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中之马的魔王
他默默地看着钱伟，钱伟心里无数个念头转来转去，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张晓舟的话无懈可击吗？
当然不是！
但站在他所设置的前提下，钱伟发现，自己真的没有办法拿出有绝对说服力的论据来。
就像张晓舟说的，这些人本来就不优秀，按照他们的想法把这三家人流放出去之后，真的就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在王牧林已经提出了更好的处置办法的情况下，继续纠结在这个问题上根本就没有意义了。
“问题根本就不在于这个。”他说道。
“那在什么地方？”张晓舟马上问道。
“问题在于……你给大家画的那张饼！”
“我画的饼？”张晓舟彻底疑惑了。
“就是你一直推行的那些东西！民主！”钱伟大声地说道，他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你去问问，谁需要这些东西？谁在乎这些东西？人们关心的只是我们能不能坚持到把玉米种出来的那个时候！而我们现在甚至都还没有开始动手！人们只关心自己三个月之后，半年之后还能不能活着，谁会在乎自己有没有投票权？有没有提案权？如果根本都活不下去，我们这里再怎么民主又有什么用？有什么意义？”
“如果没有任何意义，那你又为什么反对它呢？”
“因为没有效率！明明管理团队就能决定的事情，非得等到吃饭的时候进行表决。说明理由，接受询问和质疑，没完没了！一次至少也要一个小时，时间就这样一点点被浪费掉了！我们有很多时间来花费在这些事情上吗？”
“这没问题，我们可以尽量减少要在会议上讨论的事情。”张晓舟说道。“新的制度出来之后，我们应该不会有很多需要大会表决的事情了。大会只用来表决非常规而且特别重大的事情，这样可以吗？”
“不是这个意思。”钱伟摇头。“你难道没有感觉吗？大家投票根本就不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而是因为你我的想法，他们更多的是因为我们这样说，于是他们就按照我们的说法投票了。全体大会完全就是走个过场，这有什么意义？就是为了程序正义？为了证明这是大家的决策而不是我们几个人的独断专行？”
“程序正义也好，集体决策也好，我觉得都不重要。”张晓舟说道。“对我来说，重要的是，人们能不能因为这个而感到自己在这个地方是受到尊重的，会不会因为这个制度而对团队产生归属感。我并不在乎民主或者独裁，我想要的，只是让所有成员把这个地方当作是自己的团队，而不是我们几个人的团队。我希望人们能够自发地为了这个团队而努力，而思考，而不是一直等待着我们来思考，等待我们来告诉他们该怎么做，甚至是想出各种各样的制度和办法来逼迫他们按照我们的想法去做。但归属感不可能在几天时间内就培养出来，这个过程会需要时间，如果我们的做法不得当，这个过程也许会很漫长，甚至是遥遥无期。为什么我反对把他们流放？因为我很担心，这样做会不会让人们对我们开始感到恐惧，会不会让他们和我们离心离德，甚至站到我们的对立面去！我们本身就只有这么几个人，就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如果我们连这些东西都没有，那我真的没有办法相信我们能走得比别人更远。”
钱伟看着他，随后摇了摇头。“我说不过你。”他说道。
“但你会继续信任我，支持我，就像我信任你一样，对不对？”
“当然！”钱伟说道。
关于这个问题的最后一个章节了，也许有些读者觉得在这个问题上反复纠缠没有任何意义。但不说清楚这个问题，将来就没有办法让大家理解安澜团队和其他团队的不同，更没有办法理解他们为什么能比别人成功。
如果没有这个不同，那他们也不过是一个小一号的沐东村，一个小一号的康华医院，甚至还远远不如这些地方。
那他们凭什么脱颖而出呢？
第107节 第106章 角色
由王牧林主持的会议算得上是波澜不惊，人们对于主持人的突然更换有些惊讶，但却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他们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代表裁决庭上台的江晓华所吸引。
在他念诵裁决庭的审判过程时，除了极少数小孩和老人，大多数人都在认真地听着，而当他最终说出审判结果时，一直在密切注意人们表情的张晓舟和钱伟都看到，很多人松了一大口气。
这与被审判者无关，人们关心的，是将来自己如果犯了错误，将会遭受的是什么样的对待。
如果审判的结果是让人们开始投票要不要将他们流放，结果会是什么呢？
张晓舟摇了摇头。没有发生的事情没有办法假设，既然现在的结果并不算差，那就没有继续纠结在这个事情上的必要了。
王牧林开始代表管理团队发言，但人们的注意力已经开始分散了，这让他稍微有些尴尬。
二十天的刑期将分为四段执行，中间穿插强制劳动。这是因为他们在关禁闭的时候只有基本口粮可吃，如果一次性饿上二十天，那等他们出来的时候，身体有可能出现严重的问题成为团队的负担。
这样的结果大部分人都不在意，但对于犯事的这三对夫妻来说，足以让他们松一口气了。他们在台上对刘雪梅和董丽娟进行了公开道歉，三个女人一边哭一边说，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这样一来，就算是对结果最不满意的钱伟，心里多多少少也舒服了一些。
当然，当众赌咒发誓再也不犯，并不意味着他们心里就真的已经这么想了，但至少，这样的态度将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六间原本用来做杂物房和交换机房的看不到阳光的小房间被整理了出来，作为他们即将被关押的地点。将这最后的一件事完结之后，张晓舟便彻底不再考虑这事了。
“当前我们最重要的任务只有一个：尽快开始种植玉米。明天开始，所有的工作都要以它为中心！”
没有人有异议，这件事情已经不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几乎已经成了团队的信仰。大家都把自己的未来和它捆绑在一起，只要种子种下去，幼苗开始茁壮成长，人心就能安定下来。
但这么简单的几个字，背后却需要大量的工作。
前期准备基本上已经完成。
钱伟带着几个有机械加工常识的人已经做出了两套滑轮组，配合他们手头不多的绳索，可以把五十公斤重的泥土装在用剪成条的窗帘编成的筐子里提到楼顶。用金属制品加工而成的锄头、撬棍和铲子也已经有了几十把，应该可以支持人们挖土的需要。他们甚至用原先停在地下停车场的那些电动车的轮子配合其他材料做了五辆用来运输泥土的小车。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几乎是凭借全手工，只是在最后用了一点点电焊就能做出这么多东西，钱伟可以说已经把自己的潜能和安澜大厦的机械加工能力用到了极限。
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该到什么地方去挖土？
安全，高效，首先考虑的必须是这两点。
站在安澜大厦楼顶上，周围能够看到不少绿地。对面小区里的绿化带，街边的绿化带，甚至是安澜大厦背后那家工厂的绿化带。但这些地方要么已经种了树木，要么就太零散。
已经种树的地方要把土挖出来肯定不容易，另一个问题是，把这些土挖走，让这些跟随他们一起来到这个世界的树木死掉，绝对不是什么理智的选择。
很多植物都有药用价值，要么嫩叶、花朵可以拿来吃，就这么把它们弄死实在是不划算。
“其实我们脚底下都是土，想办法挖开表层的地面，下面应该都是泥土。”钱伟说道。“就是一开始的时候工程量太大，而且土可能会很贫瘠。”
“我正想说这个事情。”李雨欢说道。“刚才有几位老人来找我，说我们现在应该要堆肥了。即使一开始种的时候用不上，后面也可以用来追肥。”
大家对于这个说法都不陌生，虽然不太明白堆肥的具体方法和要求，但每个人都清楚，没有肥料，他们在光照不足的建筑物内部种植玉米产量不可能高得起来。
“具体要怎么做？”张晓舟以鼓励的态度问道。这是李雨欢第一次在会上主动发言，虽然有歪楼的嫌疑，但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这么做。更让他高兴的是，她的话里透露的信息表明，人们终于开始自发地为这个团队想办法了。
“说是在地上挖一个浅坑，放进落叶稻草之类的东西，然后再加上一层粪便，盖上一层土……这样一层层堆上去，在现在这样的温度和湿度下发酵一两个月就能拿出来用了。”
“农村是这样的，但在城市里，其实化粪池本身就已经有发酵的作用了。”吴建伟说道。“现在我们反而没有地方收集落叶和有机质，等到附近化粪池里的积肥用完，而且我们手头也有玉米秆和落叶之后，倒是应该要开始考虑堆肥的事情了。肥料我们现在其实不缺，周围的化粪池，下水道里的淤泥。这段时间烧了这么多的木材，积累了很多草木灰，虽然这种灰烬的肥效肯定比一般的肥效要差，但应该多少有点用处……”
“那我们就可以在附近找个地方深挖下去取土，然后拿过来用。”钱伟把话题重新拉回来。“我看就在大厦后面那一圈取土，以后可以慢慢扩大成壕沟。”
时间就在这样的讨论中飞速地流逝，因为是晚上没有照明，张晓舟只能把要点记在心里，准备明天天亮的时候马上记录到本子上。相关的部门的负责人也把涉及自己的事情记录下来，准备明天一早做出相应的安排。
最终讨论的结果是，决定以安澜大厦背后地下停车场以外的区域开始，先安排一组人把地面破开，找到合适的地方开始取土。按照吴工的理论，这样不承重的地面应该不会有很厚的混凝土，而且混凝土的标号不会太高，应该很容易就能破开。
“我记得这片区域十年前都是农田，下面的土质应该还可以。可惜没有空压机和风镐……”他有些遗憾地说道。如果用机械，这样的活儿根本就不费什么功夫。
“那个声音，大概几公里内的恐龙都会被引回来，还是算了吧。”钱伟摇了摇头。
“安保部明天要加一倍的岗哨，一定要确保安全。”张晓舟说道。
“你放心吧。”李洪说道。“这个事情我们下来会再讨论一个方案，一定保证他们的安全。”
几个事情都安排下来之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在这个没有照明没有娱乐的世界里，这已经算得上是深夜了。
张晓舟到食堂去打了热水洗脸擦身，回来的时候，看到王牧林在他的房间里面等他。
“王哥？还有事要说？”
“有点想法。”王牧林说道。
“你说。”张晓舟点点头，王牧林随手把门关了起来。
“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开门见山了？”王牧林说道。“种植玉米当然是当务之急，但我刚刚计算了一下，现阶段取土运土消耗不了多少人力，还有余裕，是不是再找一点事情给大家做着？不然的话，我担心又出现之前的问题。”
张晓舟点了点头。
每天的工作量怎么排才能保证大家都有活干，不会出现一些人干了活，另外一些人就没活干的情况，但强度又不至于太累影响到健康和后面的安排，这确实是一个很考验人的事情。
“之前不是提过楼板承重的问题吗？另一方面，我更担心靠里面的那些作物的光照不足长不好。你看是不是这样，我们拿手边的材料继续编制筐子，可以比较简易甚至是不需要底面，只要有一圈能把土围拢的边框就行。土层可以厚一些，但因为减少了覆土的面积，承重问题应该会好得多，而且我们也可以定期移动它们的位置，让光照能够平均一些。”王牧林说道。“这个工作不难，老人孩子其实也可以做，但很费时间，只要有材料可以一直做下去，可以把多余的劳动力解决掉一部分。我们可以多找一些类似这样的工作，灵活地进行调整，确保大家只要想做活就都能有活做。”
这样的提议在张晓舟看来很不错，但为什么不在会上直接说，而要单独来找他呢？既然不是很紧急的事情，明天早上当着大家的面说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这由张晓舟你提出比较好，别说是我的想法。”王牧林却说道。“我出什么主意其实并不重要，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我这个角色的任务就是认真执行命令，协调好各项工作。但你不同，你要源源不断地拿出解决各种问题的办法，一点点地把威望树立起来。要让大家相信你能够解决任何问题，也许会犯错误，也许会有疏漏，但最终总能及时找到正确的解决问题的办法。这是我们这个团队存在的根基，也是团队信心的来源和根基。”
张晓舟无法理解这里面的逻辑，但王牧林这时候已经站了起来，默默地往外走去。
“明天早上你应该不会想要自己带队吧？”他突然问道。
张晓舟愣了一下，这正是他的想法。暴龙进入这个区域后的第一次外出工作，他觉得自己作为团队负责人，当仁不让。
“千万别再做这样的事情了。”王牧林说道。“你想过没有，如果你负伤，被困在外面，甚至是遭遇了什么意外，安澜团队会变成什么样子？这个团队绝大多数人都是因为你而加入的，如果你不在了，这个团队还能维系多久？你的价值应该体现在智慧和管理上，不是一次次地去冒险。”
“这件事情让钱伟或者是李洪带队效果比你好得多，他们的职务和角色就是做这样的事情。你抢走他们的工作，只会让他们不能及时的适应自己的位置，影响他们的发展。我们这个团队要发挥出战斗力，每个人就都必须尽快找到自己的角色并且适应它。”他最后说道，然后从外面关上了门。
第108节 第107章 外出作业
自己的角色？
这样的说法张晓舟从来没有想过。
王牧林走后，他躺在床上，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明天的任务应该交给钱伟或者是李洪？
从分工上来说，这应该是对的，钱伟是民兵的副队长，而李洪则是安保部的副部长，从职责上来说，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来主导这次任务都很合适。但张晓舟在这个世界里已经适应了身先士卒，突然有人站出来告诉他，你这样做不对，他一下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每个人的角色？
他想着这个东西，渐渐地睡着了。
一百多人集中住在一起，几乎谈不上隐私或者是安静。也许关上门说话未必会被周围房间里的人听到，但每天早上人们起床后在走廊里发出的声音，几乎不可能被忽略掉。从五点多开始，人们就渐渐地起床，五点半的时候，所有人都起来，并且陆陆续续地吃了早饭，开始向劳工部的那个大房间聚集。
各个部门的用工计划在五点半以前交到劳工部这里进行统计，没有在某个部门获得固定工作的人们则在划给劳工部的大房间里等待着今天工作的安排。在这个间隙，一名物资保障部的工作人员在旁边的一块大白板上更新着每个人的积分情况，好让大家对自己的消费能力有一个直观的了解。
一些人虽然没有固定进入某个部门工作，但其实一直都在做着相同的事情，这让他们显得胸有成竹不慌不忙，而那些几乎每天都在轮换着做不同劳力的人们，则多多少少显得有些忐忑，等待着今天工作任务的清单出来。
但不管怎么样，经过两天的磨合，又经历了昨天的纷争，到了新制度实施的第三天，大家也多多少少都摸清楚了现在团队运行的规律，早晨这个时段的混乱终于变得稍稍短暂了一些。
“今天有外出任务！两个班次，现在招第一班的，先要十个人！”钱伟大声地对人们说道。各个部门的任务白板这时候都推了出来，分别放在相应的区域，等待感兴趣的人去报名。但最被人们关注的，依然是钱伟身后的那块白板。
“四个小时，一百二十个工分？”
一般性的工作一个班次六个小时只有二十到三十个工分，这就意味着，外出工作的时间短，收获却相当于留在大厦内干活的四五倍。
“很危险吧？”有人马上说道。
“工作内容都在上面，不会自己看啊？”另外一个人说道。
白板上画了一张简易的地图，旁边标注了今天工作的区域和内容，安保部的安全应急措施和行动方案写在纸上用磁铁吸在白板上，每个人都能看到。
“好像也不是很危险啊？就在那道围墙边上挖土，离大厦这么近，遇上危险几秒钟就逃回来了吧？”
“上面有写啊，不按照预案行动乱跑是要受罚的，不过会有专人负责周围的安全，如果看到恐龙在附近活动就会撤回来，这段时间仍然按照出勤算。”
“那要是恐龙一直在周边转，那这么多工分不是白捡了？”
“你想得倒美！如果你在外面的时候它突然过来呢？”
人们议论纷纷，但却没有一个人真的出来报名。
那些胆小或者是家里牵挂多的人趁这个机会偷偷地去把其他部门挂出来的工作报了名，然后才回来继续看热闹。
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一个中年人找钱伟报了名，他家里人多，负担太大，凭借他和老婆两个人的工分，基本上就只够吃饭，什么东西都买不了。他之前一直没有说话，而是很仔细地一直在看安保部的那些东西，在和自己的老婆商量了一下之后，他终于第一个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