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强人锁男
许翎雀听得姐姐病了，从椅子上噌的一下弹了起来，转眼间便冲出门外，程灵云虽然不会医术，但还是本着人命关天的精神详细询问了病症，她跑过庭院，又穿过几间厅堂，在那吴王妃的院落外已经有了不少头发花白，头戴方巾的名医正在争论：
“惊悸多魇，莫不是离魂症？”
“脉象如常，未见心肝气结的症状，真是怪了……”
随后便是人参，白芍，当归这样的药材名，打算先下个滋心安神方子。程灵云瞧了一圈，却没见到蜀侯，问了丫鬟婆子才知道，这老头还在书房里和州牧商议政务。
他在朝中还挂着个左都督的职位，原本只是虚职，只是最近朝廷有意梳理蜀中的盐政，却又无合适可用的人手，这才派了个差使，让老将再“披挂上阵”。
伺候着的丫鬟也是当日破庙中的熟人，似乎是叫紫烟的女子，她见程灵云来了，赶紧领着她进去，纱帐之内，许翎雀正捉着姐姐的手独自垂泪。
程灵云见许青鸾两眼紧闭，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一样，额头上全是冷汗，口中不断发出支支吾吾地呓语，她听了一会皆是些“飞虫”，“黑猫”之类的毫无联系的词语。
“昨天还好好的，怎么过了一晚就病的这么厉害。”
她心中疑惑，默默运起体内的先天元炁，她这半年炼血化气，辛苦修持，这股能量已经从涓涓细流变成了水量充沛的湖泊，即便离开身体范围也能受到一定程度上的控制。
装作号脉的样子附上手臂为许青鸾探测了一番，看起来就像小说中的大侠们为人运功疗伤。大夫们倒是说的没错，五脏六腑的确没出毛病，只是运至神庭穴时，不知为何涌出一团黑气。
程灵云觉得八成便是这团东西在捣鬼，她继续加大力度，想用先天元炁将这团黑气挤出去，那黑煤球受到刺激也想反抗，却奈何这外来的元炁数量太多，很快便被压成薄薄的一块……
许翎雀见这女道士只是皱眉也不说话，还以为是得了什么大病，急得眼泪都在眼中打转，不多时，见得姐姐头上蹿出个黑影来，穿过纱帐便想逃出屋外。
程灵云凭借过人的眼里看出那影子中藏着个头上长角，青面獠牙的小鬼，刚想用禹王圭发出道霞光把这黑影定在原地，却又想到些什么，打出道元炁形成的法咒后便让这小鬼就这么逃掉了。
“许妃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老是沾上这种东西？”
她望着门外下意识地负手而立，散发出一股退休老干部的气势。这件事情来的蹊跷，难道是蜀侯的仇家来寻仇不成？
那小鬼逃走后，许青鸾也苏醒过来，她做了个奇怪的噩梦，梦到自己变成一只猫。脸盆大小的飞虫追着她在家中上蹿下跳，最后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正好大夫们也抓好了药，喝下些安神汤后又沉沉睡去。程灵云感觉到自己的法咒消失在城西，直接去书房里面见了蜀侯。
将情况一一告知之后，下手坐着的周都尉却是坐不住了，在治上出了这种妖人，还害到这种权贵头上，自己的官路也是走到头了，急忙言道：
“下官愿带兵去往城西，就算刮地三尺，也要抓到这妖人……”
“贸然出手，恐怕打草惊蛇，既然能够驱使鬼物，必然耳目灵通，怕是兵马未出官衙，妖邪便已经知晓了消息……”
程灵云只是基于现在得到的情报，随口说了两句，这蜀中的州牧，都尉，巡盐御史……一小半的高级官员全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也不知道蜀侯和州牧说了些什么，她从书房出来后莫名其妙地多了个缉盗的牌子，能者多劳，下次还是慎言为妙。
第十七章 夜行
成都城西，某座宅院底下。
青面獠牙的小鬼跌跌撞撞地从暗门的隧道中闯入巢穴，哇哇地朝着石门叫唤着，忽而从中走出个三丈高的大鬼，愤怒地嘶吼了两声，便把小鬼生吞了下去。
“蜀侯边上还是有高人啊，也不知道是哪一派的……干完这一票要赶快收手了……”
从大鬼身后缓缓走出个披头散发的瞎眼老汉，不满地嘟囔了几句，既而拍拍腰上别着的青葫芦，这恶鬼便化作一团黑气钻了进去。
这门后面竟然还藏着个宽敞的石室，里面的大桌上摆着酒肉饭菜，屠夫打扮的大汉坐在上首，正满手油腻地啃着猪蹄，见到这老汉进来，说道：
“哼，老鬼，明天就是中秋了，老祖要的药引子还差上不少，时候一到，交不了差事，你我兄弟们的脑袋都要搬家。”
瞎了眼的老汉往木凳上一坐，先自顾自地倒了杯酒，又夹口个菜这才回道：“那我有什么办法，这成都府内就这么多人，上哪找那么多纯阴命格的女子？好不容易又找到一个，却又遇到了个道人，如今我连养的鬼怪都折了进去……”
屋内的气氛突然沉默了下来，他们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事情干多了，这受魔头控制找药引子还是第一次干，如今交不了差，怕是要被他抽出魂魄来炼成妖魔……胡屠夫想到老祖的手段冷汗直流，连菜也不敢吃了，许是性命攸关，也是发了狠劲，对众人说道：
“明天便是中秋，到了晚上，不少世家大族里的女子会出来赏月看花，咱们把招子都放灵光些，胆子再大一些，干完这一票后就坐船渡海去交州躲些时日，官府也捉不到人。”
…………
蜀侯府，夜深人静，程灵云还在偏房内辛勤修炼，她得了龙形古玉的帮助，跳过了炼精化气当中“收心”，“养性”两个小步骤，打坐的时候直接能调伏妄念，意守丹田，如今又得了这禹王圭，能够驾驭周围游离的元气，修行的速度自然大大提高。
按照天书中的修行步骤，体内元炁充足以后静功已经初入门厅，可以用太阴炼形的法门接引些月光洗练肉身。这一步便要吃些苦头了，程灵云只是用法诀招了几缕月华便如坐冰窟，缓了许久才觉得身体渐暖，颤巍巍地吐出一口浊气。
各门各派的修行要旨都是欲求长生，只是方法难易不一，所能修成的果位也不同，她得的这门天书其实共有十二卷，修至最后能以天仙果位举形飞升，不像旁门左道只能尸解成仙。
可天书意指长生大道，诸般法术只为保全性命，皆不是为争斗杀伐而生。道人初窥门径，真要拼杀起来，未必能赢招式老练的江湖人。
而她毕竟道行尚浅，早上打出的法咒并不是什么高深的追踪法门，只能明白个大致的方位，剩下还是需要抽丝剥茧地寻访探查……
“噫，如此这般下来，又要白白耗费许多时日，想来修行路上重重关隘，实则是与天争命，切莫再贪恋这蜀侯府内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这滚滚红尘，人情利益张成大网，一旦被困在其中便很难脱身了，哪里还有闲暇时间再来求这长生？她想到此处已经下定决心，此事了后，便辞别离开。
程灵云纯凭打坐代替睡眠，等到搬运了几个小周天，已经是日出时分。她正开门打算去早市上吃碗素面，却从院门外看到了许翎雀。
这小姑娘来此是为了感谢两番救治姐姐的恩情，正好又是中秋，特意做了些糕点，程灵云拿起一块桂花糕尝了一口，酥软嫩滑，清香怡人，也没想到这大家闺秀还有这种手艺。
“怎么，蜀侯又让你出去看花灯了？”
程灵云似乎又揭到了人的痛处，许翎雀气鼓鼓地说了两句，便从穿房过屋去找娘亲和姐姐一一请安，好不容易挨到了花灯初上，将院门一锁，便换上身男子服饰，就这么仗着轻功偷偷溜了出去。
她出身钟鸣鼎食之家，琴棋书画都是一点皆通，家传武艺年纪轻轻也有成就，心气极高，哪会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绣花。不愿学许青鸾相夫教子，发誓要像话本中的奇女子要在江湖中闯出些明堂来。
只是许翎雀年纪尚小，正是贪玩的年纪，看着这成都城内晚市的景色，买上些甜食和小玩意，没有府内的条条框框，只觉得好生自由，连身子都轻了些，便忘了出来时候的心愿。她正掠过一条小巷，见到里边暗处几个大汉将个昏倒的女童抬进门内。
“这是什么世道，怎么还有人贩子拐带儿童的？还好本小姐目力敏锐过人，不然……”
许翎雀走到这小巷中纵身一跃，便已经到了屋檐之上，她屏息凝神，在砖瓦上跟着这几个汉子左转右转，却是跟着到了城西一处宅院当中。
她隐约觉得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紧张的心脏砰砰直跳，看着来来往往的贼人点着火把，将一个个捉来的女子压入暗道当中，找到个空隙按着机关潜了进去。
这通道一路向下也不知道去往哪里，她用壁虎游墙的功夫挂在贼人的头顶，借着黑暗的掩护也没人发现，等到了地底下，见到不少女子被关在监牢中瑟瑟发抖，周边只有几个看守在桌前喝酒赌钱。
许翎雀正要动手，却被人拍了一下肩头，心中惊慌，用手肘往后一顶便打人鼻骨。这么近的距离陡然发力，竟然也被人轻松招架。
“嘘！”
程灵云掐着隐身的法诀将许翎雀揽在怀里，示意噤声，她也是走在路上见到了贼寇，这才一路跟踪到宅院当中。原本以为只是伙人贩子，没想到有巫祝，有火器，有武林高手，还真是“藏龙卧虎”。
一息时间后，外里走进个屠夫和几个腰间挂着火铳的贼寇。胡屠夫哼了两声惊醒嗜赌成性的手下后，拿个骷髅头骨朝着那些女子照了一遍，见上面涌出血光，这才安下心来。
“都警醒些，过了今晚，咱们坐船去扬州快活几天……”
程灵云见这帮贼寇还在交待事情，一时半会还没办法脱身，她这隐身法还没修行到家，只能维持身边的范围。馥郁的女子香气钻到鼻尖里，心跳声也清晰可闻，她这才觉得将许翎雀揽地有些太紧了。
第十八章 贼寇
程灵云因为身高差，不自觉的把手放在怀中少女的腰肢旁。这世界百年乱世中诸侯征伐不断，民间尚武成风，倒是没有束腰缠足这样的陋习。不过许翎雀自幼习武，身段自然是极佳的。
小姑娘今天换了男装，腰上缠着条佩玉的墨绿宫绦，程灵云从背后用指尖悄悄丈量了一番，只觉古书中所谓“蜂腰猿背，鹤势螂形”用到这里颇为贴切。
石屋内的胡屠夫交待事情又唠叨了一会，很快便离开暗室，剩下的几个蠢贼不一会就开始赌钱玩牌，丝毫没有察觉这屋内的异样。
许翎雀被这女道士抱了一会，传来的发香熏得她有些发晕，虽然姿势有些过于亲昵，不过二人皆是女子，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听着通道里的动静，回过首来在女道士的耳边轻轻说道：
“左边两个归你，右边两个归我。”
她们都算小有成就的高手，收拾几个没拿武器的小贼还是轻轻松松，那四人围坐一圈正在摇骰子，桌上的武器还都没拿出来就被打昏了过去。
牢内十来个小房间内不光有纯阴命格的女子，还有不少捉来的儿童供养那瞎眼的老汉祭鬼采生。这伙贼寇手段残忍，不仅挑断了脚筋防止他们逃跑，还用药毒哑了嗓子，至使这些人听到打斗的动静也只是扒着门框往外瞧看，眼中似乎已经没了希望。
许翎雀瞧见其中还有八九岁的孩童，心中忽而涌起一股怒气，狠狠踢了两脚人贩后，想开锁把这些人放了出来，程灵云还在忙着用搜出来的麻绳将这些贼寇捆严实，撕扯些碎布把嘴也堵住后，这才来查看情形。
“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这帮贼人真是丧尽天良……”
程灵云在现代生活了数十年，这种恶行只在视频中听一个叫作张三的人做过，此时亲眼见到，心中也有些怒气，那些刚被掳来的女子还没被害，此时在角落里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程灵云见状便拿出官府缉盗的牌子，谎称成都府的衙役已经到了路上，让她们尽管放心。
女道士气质出尘，若是再脚下放着些祥云，头顶再挂着个光轮，就像画里的神仙一般，这些女子依旧慌张，但至少静了下来不再啼哭。
“这里贼寇众多，手里还有火器，他们在这里也不知道搞什么明堂。你快去找巡防道都尉让他调集衙役和成都城的守备兵丁，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自然能把这伙贼寇轻松击破。”
程灵云说得条理清晰，心里还是怕死的很，若说半路上没有这许翎雀，她非要有万全的把握才敢出手，本是敌明我暗的局势，现在有了这些个拖累反而不好动手，可若是再晚来些，这些女子多半也要被打断手脚……
现实往往如此，总不能事事算尽，总有人逼着你做选择。
许翎雀还有些犹豫，刚才的胡屠夫虽然扮相粗鄙，但一身的武功修为着实可观，加上火器犀利，即便通晓道法也未必讨得了什么好，说道：
“那你怎么办，那屠夫打扮的贼首左手断了一指，看样子应该就是邸报中通缉的恶徒胡三，他修的伏龙坛的武功路数，擅使刀法……”
“唉，二姑娘，别担心了，我有仙剑在身，你就放心去吧！”
程灵云说着一拍背后的剑匣，从中飞出道白色的匹练，这口仙剑平常被这女道士藏在木匣中，许翎雀还是第一次见到。用料应当是青铜，剑身上有银色花纹，长度约莫有三尺六寸，比先秦的古剑都要长上许多……
许翎雀想起剑仙们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传说，心里也有了些底气，她们二人顺着通道回到地上，这石门前的贼寇也开始放松警惕，拿着牌开始吃肉赌钱，许翎雀也施展轻功纵身飞上屋檐，几个跳跃便消失在了夜幕当中。
程灵云望向远处灯火下蹲坐一圈的蠢贼，心中也是长舒了一口气，想到这邪魔外道人数众多，史书中却总起不了气候，领头人再有本事，也架不住手底下都是些酒囊饭袋。
…………
胡屠夫和瞎眼老汉在宅院当中最大的一间屋子老老实实地等了半天，也没见到老祖降临，想着约定的时间是这中秋没错，但也没具体说是什么时辰。
“老鬼，还有多久才到子时？”
“我他妈个瞎子，你问我，我问谁？”
吴老汉心里也很不爽，他总觉得自己有驱鬼的本事，比这只会杀人防火的粗鄙武夫要高上不少，现在一起替老祖办事，岂不是自己矮了一辈？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胡三似乎也是等烦了，打算让手下去买些螃蟹配着酒吃，刚刚打算叫唤，却听见轰轰的脚步声像是奔雷一般越来越近。
“不好……”
他刚刚说出口，耳边已经传来霹雳一般的枪声。院子外放风的几个贼寇被吓破胆的自己人反锁在门外，直接被排成紧密队列的巡防兵士打成了筛子。
“咚，咚，咚……”
鼓声三响后，前排的士兵分成几队，掩护着后方的炮车缓缓向前，巡防道的都尉站在队列的最右边，他立功心切，直接把守城的火炮都拉了出来，势要一鼓作气端掉贼窝。
曾几何时，武林中人还看不起这只能打鸟用的火铳，直到大齐天子拉着火炮伐山，几百门火炮打了一天一夜削平山头，这些人这才被神机火铳杀破了胆。
胡三跳上屋檐见这形势不妙，就要溜之大吉，只是这老祖的命令实在难以违背，就算退也要带着这些药引。他跳进院落里，正见得暗道的石门前站着个女道士。
“老鬼！”
这时候来的人一定是敌非友，他刚要回头呼喊同伙便觉得眼前一黑，却是大好头颅冲天而起，身体僵硬地砸在地面上，泉涌一般的颈血瞬间染黑了地上黄土。
什么醉八仙步，什么离火真气，几十年的苦修也挡不住眼前道人的一口仙剑。白虹剑雷霆一般一闪而逝，只是这次没有复归剑鞘，而是被程灵云握在手里。
“好厉害的庚金剑气，女道士，你是哪一派的？
尸体后缓缓走出个瞎眼的老汉，稀疏的黑气伴随着沙哑的咒语声缠在了腰间的葫芦上，三丈的恶鬼突然从月光下显现身影，嘶吼了两声便向程灵云扑来。
第十九章 魔 僧 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