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偷来浮生
“有几个是家里那边来的学生呢，小语应该可以和他们交流的。”
他手里努力扒着饭的筷子尖陡然停住，抬起清润冷漠的黑眸盛着女人妩媚勾人的脸蛋，张了张嘴，却许久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声音。
第六十七章 派对
他没有自说自话的习惯，所以到现在大概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一个人坐在黑暗里练习着发音，分明说出来的是标准的普通话，却总觉得发音有些不对劲，又说不清是掺了家里的口音，还是多了些青川的语调。
把希望寄托于此未免有些太过于天真可笑，只是单纯地想要见见和他来自同一片土地的同胞，只是说几句话也好，让某些强烈而不得纾解的情绪得到短暂的安抚。
苏语站起身从寂寥黑暗的卧室里走了出来，恰恰走到二楼的楼梯口就能闻见楼下化开的果酱散发出的香甜气息，他的目光轻挪，餐桌上摆着餐前的面包，涂满了榛子巧克力酱的松软面包在灯光下色泽诱人。
厨房里锅碗碰撞的声响在北国总是沉郁阴暗的季候里显得格外清脆明快，蒸腾的水汽为视野镀上一层朦胧模糊的滤镜，围着粉红色围裙的高挑女人忙碌的准备着今天聚会的餐点。
两人的眼神在顾芝端着碗筷转身的瞬间正面撞上，交织了一霎后，苏语垂下眼睫把目光埋向下楼的台阶，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他的脑海中在回忆刚才女人唇角的那抹笑意，很早以前他就放弃了揣摩女人心思的念头，对方的愤怒或是高兴都直白的写在脸上，可陡然的转变却总是让人猝不及防。
他一直觉得女人露出的温柔笑容很假，像是用笔触勾勒出来的伪装，看不出半点真情实意，可刚刚的笑容竟然让他觉着真实，却又分外脆弱，仿佛落在屋外的风雪里立马就会被打的支离破碎。
“小语饿了吗？还有几个菜等人来齐了再做，饿了的话，我先替你下碗面填填肚子好了。”
顾芝把空空的碗筷在桌面上摆好，捋了捋额角汗湿贴在皮肤上的头发，深色的眼尾蜿蜒着温婉的笑意。
苏语只是摇了摇头，目光一直盯着玄关口那扇紧闭的门，留给对方一个黑发长至脖颈的单薄背影。
顾芝愣了一下，心里那点喜悦从高空坠落摔的七零八落，她本以为男孩突然下来，也算得上是难得的主动，没想到还是和她没什么关系。
“春节快到了，如果小语喜欢热闹的话，那今年春节就和我一起回去吧，去年春节居然只有我们两个待在这里，未免有些太冷清了。”
只是因为那几个来自家里的客人么，那为什么不愿意和她多说几句。
她忍着鼻腔里的酸涩说了违心的话，或许是这些年一个人呆惯了，其实她并没有多喜欢热闹，也能忍受孤独。
可只有待在苏语身边的时候，她才像是活着的，眼底有了光亮，能够感知到色彩，心脏也会扑通扑通地跳动，其他的时候心里总是空荡荡地摸不着东西，冷风哗啦啦地往里灌，根本找不到快乐或是幸福。
如果放手意味着余生的痛苦与寂寥，那她真的应该说声对不起，可谁让她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自私到无可救药。
苏语搭在膝盖上的手掌忽然攥紧了衣角，他呆愣了几秒，才堪堪意识到春节是个全家团圆的隆重节日，目光柔和了一瞬又陡然黯淡，心底破了一处小口，沉积压抑的情绪渗了出来。
他抬眸盯视着顾芝，嘶哑地笑了笑，语气讽刺而淡漠，“一个死人能去哪儿过春节？”
苏语直白的挑清了这份和谐之下早已经腐烂变质的爱意，他不是从来没有愤怒过，在青川被麻醉迷昏过去后再睁开眼就已经置身于白雪茫茫的北国，数千万公里的遥远距离把心底那点儿希望碾压的粉碎。
他整日歇斯底里，朝着女人大吼大叫，差点真的成了一个丧失理智的疯子，可那没用，坏掉的嘶哑喉咙只能发出低沉的呻吟，到最后变成了闭口不言的沉默，也不过是无声的负隅顽抗。
顾芝忽然从桌前站了起来，苏语下意识以为她又要去拿些折磨自己的东西，可女人没有，她缓缓走到苏语面前，凝神盯着他看了很久，仿佛要记住他脸上每一处细微的地方，那双生性凉薄冷漠的眸子里看不见任何情绪，也不知喜怒，反倒更让人惴惴不安。
“小语头发真的有些长了，回去之前我替你修剪修剪吧，虽然小语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她像是没有听见对方恶意的嘲讽般自顾自地说着，摸了摸男孩因为愤怒而微微震颤的漆黑睫羽，俯身在他的眼睛轻轻落了一个吻，睡衣宽松的衣襟耷拉下来，遮掩住了胸腔的起伏，很真诚地看着他说：“乖一点好吗？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
“哈哈！干杯！”
淡黄色的酒液盛在透明的玻璃杯狠狠地撞击在一起，冰块摇晃着撒出，打湿了桌上香气扑鼻的烤鸡和披萨，在空气中弥漫着令人迷醉的酒气。
苏语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一边说着自己根本听不懂的语言，一边嬉笑着拆分披萨，厨房里时不时传来几声刺耳兴奋的尖叫，几只新鲜的龙虾不小心从锅里掉了出来，溅开一滩水渍。
他好像和周遭的一切处于不同的世界，突然热闹起来的气氛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似乎变得已经没法适应人多的环境了。
终于有人把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是一个肤色白皙的北国姑娘，披着一头金色夺目的头发，性格也是大胆开放，直接俏皮地冲苏语眨了眨眼，有些好奇地问道，“他是谁？”
“他是我的男朋友，听不懂你们说的话，英语也不太好，所以就不要逗他了。”
顾芝放下酒杯，紧紧地抓着苏语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微笑着在众人面前晃了晃。
苏语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大概能从他们逐渐暧昧的目光里看出些什么，他张了张嘴没吭声，在桌下用力挣开了顾芝握住他的手。
“哦…难怪顾芝你总是不待在学校，也不和我们一起参加派对，我们差点以为你喜欢同性呢，原来是
已经有男朋友了，真好，你们…很恩爱。”
金色头发的北国姑娘有些遗憾耸了耸肩，很久就把目光从苏语身上挪开了。
“你好，叶雯，我是从帝都来的，如果听不懂的话可以问我哦。”
他就这样吸引来了不少注意力，身侧的女孩也拿着酒杯在苏语面前晃了晃，说着让一口流利而熟悉的中文。
苏语偏过头看向女孩，盯着对方的五官打量了一会儿，没有北国人那样棱骨分明的脸部轮廓与过于苍白的肤色，女孩弯着眼眉冲他笑，柔和舒缓的五官让他觉着分外的自然与亲切。
他颤抖着手掌握住桌前的酒杯，与女孩碰了碰杯，唇角勾起的笑容有些不太自然，看起来像是紧张地过了头，他清了清嗓子，震颤不清的声线被他极力放缓下来，不过寥寥几个字，他却说的格外吃力。
“你好，我叫…苏语。”
第六十八章 意外
“渣男…纯粹的渣男，你说我当年怎么瞎了眼碰上这么个狗男人，搞得我三年没谈恋爱了，现在都有阴影，我的青春欸…”
叶雯猛地又灌下一大口酒，哭花了脸上妆，衣襟也被打的透湿，抓着苏语的手臂不松开，一双哭的通红的眼睛盯着他看，念念有词地说：“你长的比他还好看，但你可不能这样，顾姐姐是个好女孩，要好好对她，不然…”
她向着另一个方向比了比拳头，显然醉的不轻，“不然我饶不了你。”
苏语被弄得有些手足无措，叶雯的酒量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差，他来不及试探一些想要知道的事情，对方就已经醉的不省人事。
“我来吧。”
顾芝一把拽开了叶雯扒在苏语身上的手臂，动作有些粗暴地隔开了两人，女孩闷声哼了哼，依旧醉的一塌糊涂。
苏语呼了口气，借着顾芝把叶雯搬到沙发上的功夫起身去了厨房，脱离了客厅里暧昧热闹的环境。
他接了捧冷水洗了脸，才从醉醺醺的沉闷里缓了过来，不少人喝得酩酊大醉，依旧凭着本能靠在一起逗乐打趣，甚至看见一对男女缩在角落里纵情亲吻，气氛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旖旎暧昧。
夜里雪忽然停了，稀碎朦胧的灯光中闪烁不定，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眼皮受不住往下沉，他有些困了。
“困了就先上去休息吧，他们等会就走了，不会让这些人在我们家留夜的。”
“我们的家？”
“是啊，我们的家。”
顾芝习惯性地忽略掉苏语话里那些直白恶意的讽刺，微笑着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像是和他一同立下了什么美好虔诚的誓言。
她端着几个落在地上摔碎的杯子轻声走进了厨房，她把玻璃碎片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里，洗了洗手腕上的酒液残留，才从身后环住了苏语的腰背，手掌搭在平坦的小腹上调皮地轻抚勾圈，痒意沿着神经传递至心尖，却隔着胸口无法触及，挑逗起心底某些阴暗纯粹的欲望。
一切都隐秘地藏在橱柜覆盖的阴影里，落在暖黄的灯光下的他们看起来只是依靠在一起，看起来恩爱而温馨，也愈发勾动本能里追求刺激的背德感。
“晚上我们…”，她咬了咬饱满诱人的红唇，贴在柔软的耳垂旁舔咬厮磨，湿润的热气钻进耳道，仿佛要操纵他的意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苏语握住了顾芝的手腕，突然回过头盯着她看，“那天做完以后我在浴室里看见了血，很浓的血腥味，为什么…你到底怎么了？”
“小语在说什么呢？是不是记错了。”
顾芝心头横生层层波澜，那天实在是疼痛的厉害，心思缜密的她竟然犯了错，忘记开窗撤掉浴室里的血腥气，她强压住眼底的慌乱，表情不变，直面苏语的审视，“那不是都怪小语太用力了么？一点都不让着我，你看…现在还没消呢。”
她扯开衣袖，露出小臂上还未痊愈的手印，眸子里散着迷离的水光，语气软软的听着让人心疼。
苏语深深地看了顾芝一眼，顾芝的话向来真一句假一句，既然顾芝已经给了他理由，再追问下去也只是徒劳。
“算了，是我多管闲事，这是你的事情，和我没关系。”
顾芝不满意苏语的敷衍，继而逼近一步，指腹不动声色地扫过小小的帐篷，盯着男孩逐渐通红的耳廓，她恶劣地轻笑，一下子刺破了少年刻意维持住的体面，“小语怎么脸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太热了而已。”
苏语一把撑开顾芝环在他腰腹上的小臂，有些屈辱地别过头，可女人身上馥郁的花香被体温蒸腾溢散，勾引他此刻格外敏感的嗅觉，暖香在怀，芳香渗入毛孔，勾的人身体燥热难耐，像是有一团火在心里烧的厉害。
“真的？小语每次都是这样，让我一个人来当坏人，真的不想要吗？”
纤细白皙的手掌像是一条滑溜的小蛇，抓也抓不住，直勾勾地向着黑暗里钻去。
“你疯了？”
苏语看了眼客厅，还趴在酒桌上的人已经倒了七七八八，他拽开顾芝放肆大胆的手，嘴唇轻轻颤了颤，心底的火热撞得胸腔微微起伏，他哑着嗓子说：“我累了，先上去休息了。”
“那我送走了他们，收拾完就上去，今天就先放过你好了。”，顾芝忽然拉住苏语的衣角，眯着狭长的眸子冲着他笑了笑，笑容里寻不见往日里的那份造作，平淡的让他觉得莫名的真实。
“谢谢小语今天没有拆穿我，如果现在就能变成真的就好了，我们有一天会成为男女朋友…”
苏语愣了几秒，盯着顾芝骤然变得欢欣愉悦的模样，仿佛有些神经质般的突然，像是个思绪总是飘飘荡荡的小孩子，谁也弄不清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瞥了眼客厅的餐桌上一片狼藉的脏乱，紧抿着的封闭唇线一点点张开，“我等到你回来再上去，替你留门。”
“好…好啊，替我留门…真好，这样我们好像真的有了一个家一样。”
顾芝挑了挑眉，眸子瞪的圆润，高兴的像是只猫儿似的，她总是那样容易满足，一点点施舍就能把心房填的满满的，甜蜜的欣喜化作唇角翘起的弧度，她连声答应，急匆匆地越过苏语，招呼着那些朋友结束了今晚的聚会。
离开的场面有些混乱，清醒的人搭着喝的不省人事的朋友晃晃悠悠地往门外走，不少人刚刚出了门就经不住低头猛吐一阵，顾芝被几个苏语不认识的女孩拉着在聊些什么，他听不懂，却总觉得顾芝脸上的笑容忽然淡了许多，又感觉不过是因为喝了酒产生的错觉。
他看见沙发边看着一个女生正很吃力地在扒拉彻底睡死过去的叶雯，他走过去搭了把手，把叶雯扶到女生的肩头，女生朝他说了声谢谢，恰恰苏语也只听得懂这几句日用语。
苏语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却无意间瞥向了沙发底下的一台手机，他捡起来擦了擦屏幕，却被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的熟悉文字吓了一跳，这是叶雯从口袋里脱出来的手机。
他开口想要叫住那个已经走到门口的女孩，手指却不经意间滑动了屏幕，他才手机居然没有上锁，心脏在那一刻猛地跳动几下，下意识收住了嘴边的话。
“小语，怎么了？”
顾芝格外敏感地回过头看了苏语一眼，问道。
“没什么，有人的包没拿呢。”
苏语扯着嘴角笑了笑，抓起沙发上那个咖啡色的皮包，缓缓站起身，脚尖向着沙发深处顶去，把手机踢进了光亮渗不进去的黑暗里。
第六十九章 坏种
“不要紧的，你说哪儿那么巧的事情，顾姐姐人这么好，一定不会有什么事的。”
叶雯扶着顾芝的手臂穿过了医院狭长阴冷的走廊，天才蒙蒙亮，透过窗户的光线越发惨白，浓重层叠的灰色云团倾轧着盖住这片天空，沉重的仿佛要一头坠下来。
他们昨夜喝的太多，清醒最早的反倒是先到头喝醉的叶雯，一大清早就陪着顾芝来拿体检报告了，她是最先劝顾芝来医院做体检的人，她早来一年来北国，那时候也是水土不服，身体总是不大正常。
“嗯，不会有事的。”
顾芝笑了笑，手掌摊开后，掌心湿冷的汗液很快就散去，他们依着号牌找到了约好的医生办公室，推开门，鼻梁高挺、眼眶深陷的老年妇人正坐在办公桌前，看见他们进来比了个请坐的姿势，浓密灰白的眉毛紧皱着，表情有些浓重。
“那个…医生，我朋友的体检报告出来了吧，身体方面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身体整体比较健康，也和那天所推断结果一样，病人应该是因为炎症的问题才会导致出血疼痛，这和饮食习惯还有心理状况有很大的关系，问题不是很严重，平时要多注意调理…”
“哦…对了，病人平常会有头疼的症状么？”
“很少，来这边以后才有的，但是每次都要疼很久，要靠镇痛药才行，应该是气候造成的偏头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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