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偷来浮生
他不知道顾芝藏在黑暗里注视了他多久,或许是梦境给他造成的阴影太过于深重,他觉着那一瞬女人幽深的眼眸冷的瘆人。
“醒了?身体好些了么?”
苏语和顾芝对望了一眼,对方快步走到他的床边坐下,握着他的手,深褐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急切的关心,一下子打散了苏语的担心。
“好多了…”
他抿着苍白的唇笑了笑,声线有些虚弱,胃里空空的,倒是没了夜里那种火辣辣的刺痛感。
“那我给你倒杯水。”
顾芝看起来比他要高兴的多,拿起桌上的水壶替他倒水,“担心死我了,幸亏景姨说你没事儿,只是急性肠胃炎而已,可能是这些天没休息好。”
“没休息好?”苏语重复地又确认了一遍,心底悄悄地松了口气,“可能吧,地下室的空气太闷了,我一直心神不宁的。”
“都怪我,以后我们都住在上面好不好。”,落在她瞳孔里的光亮骤然黯淡,顾芝的语气里满是自责,她小心地提出弥补,“过段时间我们就离开青川,我们去国外看看,好不好?”
“啊?”,苏语故作怔愣,藏在被褥下的手指攥成拳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身后追着他,他几乎只能奋力地跑,得不到片刻的喘息。
“小蝉不愿意吗?”
“我…嗯,愿意啊,都听你的。”
苏语笑着点了点头,握在掌心的水杯抵至唇边,他仰起头灌了好几大口,才缓缓地玻璃杯放回桌面,余下的水痕洇到玻璃上,围成一个残缺的圆形光影。
“好…真好,真的太好了,我就知道,肯定都会好起来的。”
顾芝忽然俯下身搂住苏语的脖子,红了脸颊,害羞似的依偎在他的怀里,她在平缓的左胸口上画着圈,语气甜甜腻腻的,像是吃了颗很甜的糖,让她难得用这样近乎于撒娇的语气,“昨天…小蝉夸我的裙子好看,我真的好高兴呀,一整晚都睡不着觉。”
苏语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干涩的嗓子卡住,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这样静静看着怀里的女人,他们的眼神撞上了,痴痴缠缠地绕在一起,氤氲着缕缕暗生的情愫。
他把手臂缓缓地搭在了顾芝的背上,对方则立马回应给他更为猛烈地热情,仿佛要成为藤蔓捆束住他,钻进他的骨头缝里,强硬地宣告他的归属是属于她的。
昏沉的的灯光下,一切都显得那样静谧而美好,顾芝枕在男孩的肩膀上,笑容灿烂,开心地说着要给对方做饭吃,却迟迟舍不得松开拥抱在一起的手臂,看上去仿佛和大部分陷入爱河的情侣没什么不一样。
眼神却在失去焦点的一瞬冷了下去,顾芝靠在苏语的肩头,盯着他身后灰白的墙壁,脸上的笑容被撕的粉碎。
她面无表情地想着,真好啊…如果是真的就更好了,或者…假一辈子也好。
第四十六章 蛰伏
今年青川的春天很短,只开了个潦草的头,就匆匆结尾,连续几天闷热过后,转眼似乎快到了夏天。
急促的阵雨一场接着一场,窗外郁郁葱葱被冲洗的愈发碧绿,初夏雨水充沛,别墅区的景观自然也好,楼下那一棵大海棠树开着密密层层的淡粉,恍若铺开了艳丽的晚霞。
苏语睁开眼的时候天才蒙蒙亮,空气里起了淡淡的水雾,他望了眼枕边的空荡,习以为常地从床上坐起,缓缓走到窗边。
他拉开窗帘,清冷的风拂动着单薄的白色衬衣,衣襟散开,露出纤细清瘦的锁骨,不知多久没有修剪过的头发已然垂到了肩颈的位置,愈发柔和了脸部的轮廓。
淡粉的海棠花恍若挂上枝梢的朵朵粉嫩云团,在早晨清冷的雾气里显得格外晃眼。
顾芝告诉他说,今年的海棠花开的比去年要晚,但是更旺盛,她欣喜地觉得这是老天在眷顾他们,寓情于景,两个初坠爱河的灵魂总是没有任何自制力的,不禁又惹起心头火热的情欲。
他们常常会坐在傍晚绚烂迷离的霞色里谈心说笑,仿佛落下了一层薄薄的红纱铺盖在他们依偎交缠在一起的身体,耳鬓厮磨,唇齿生津,旖旎的气氛往往会持续到天色近晚,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彼此,他们简直像极了一对深陷于热恋中无法自拔的情侣。
不过都只是浅尝辄止,他们对于那天夜里如图火星燎原般激涌而起的情欲闭口不提,苏语没再见过顾芝再穿那件艳丽至极的暗红色丝绸睡裙。
但他们还是会依偎在床榻上相伴入睡,她白天伏案于工作,晚上匆匆归家时总是一副疲倦不堪的模样,几乎禁不住昏沉的夜色,早早地枕在他的肩头睡去。
女人熟睡时卸去了妆容的模样显得有些柔弱,床前灯昏黄的光晕下精致立体的五官陷入深邃的阴影,依旧美的惊心动魄。
苏语只能死死地盯着对方,他不止一次幻想过,倘若他衬着这个绝好的时机,用手掌锢住纤细瓷白的脖颈,指节用力,虎口绷紧,在毫无提防的情况下剥夺对方的生命。
这不是残忍无度的虐杀,而是他的复仇,是她杀了苏语,理应欠下他一条命,更何况他已经死了,谁又会把罪责追加到一个死人的身上。
但脑海里总是控制不住地浮现出女人眼眶充血,青筋暴起,满眼痛苦又难以置信的凄惨死相,只需要再添几分力气,他就能把这个毁了他人生的疯子彻底杀死,为他死去的人生复仇。
到最后他还是下不去手,颓废地背过身去,一头长及肩颈的黑发被揉的凌乱,怔怔地望着窗前浓深如粘稠墨色般的长夜,几乎彻夜难眠。
背脊上的鞭痕已经痊愈,束缚着身体的镣铐也被卸去了,可锁链仿佛依旧禁锢着他,勒紧他的脖子,让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逃离这里的渴望连同初夏倾盆而下的暴雨般强烈,他决心一定要逃,并不拘泥于这几天的匆忙,与女人虚与委蛇,故作乖顺服从的态度,等待最好的的时机。
“怎么就穿这么点儿?也不怕着凉了。”
耳畔温柔关切的声音把苏语从阴暗的思绪中唤醒,他低头望着环住脖颈的纤细小臂,目光定在手腕瓷白莹润的肌肤上,对方咬住了他的耳垂,柔软湿润的触感包裹住那块软肉,微微有些痒痒的不适。
“刚起呢,不要紧,我身体又不差,倒是你在的时候,好像我真的弱不禁风似的。”
苏语握住了顾芝的手腕,高挺的鼻尖抵在滑腻白净的皮肤上磨蹭着,依旧萦绕着那股子青涩的橙花香味,柔和地轻抚着心底躁动的情绪。
“你一直都用的这款香水么?小学的时候就有印象了。”
“是么?确实用了挺久了,以前小蝉不是说很喜欢么?后来就懒得再换了。”,顾芝笑了笑,脸颊贴在苏语的额角蹭了蹭,像是只缺乏安全感的小奶猫,“想想可能是我这人念旧,小蝉是腻了么?家里还有存了些别的,要不以后…”
“不用了,我习惯了。”
苏语摇摇头,笑着说,“我这人也挺念旧的。”
“小蝉的嘴巴真是越来越甜了,难怪尝起来像是抹了蜜似的。”顾芝狭长的眼尾微微上翘,蜿蜒着甜蜜的笑意,像是个情犊初开的小姑娘,声音软乎乎的,她撒娇似的搂着苏语的手臂,“马上要去上班了,小蝉抱我。”
苏语没说话,眼神里温柔的宠溺几乎给了答案,他们都已经很熟悉这样温情惬意的清晨时光了,他张开手臂,供住大腿的宽阔空间。
“就一小会儿,不然又要一整天见不着面啦。”
顾芝坐在苏语的大腿上,手臂搂住他的脖颈,缩了缩身子,整个人都软软地挂在苏语身上,脸颊紧贴着胸膛,扑通扑通的心跳有节奏地在耳边回响,她从上而下打量着苏语弧线柔美的下颌线,莫大的幸福感几乎快要把理智冲的七零八落。
“工作上的事情怎么样了?”苏语低下视线与软软地依偎在怀里的顾芝对视,绵绵柔情荡漾在空气里,仿佛把空气都搅动成粘稠甜腻的蜂蜜。
“快好啦,大概后天吧。”
顾芝连忙回答,语气欣喜,男孩很少过问她在别墅外的事情,虽然以前是被迫于她定下的那些规定,但对方这种不太关心她的表现还是让她觉着心里有些委屈,像是吃了几颗话梅糖,甜里又藏着让人皱眉的酸涩。
她似乎越来越像是个陷入了恋爱就整天胡思乱想的小女孩了,常年经营在外人面前的成熟稳重在男孩面前仿佛崩坏的有些厉害。
可她依旧乐此不疲地玩着这样亲热的小游戏,天真地觉着在心爱的人面前就应该露出真实的一面不是么,这些都是两人之间爱意的证据。
“然后我们就一起出国旅游好了。”,顾芝趴在他的胸前,笑容灿烂,白嫩淡粉的指尖在他的胸口打着转,“那时候我们就能每天在一起,小蝉期待吗?”
“嗯,期待。”
苏语笑着点了点头,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他微微垂下眼眸,女孩就有些突然扬起脖颈吻了上来,他猝不及防,殷红的唇抿着咬住他的舌尖轻柔地舔舐,熟练地撬开他的唇关,两条粉色的蛇交.合着缠绵悱恻,溅开旖旎暧昧的水渍声。
早晨清冷的空气陡然上涨了几度,顾芝掰过男孩的脸颊,动作愈发猛烈,她极度地渴求着什么,却又偏偏得不到,那几层薄薄的衣物几乎快要把她逼得发疯,勾起沸腾血液里近乎赤.裸的欲望。
她阖上轻薄的眼皮,遮掩住眼底的迷离,整个身子仿佛柔若无骨,失力地瘫软在男孩温暖的怀里。
苏语回应着身下女人的渴求,额前茂顺的黑发下那双黑眸澄澈明亮,他盯着窗外那条隐隐车流涌动马路,被死死遏制住的心脏猛然跳动了几下。
第四十七章 去向
别墅是独栋的,平日里门前冷清寂寥,完全看不见人影,门前那一棵海棠树借着花期的末尾卯足了劲开的愈发娇艳,可他某天清晨在树下昏黄的泥土上望见了几片掉落的粉色花瓣,心里重重一沉,像是撑住信念的柱子被人残忍地抽走。
苏语身上锁链早已经被顾芝卸下,可别墅除了那扇反锁着的正门,其他的门窗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不借助工具几乎打不开,可就连刀叉都被锁在了柜子里。
他也想过从二楼的阳台跃下,可是担心发生了意外,如果受了伤,那就根本没可能走到他站在阳台眺望过无数次的十字路口。
他需要一把能够打开正门的钥匙,最好能够立马在路边打到车,接着…
脑袋里疯狂运转的思绪霍地停滞了一霎,他晃了晃神,逃跑的渴望最后还是占了上风,他没办法再想不了更多,他要在牢笼打开的瞬间振翅高飞,逃离这座由爱意催生出的占有欲铸成的笼子。"
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再次被抓住的下场,甚至为此深感恐惧,他时常会用极其别扭的动作抚触脊背上那条已经痊愈几乎看不见伤口残留的疤痕,仿佛是在用猛烈的痛苦警醒自己。
鞭子划破空气的脆响在耳畔回荡,勾起身体本能的颤栗,逃出过牢笼的劣宠,翅骨一定会被主人狠狠地折断,彻底断去他逃跑的念头,心如死灰般匍匐在女人的脚边,自此做一只乖顺的小狗。
苏语抬起澄澈清冷的黑眸,眼白上爬着血丝,他极力远眺别墅区门口种植着大片绿植的小路,黄绿色的出租车在正门口缓缓停下,一个妇人从车上走了下来,过了门口保安的巡查,沿着青灰色大理岩铺成的小径向着别墅走来。
他立马站起身下了楼,清明几净的落地窗前投下他纤瘦决绝的背影。
……
钥匙卡进锁舌的声响清脆,很快又淹没在胸腔里扑通狂跳的心脏声中。
锁舌弹开,门外的人毫无防备地推开门,锁轴转动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刺耳杂音,淡白的晨光顺着扩开的门缝渗了进来,正厅里没什么光亮,奢华繁复的灯饰黯淡着,地板上铺开大片的阴影。
刹那之间,电光火石,苏语在对方转身把门关上背对着他的一刹,狠厉地锢住对方的脖子,锋利的瓷片抵在脆弱的颈肉上,他的手指控制不住地颤抖,瓷片不小心割开了皮肤,渗出了点点鲜红温热的血液,被他挟持住的妇人很快不再挣扎了。
“冷静点好么?不要害了你自己。”
景姨低头望着几滴血落在了勒住她脖颈的手掌上,沿着青筋暴起的手背滑过,蜿蜒着刺眼的血痕。
“少废话,钥匙呢?”
他像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上的恶徒,眼前是黑洞洞的枪口,身后是万丈深渊,他无处可逃,秀致俊美的五官因为用力过度而扭曲着,显得有些狰狞。
“在包里,放在第二个隔层的小口袋。”
“拿出来!”
景姨依着苏语的意思拿出了钥匙,她仰着头,艰难地避开男孩手上极不稳定的瓷片,表现出非常惜命的模样,松弛了苏语绷紧到将近断裂的神经。
“顾芝现在在哪儿?”
“顾家今天有一场很重要的会议,事关利益分割,是她这些天一直在忙的东西,今天过后…大概她就是顾家真正的主人了。”
妇人的语气略微有些急促,却似乎是在提醒着苏语,今天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手机给我拿出来。”
苏语从景姨手里抢过了手机,他狠狠地扔在地上,踩跺了几脚,手机屏炸裂成细碎的玻璃,屏幕亮了亮,彻底暗灭了下去,他又抢过景姨手里的包,仔细地翻找了一阵,里面的东西噼里啪啦地散落一地,几乎杜绝了还存在通信设备的可能。
“她什么时候会知道这边的事情?”
“我不清楚,会议很重要,她大概抽不出太多时间看手机的。”
苏语依旧不敢懈怠,扣着妇人的手往后翻,从侧后面揪住对方的衣领,凶狠地警告道,“别想着刷什么心思,横竖我已经死了,不要逼我,现在用钥匙把门给我打开。”
景姨没有任何想要反抗的意思,老实地把钥匙插入锁孔,扭动几下,门开了一道小缝,露出些许光亮。
苏语忽然觉着眼底有些热烫,眼角泛着让人睁不开眼的湿润,握在手上的瓷片下意识松了松,可妇人依旧没有挣扎的意思,跟着他走了出去,两人都暴露在淡白的天光下。
“放心吧,顾芝没有在附近留人,那丫头一直都是这样,谁也信不过。”
“对不起…我真的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苏语的声线禁不住地颤抖着,他也不愿意牵扯一个无关的人进场,更何况这些天他都被对方悉心照料。
他扔掉了手里的瓷片,推开妇人,手上收了力气,对方只是往后倒退着踉跄了几步没有跌倒。
“这里有些现金,你带在身上吧,一个人…小心点。”
景姨叹息着摇了摇头,眉头微微皱着,生着褶皱的眼角挤在一起,“希望,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苏语没有回话,他不能在这里多耗费时间里,从地上捡起那些散落的钱币,孤身一人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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