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亍十
站在雄伟坚固的寨门前,李虎子朝里头大喊道:“开寨门,大当家的让他们上山。”
嘎吱一声,沉重的寨门从里面打开,夏想最后一个进来,见守门的土匪旋即又把门合上,竟是生出一种固若金汤的感觉。
入了寨门,山寨近在眼前。
夏想依然走在最后,从师父那里继承来的习惯,喜欢暗中观察。寨子大门、两边的山头,夏想一路至少看到了七八个岗哨。进了山寨大堂,李虎子抬头说道:“四爷,人到了。”
厅堂里筑了个高台,得登九层台阶才能去到上面。台上摆了张一人坐的椅子,椅上铺了张完整的虎皮,王老四眼下就坐在上头。
他一左一右还站了两个人,一个看着有些斯文,另一个则高大健硕,眼神凶狠。
王老四生的丑陋,秃头谢顶,三角眼鹰钩鼻,看上去有六十岁。听了李虎子的话,他微微抬眼道:“哪个山头的绺子?”
“西北皮带廊,吃不上饭,来靠王大当家的窑。”老大回道。
“你主事?”王老四那双阴鸷的眸子在老大身上剜了一眼。
老大忙退了半步,只留夏想站在最前面,说道:“夏爷主事。”
“果然英雄出少年。”王老四从高大英俊但嘴上胡茬子都瞅不见,顶天十七八的夏想身上收回目光,不咸不淡道:“一片这么多绺子,为啥非上王家寨?”
“西北玄天一朵云,乌鸦落进凤凰群,满屋尽是英雄汉,哪是君来哪是臣。上山靠窑,自当选最硬的山头。”夏想神色不变道。
王老四阴恻恻道:“有点儿意思,报个姓。”
“回王掌柜,姓夏。”
“你说选最硬的山头,看来是晓得保安团剿匪的事了,那正好有件事交给你去做。”王老四说道。
夏想双手抱拳,应承道:“全凭大当家的差遣。”
王老四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这事本该由二当家的去办,你是适逢其会,若你办成了,往后就是我王家寨的三当家。”
知道他的话还没说完,夏想耐心等着。
“保安团三番五次进山,打伤了山寨好几个兄弟,想必是把我王家寨当成了没牙的老虎。都说陈功县县长的二姨太,生的溜光水滑,嫩的一把能掐出水来。夏兄弟,你受累跑一趟,去把她绑来,好叫陈功县的保安团把招子放亮点,敢惹我王家寨!”王老四冷笑道。
他貌丑年纪又大,一副冷笑配上他沙哑的嗓子,听的人毛骨悚然。
绑县长姨太?
老大几人听得一阵心惊肉跳。
夏想转身就走。
靠的最近的老大急忙拽住他,压低声音道:“夏爷,莫意气用事,如此折他的面子,不好收场。”
“夏兄弟?”王老四皱眉道。
“大当家的且等着,三天之内,我必将人绑上山。”夏想说完,猛的觉察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稍稍抬头,就看到台子上的西边角落,竟然有个门。
盯着他的那个人,就站在门口。
是个女人。
一袭暗红色的长袖旗袍,将她北地女子的骨架与身材勾勒的纤毫毕现。与江南女子相比略宽的肩,高耸的胸脯,衣衫收窄的腰身虽说不上盈盈一握,但依旧被底下的胯臀称的纤细。
容貌因为只是匆匆一瞥,看的不够真切,但五官不够精致也是真的。让夏想印象深刻的是她那双深邃的眸子和嘴唇。
她的唇,很厚。
忽的想起在涧水村时,打探消息的老大和老三回来说,王老四绑了个女人上三做压寨夫人,就是她?
难怪她在听自己说的要绑人上山时,目光会看过来。
“爽快!去,给夏兄弟搬碗浆子(倒碗酒)。”王老四咧嘴一笑。
夏想像是想起什么说道:“大当家的,绑人的事人多无用,我只带两个兄弟下山,另外的兄弟,劳你安置。”
老大几人眼神俱是一动。
“既然你自有定计,多余话不说咧,我与众兄弟静候佳音。”王老四从椅子上站起身道。
夏想见状仰起脖子,一口干掉碗里的酒,并把空碗抛给李虎子,擦了下嘴角的酒水道:“老三老四,跟我下山,绑他狗曰的县长二姨太。”
第十八章 王老四
三人打马出了葛条沟一里地,憋着话的老三终于忍不住道:“夏爷,咱真去绑县长夫人?”
“是二姨太。”老四纠正道。
“有他娘的区别?”
一听这货就没讨过老婆,夫人和姨太的区别大了去了,县长的年纪越大,这夫人和姨太的区别就越大。就算陈功县县长正值壮年,起码也有九成会更偏爱姨太。
夏想幽幽道:“这是张投名状。”
“不行就换山头,受这鸟气。夏爷,这王老四分明是耍咱们玩儿。”老三瞪着眼道。
老四懒得搭理这憨货,向夏想问道:“夏爷,你在王老四面前打了保票,还把老大他们留在上山,是有办法?”
“先去县城。”夏想夹了夹马腹,头也不回道。
王家寨。
老大三人被山寨的土匪领去后院,一间大屋子,两张平行的大通铺,够睡王家寨一百多号土匪。
“你们仨睡这儿。”
“好咧,辛苦这位兄弟。”老大忙应承道。
等替他们引路的土匪走后,老五皱眉道:“夏爷此趟下山,真能成事?”
“事成了就皆大欢喜,最坏的打算,就是夏爷在山下遇险,你我别辜负了夏爷留我们在山上的一番好意。”老大小声回道。
脸最长但年纪最小的老六轻蔑道:“你这算盘打的可真细。”
“你咋不说夏爷逞强?那县长姨太要是这么好绑,还不人人抢着做三当家?”老大色厉内荏道。
“不是夏爷逞强,咱们早在山下就被保安团收拾了!”老六回嘴道。
老五不耐烦道:“好了,别吵吵了,等消息吧。”
不止他们在议论夏想,整个王家寨都在窃窃私语。而光凭一张嘴就可能对这件事造成影响的,当属王家寨最有权力的三人,他们分别是大当家的王老四,二当家幸旺,师爷孙贤福。
“四爷,咋让那小子去绑姓彭那狗曰的姨太?”肌肉鼓涨虬扎的幸旺不解道。
王老四冷笑道:“知道狗头领的李大马棒,是咋个被保安团拿下的?”
“不就是狗曰的保安团派人混进李家寨,里应外合……四爷,你怀疑那小子是保安团的水线子(奸细)?”幸旺后知后觉道。
留了个中分头的师爷孙贤福淡淡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使得万年船,四爷这招一石二鸟高明。”
幸旺挠挠头道:“可他都下山了,戏还咋演?”
“他不是还留了三个人在山上哩嘛。”孙贤福笑道。
王老四吩咐道:“老二,让人盯着县城里的一举一动,他们要是没朝彭县长的姨太下手,就宰了那三个人。”
幸旺应了一声,突然问道:“四爷,那要是他真绑了姓彭的姨太上山?”
“那他就是寨子的三当家的。”王老四冷哼道:“陈功县的保安团咄咄逼人,咱也给县长亮亮手腕,问问他有几个脑袋,敢来葛条沟剿匪。”
“干他狗曰的,四爷,我这就让人去县城盯着。”幸旺兴冲冲道。
他风风火火走了后,孙贤福凑到王老四身边道:“四爷,真绑成了姓彭的姨太,咱要跟姓彭的鱼死网破?”
“只消他肯往后退一步,咱就把姨太再给体面的送下山,他做他的县长,咱做咱的土匪,井水不犯河水。”
“这么踩乎他的脸子,只怕姓彭的面上挂不住,这一步怕是不好退。”孙贤福两道细眉紧锁道。
“不好退?”王老四冷笑道:“那就谁绑了他家姨太,就把人给交出去嘛,这要是他姓彭的还叽歪,就好好和他掰扯掰扯。”
“四爷你,高明。”孙贤福朝仿佛每根肚肠子里都流着阴险恶毒的王老四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
……
土匪做不了一辈子,刀口舔血、巧取豪夺的事能长久,全靠老天不长眼,这是王老四心知肚明的事。王家寨之所以还能风光,一赖祖宗保佑,二是战乱。
第二点王老四看不穿,但祖宗的恩德得报。所以他抢了面前的女人上山,就是想要对列祖列宗有个交代。
“趴着。”王老四压着嗓子道,这使得他本就不够透亮的音,更显沙哑,听的人心里难受。
床上被他进来后绑着手的女人早因反抗被打怕了,原先光滑的玉背上,现下还有新结的痂。是以一听王老四的话,她便条件反射似的由蜷腿靠着床背,变成了横趴着的姿势,身子却紧绷着。
看着她平趴着却高高翘起的丰臀,王老四感慨道:“你这个尻蛋子,活像个山坡坡,轮子都滚不过去。”
玉莲不敢吭声。
“且再等等,我现在石更不起整不来那活,都是以前那些个漏勺勺坑害的,结果连蛋都没给老子下一个。在冷先生那里开的方子,说连服一个月见效,他医好过我爹的病,话可信。药我已经连喝了十天,就见到头了。”王老四用粗糙的大手摩挲着她的玉背,像是没觉察她细微的颤抖,嘴里絮叨说道。
出了葛条沟有两条道,往东是去陈功县,往西则是滋水县。夏想三人在太阳下山前,进了陈功县城。
“夏爷,接下来咋办?”他们不是打小就生活在大漠,面对稍显富饶的县城,没生出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意态,满脑子惦记的还是绑县长姨太的事。
反倒是夏想看了写着陈功县三字的门楼一阵,又瞥了瞥衣着比城外村民时兴的行人,隔了一畔儿才开口道:“找个旅店落脚,我去打探打探消息。”
“过来前儿见到一家叫客似云来的客栈。”老四回忆了一下说道。
“就去那儿。”夏想回了一句,再次开口道:“等我打探完消息,再跟你们汇合。”他素来是个行动派,交代完便走,没有丝毫停留。
说是去打探消息的夏想,穿过一条街,拦住一个身材发胖但面善的女人。只见她穿着腰身紧窄的短衫,圆滚滚的胸脯将衣服撑的老高,夏想露出一道微笑道:“大姐,县衙咋走?”
胖女人瞅了夏想一眼,伸手一指不远处一面从院墙里冒头的青天白日旗。
第十九章 谈生意
和夏想预料的一样,昨晚保安团死了人,尤其连保安队长刘望虎都没能幸免,保安团长赵云庭没等县长批示,就带人去了涧水村。扬言要叫杀他手下兄弟的人,血债血偿。
赵云庭劳师动众,团丁去而未归,以至于挂了陈功县县政府牌子的宅院,守卫十分薄弱。除了大门口的两杆长枪,就再无任何防备力量。
是以就着落日余晖闭目养神的彭定邦发现光被挡了,一睁眼就见到了不请自来的夏想。“新来的雇员?你不该到我这儿,出门左拐,第一个路口走到头,去那儿报道。”
夏想打量了他一番。
人精瘦,格外的白净,透着股子虚,头发像是刚被铰了辫子的模样,长度过了腮帮子能够的着肩,但打理的一丝不苟。年纪四张开外,兴许比看上去能年轻几岁,实在是他俨然被酒色掏空的身子,看着显老。
“县长误会了,我来找你谈笔生意。”夏想很是随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