自禁的心情在迷宫里进行着生涩而艰难的探索，甚至只能盲目地听从着旁人的劝导，却分不清真假。
“那个…我该回去了，红姐还有事情没和我说呢。”
“哦，那快回去吧，红姐这几天还挺忙的。”
安栀放下了手里的猫，心里那点因为小猫产生的喜悦顿时荡然无存，她藏住苦恼的心绪，后退了两步，最后看了一眼低头逗弄着小猫的男孩，红了耳垂，转身跑开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留白
“小栀喜欢苏语么？”
“啊？姐姐在说什么。”安栀愣了愣神，她不明白夏千歌为何要这样问她，不止一次…圣诞节那天夏千歌也问了她类似的问题，如同平地炸起的惊雷，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嗯…看样子是没有？”
夏千歌低头搅弄着杯里浓稠的咖啡，没放糖，什么也没加，很烫…也很苦，她不动声色地又换了一种问法，无法寻求肯定，她便想得到对方的否定，像是布下了天罗地网，追着无助的猎物无处可逃。
“我…我…”
安栀哑然，她给不出答案，她知道自己不太聪明，人家在书本上随便努努力就能考来青川，她却要比人家多做好几本作业，甚至还有个高材生哥哥在考前每天给她做辅导，勉勉强强考上了，还去不了想读的专业。
可她在感情方面似乎更加迟钝，因为她不懂，所以她会直截了当地拒绝其他人的喜欢，如果再纠缠，她就会毫不委婉的回击，她不明白那些人为什么要死缠烂打，就像她…不明白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
她只知道爸妈和哥哥经常叮嘱她说早恋不好…可即使没有这样的千叮咛万嘱咐，她也从没有对那个异性有过特殊的情感，没有人会看着她这副单纯的模样说太多男女之间的事情，她干净的像是一张洁白的纸，没人忍心在这样的纸面上泼洒一点一滴的黑墨。
“嗯？喝点东西吧…闲聊而已，没关系的。”夏千歌笑了笑，替安栀在咖啡里放了几颗方糖，“小栀应该喜欢喝甜一点的吧，这样很可爱呢…很多男生都会喜欢的吧。”
“谢谢…”
安栀把咖啡搅了搅，她看着方糖在热烫的咖啡中溶解消散，有那么一瞬她把自己想象成了那块逐渐融化的方糖，夏千歌轻佻逗弄的眼神在不经意间划过她的脸颊，灼热滚烫的热度在她滑嫩的脸颊上蔓延，如同星星之火点起了熊熊大火。
她脸红了…双颊像是着了火般烧了起来，这是害羞的表现，她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脸红？
她真的喜欢苏语么？不…即使苏语现在就向她告白，她也一定不会答应，可她会犹豫么？如果苏语再三纠缠…她又会像以前那样直截了当地回击？为什么夏千歌偏偏会问她和苏语，难道他们都觉得她和苏语之间的关系…
男孩的脾气很好，偶尔会逗逗她，似乎…似乎那是和她交集最多的异性，她真的不讨厌苏语，却也从来没想过夏千歌的问题，她抱着懵懵懂懂的态度和身边的人相处，把苏语当作很要好的朋友，还是她进入大学就最先认识的朋友。
总之…没有答案。
安栀把盛着咖啡的杯子抱了起来，遮挡住自己闪躲逃避的目光，她喝了一小口咖啡，舌尖停留着浓郁的香醇，底色是苦的，可她加了糖，很快便应该泛出回甜。
她抿了抿舌尖，却没有找到想要的味道，甚至觉着自己嗅觉出了问题，她又尝了一口，仍然是黑咖啡稀释了苦涩后的清淡，没有半点她期待的甜腻，无论加了多少方糖…
小小的异样却好似耳畔找不到源头的呢喃，它在低语、教唆，时而谆谆善诱，时而刺耳尖锐。
安栀有些不敢看夏千歌了，大大的鹿眸灵动晶莹，却好像蒙了一层阴霾般黯淡，她向来是不喜欢藏匿心思的，尤其是在亲近的人面前，可现在她却竭力让自己不露出破绽，装作一副对于夏千歌的问题根本不在意。
她撒谎了，为了一个根本莫须有且无意义的问题，向和她关系那样好的姐姐撒了谎，只因为不想暴露她根本没有过的心思。
当一个人想要掩饰某些东西的时候，借口总是找不完的。
是啊…她本来就是不在意的，为什么要为一个从未想过的问题徒增烦忧呢，并不是她的心乱了，只是对方的问题太过刻意，是姐姐在故意为难她？
安栀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像是有了忽然翻涌而起的勇气，她要反问夏千歌…是进攻，而不是逃避，她要让对方承认这样的问题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没人会一直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进行猜想，所以她才会得不出答案。
这是她得出来的理由，是她握在手里用以反击的利剑！
安栀抬起了头，懵懂的干净眸子里少有的添了几分攻击性，却在与对方视线相接的刹那分崩离析，剑断弓折，满腔的本应该铿锵的话语成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半个字。
因为夏千歌只是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用轻佻随意的目光扫过她亮出来的自以为锋利的刀剑后，便满不在乎地垂了下去，轻声念着些无意义的琐事。
“咖啡有些苦了，或许我也应该加点糖。”
就那样轻飘飘的，像是从天上飘落的羽毛，没有承载任何的重量，她的攻击重重地迷失在空气里，得不到回应。
这就是一个无意义的问题，只不过是夏千歌随口一问，没有所谓的针对，更没有刻意的为难，她的思绪却如同荒芜贫瘠的草原上疯狂生长的杂草，是她乱了心，她因为对方轻飘飘、带着玩笑意味的问题找了这样可笑的借口。
夏千歌扔出了随手扔了一颗小石子，却在她的心里激起了千层巨浪。
对方睡一觉醒来后可能早就忘了，她却为此辗转了整夜。
她真的…喜欢上了…
后来她也没有得出答案。
……
“安栀？安栀！和你说话呢。”聂红把桌上拍的咚咚响，发现女孩心思根本不在这儿，“这个艺术节很重要的，你哥哥当初还为了没拿到奖遗憾着呢，这个女主角我放心才交给你的，到时候跟着话剧社的同学好好学。”
“是呀，很重要的机会呢。”
夏千歌贴在安栀的耳边柔声安慰，“怎么了？这几天一直心不在焉的，是不是…”
又是这样戛然而止，安栀忽然有一种错觉，夏千歌似乎改变了以往的说话方式，总是会在她面前留下了一大片虚无的空白供她遐想，可她的思绪最后却还是像拉不住的野马般奔向同一个方向，终点则是万丈悬崖…
夏千歌顿了好一会儿，等到空下的留白足够，才继续说道，“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安栀没有回话，她彻底迷失在了繁杂迷奢的金银宫殿里，空气升腾出袅袅热度，她甩不开无形的禁锢，僵硬着身体不敢动弹，却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在耳畔温热低沉的呓语。
她无端的臆想愈发澎湃，可她怎么能怀疑与她那样要好的姐姐。
自责成了荒芜野草生长的养料，加速她坠向深渊的速度。
安栀扬起头，露出灿烂的微笑，“我没事儿啊，那个我演女主角吗？那太好了，男主角找好了…”
“嗯？红姐刚刚就说过了呀。”夏千歌蹙了蹙眉头，不过很快舒展开来，不厌其烦地在安栀耳边柔声提醒。
“是苏语呢，小栀应该很开心吧，毕竟你们…很熟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血腥
老旧的居民楼依靠着围成一条幽深狭长的小巷，充满现代化气息的商贸中心顶着奢华高耸的穹顶享受了所有的阳光，只余下几缕残羹剩饭般的光束落入小巷，翻起些许浪花，便又淹没在无声的寂暗里。
这几日青川都是阳光正好的日子，但小巷里依旧透着一股阴森森的冷意，沿途的围墙破旧不堪，串在墙顶的铁丝网生锈腐蚀，在阴影里堕落的垂败着陷入迟暮。
苏希隐在小巷里的行人必然经过的墙角边沿，有些无聊地用手指抠弄着粗糙沙砾的墙面，现在是下午，老小区里的住的老年人偏多，大多数都还在午睡，耳边除了灌入长巷的呼呼风声，再没了别的声响。
很安静…很适合动手的地方。
几块从墙壁上碎裂下来的石块正躺在小路中央，一只脚穿着厚底的马丁靴一脚踢中那几块石头，动能带着小石子划破了空气，力竭落在地面上，滚落了很远，最后撞上了墙角猛地停下。
女孩们骂骂咧咧地说话声接着打破了巷子的寂静，她们穿着性格惹火的打扮，画着浓妆，时不时吐出几声污秽的话语，向着石子停住的角落走来。
苏希嘴角翘起，藏在墙壁落下的阴影里，神情晦暗，她歪了歪头，指节摁在掌心里咯吱作响，那几个女生说话没什么遮拦，大大咧咧地交流着这几日的感情经历，声音顺着冷风送进了苏希耳朵里。
“欸，上次那个拎着行李箱的男生真挺帅的，那天要不是忙着赶场，放过太可惜了，这几天要是有缘分遇见肯定不能放过，哈哈。”
“哎呦，那不得还是万姐来嘛，长得漂亮就是好，估计眨眨眼就把那种小处男迷的神魂颠倒咯。”
随行的女生恭维了几句，惹着被喊作万姐的女生连着笑了好几声，点了根烟叼在嘴上，一头招摇的灰白头发晃了晃，“哈哈，那个男生看着挺老实的，我蹭了他几下就往后一直躲，不会连女孩子手都没牵过吧？”
苏希一字一句地听着，翘起的唇角不知什么时候平缓了下去，她圆润的眼睛微微一冽，脑子里忽然有凄厉的尖叫声盘旋。
墙后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她数了两三秒，默默地从阴影下走了出来，在那几个女生面前站定。
“他妈的，谁不长眼挡道啊。”
万姐眯了眯眼，她今天没带隐形眼镜，借着昏暗的巷子看不太清眼前的人，依稀能看出来是个女生，还矮她一点儿，刻意站在巷子中央不动，这显然是挑事儿的。
她忽然又想起来上次那个面瘫脸的女生了，想起那张漂亮的脸蛋她现在都有些来气，要不是后来被经过的路人打断了，她非得让那个女生哭出来不可。
“万…万姐，这就是上次那个被我们抢了东西的女生。”
后面有人在万姐耳旁说了两句，声音有些抖，眼前的女孩此刻全身上下都散着一股子阴冷暴戾的气息，和脚下这条阴森的巷子如出一撤，除了样貌，恍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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