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硕大的灯笼升起,拥挤的人们看到了鼓楼上伫立的天子和皇后,人群顿时一静,然后,所有人都面朝李治和武后跪拜下来。
看着宫楼下黑压压的人群,李治心情忍不住激荡昂扬,呼吸的节奏也加快了,他眼含泪花,努力挤出笑容,朝人群挥了挥手。
静谧的宫墙外,不知是谁突然嘶吼出声。
“大唐万胜!”
“陛下万岁!”
人群跟着嘶吼起来,千万人同时望向鼓楼上那道单薄却坚定的身躯,今日人们仿佛才认识这位天子。
他,不再是太宗先帝的儿子,他就是他,当今天子李治,威服四海,青出于蓝。
大唐的荣光并未随着太宗先帝的逝去而消失,而是继往开来,一代更比一代强。
山崩地裂般的欢呼声中,李治早已泪流满面,嘴唇抖索着,高举起手,哽咽喃喃:“大唐……万胜!”
……
岁月悠长,自度人间苦乐。
两个多月过去,这段平静恬淡的日子里,李钦载除了在家陪伴金乡和妻儿,便是继续教书育人,给那些小混账们上课。
日子仍如往常般悠闲,李钦载这辈子都学不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朝政国事也好,家宅私事也好,遇到了便顺手处理一下,没遇到也不会去争抢。
那些追逐权力的人被蒙蔽了理智,权力越大,越要拼了命地追逐更大的权力,却不曾思考过,当一个人的权力大到皇帝都不知如何赏赐你时,便只好赐你一杯鸩酒,三尺白绫了。
李钦载觉得自己目前的地位和权力刚刚好,不担太大的责任,更不会让人忌惮,偶尔参加一下朝会,像个无所事事的街溜子,四处瞎混,到时间便欣然领下朝廷给的俸禄。
领下俸禄还不够,只要脸皮够厚,还能坦然又无畏地与户部官员讨价还价,大倒苦水说俸禄太少,不足以养家糊口,堂堂郡公若是带着全家老小上街要饭,恐怕朝廷不是那么体面吧。
小日子过得平淡,偶尔也有点小趣味。
只要不被过分的野心所蒙蔽,其实人生挺美好的,安下心看花谢花开,春去秋来,春风一渡,冰雪消融。
两个月后,李钦载暂别妻儿,领着一队部曲离开长安城,直奔洛阳而去。
如今已是隆冬时节,洛阳城外白雪皑皑,银装素裹。
李钦载与部曲们骑马静立于洛阳城门外,众人等了很久,肩上都已积下厚厚的白雪。
两个时辰后,李钦载终于发现城外远处缓缓行来一支骑队。
骑队大约数百人,皆披甲戴盔,手执长戟横刀铁盾。
他们不声不响地行走在雪地里,却透出一股浓浓的肃杀之意,令路上行人敬畏避让。
路人不知这支骑队的来历,但从他们的气势上能察觉到,这是一支见过血,杀过人的大唐骑兵,那股子带着铁锈味道般的气息,是从战场上带来的血腥气。
发现骑队后,李钦载顿时欣喜若狂,当即便打马迎上前。
一路疾驰,很快来到骑队前方。
骑队的骑士们老远便看到了李钦载,于是急忙下马恭立,一齐朝李钦载抱拳:“拜见五少郎。”
李钦载也翻身下马回礼:“兄弟们一路辛苦,大唐万胜!”
“大唐万胜!”
这支远道而来的骑队,正是李家的部曲亲卫,常年贴身保护李勣的老兵。
而骑队的正中,仍然披戴铠甲的李勣正捋须笑吟吟地看着他。
李钦载的目光与他相触,打量一眼后,眼眶不由一红。
大半年不见,李勣苍老了许多。
他的头发胡须全白了,与脸上肩上的白雪混杂一色,他的面颊愈见沧桑,神情布满了疲惫,唯有一双眼睛仍然闪闪发亮,仿佛能穿透世间的迷雾,直刺人的灵魂深处。
“爷爷——”李钦载刚叫了一声,便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李勣见到他却很高兴,动作略显滞缓地翻身下马,大步走到李钦载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喜中带嗔:“混账小子,老夫奉旨归京,你却跑到洛阳来迎我,天寒地冻的,也不怕着凉!”
李钦载吸了吸鼻子,笑道:“孙儿本打算去登州迎您的,但实在太冷了,以孙儿的孝心,顶多迎到洛阳足够。”
李勣哈哈大笑:“混账东西说话还是那么气人。来,让老夫看看,大半年未见,我李家麒麟儿可有变化。”
李钦载站直了身子,同时也在打量着李勣。
见李勣的身形明显佝偻,东征这两年里,李勣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明明七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却像个时日无多的耄耋老人。
干瘦的身子站在雪地里,肩上披着一张熊皮大氅,身躯却有些畏冷,肩头微微发颤。
李钦载心疼地握住他的手,李勣的手粗糙如树皮,手上的青筋鼓了出来,身上还带着一股老人独有的迟暮味道。
长叹了口气,李钦载心疼地道:“爷爷,一别大半年,当初出征时是威风凛凛的大总管,如今凯旋归来,却冻得像孙子似的……”
李勣一怔,接着勃然大怒,抬脚便将他踹了个踉跄。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若非看你远道来迎老夫,今日见面定送你一顿家法!混账东西,走,上马入城,找个地方暖和一下身子。”
祖孙俩在城外雪地里短暂叙话之后,领着部曲们进了洛阳城。
对于这座大唐的东都,李钦载还是第二次来,如今的洛阳也非常繁华,人口已接近百万,城内的街坊仿造长安城的格局,无论方位还是布局,都跟长安城颇有几分相似。
这支充斥着肃杀之气的骑队入城,很快便引来了守城将士的注意。
营将上前询问后,得知竟是英国公大驾,不由大吃一惊。
小半个时辰后,洛阳太守,长史,东台侍中,守将等一众官员匆忙赶到馆驿拜见李勣。
第一千三百五十四章 传家立后
李勣归京,从登州登岸这一路上都非常低调。
路人只见一支披甲骑队冒着大雪赶路,却不知这竟是名震天下的英国公。
直到进了洛阳城,一众官员守将才得知消息,匆忙赶到馆驿拜见。
随着海东半岛被荡平,李勣这位东征主帅的名声更是如日中天,东征之战在他的指挥下,取得了如此丰硕的战果,李勣的名声如今已不逊于当年的军神李靖。
洛阳城内馆驿外,无数车马停驻,洛阳的官员和武将排着队,安静地站在馆驿外。
众人的名帖已递进去很久,李家部曲出来传英公的话,今日路途疲惫,不见外客,请诸官员和武将回去各司其职,英公不过是一介垂垂老人,不必拜见。
听了李勣的传话,官员和武将们丝毫不敢介意,并还是执着地等候在馆驿外,万一英公突然有心情接见他们呢。
不得不说,如今的李勣已经上升到偶像爱豆的境界,被无数官员武将奉若神明,东征之战的战果便是爱豆此生最耀眼的经典作品,我们家哥哥不是流量颜值老鲜肉,哥哥是有作品的,你造他有多努力么。
馆驿内,李钦载猫着腰,透过门缝观察门外的人山人海,馆驿附近的街道都被巡城府兵封锁了,此刻有资格站在馆驿外等候英公召见的,基本都是洛阳四品以上的官员和武将。
观察了半晌,李钦载扭头朝院子里阖目养神的李勣竖了竖大拇指。
“爷爷,原地出道吧。”
“嗯?”李勣眼睛未睁,淡淡地问道。
“爷爷,给孙儿一个发财的机会。让官员和武将们进来看看你,每人收一百贯钱门票,每人在爷爷面前只限说两句话,说完就滚。”
“给孙儿一个机会,也给爷爷您一个机会,这一路上的伙食住宿费用不就出来了么,还能小小发一笔,听懂掌声!”
啪啪啪。
李钦载激动地鼓了几下掌,发现李勣根本没搭理他,只好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多好的机会,身价比大熊猫值钱,老头儿咋就那么清高,跟钱有仇吗。
屋里气闷,李勣坚持坐在院子里赏雪,他的脚下摆着几个炭盆,四周倒是不觉得冷,部曲已为他卸甲,此刻李勣穿着一身暗青色长衫,披着熊皮大氅,看起来倒有几分雅士风范。
“钦载,听说你回长安后,又惹了几桩祸事?”李勣半阖着眼问道。
李钦载又惊又怒:“谁?谁说的?”
李勣淡淡地道:“天子来信说的,咋?你去揍他一顿?”
“哦,那没事了……”李钦载忍不住辩驳道:“孙儿不是惹祸,而是立功……至少吐蕃大相那一桩是立功。”
李勣嗤笑:“其他的呢?废江南八大望族,揍屈突家的小子,这些都是立功?”
“爷爷,咱重点聊聊大唐收金齿部的事吧。”李钦载面不改色道。
“混账东西,也就收金齿部这桩事拿得出手!”李勣笑骂道。
叹了口气,李勣摇头道:“废江南八大望族一事,你做得冲动了。”
“孙儿还年轻,偶尔做点冲动的事,也不算过分,谁年轻时还不是个人渣呢,爷爷您年轻时……”
话没说完,李勣两眼圆睁,喝道:“滚!老夫年轻时可没你这么浪!”
“若非天子临机立断,帮你转圜周全,单就你废江南八大望族一事,咱们李家就会坠入深渊,你当真以为江南八大望族是软柿子,任你拿捏?”
李钦载笑道:“孙儿做事其实没那么冲动,废江南望族一事,在孙儿动手前,其实已做好了安排,天子不是帮我转圜,而是孙儿与天子一搭一唱,爷爷您莫误会。”
李勣表情很平淡,但李钦载看得出他没生气,不然自己真闯了这么大的祸,李勣不可能保持淡定,早就抄兵器满院子追杀他了。
“罢了,你与八大望族结仇,说到底是因为上官家的是非,冲着你为上官家出头,也算你是个有情有义的,老夫便不苛责了。”
说着李勣望向他,眼中露出笑意:“钦载,收金齿部一事,干得不错。”
淡淡的一句夸奖,李钦载的心情却雀跃起来。
当初办完这件事时,他都不觉得有多高兴,可此刻李勣的一句夸奖,却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牛逼。
“眼光很独到,西南金齿部确实是兵家必争之地,你一眼相中,并使计将它弄到手,老夫自问都很难做到,李家有子若此,老夫死而无憾矣。”
李钦载眼皮一跳,低声道:“爷爷刚为大唐立下旷世之功,何故说此晦气话。”
李勣哂然一笑:“生死有命,何来晦气之说?不提不言难道就能避免吗?活到老夫这把年纪,还有什么看不透的。”
“老夫如今只担心李家兴衰,怕子孙无福消受富贵。”
“李家这几代人丁虽说也算兴旺,但子孙多是庸碌之辈,老夫若不在,怕是弹压不住这些不肖子孙,除了你。”
李勣看着李钦载,沉声道:“所有的李家子孙里,你是最出色的,如今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已爵至郡公,又深得圣眷,你这一脉应该能兴旺数代而不衰,但其余的子孙……”
李勣苦笑道:“可惜你不是李家长孙,敬业虽看似稳重,但心性终究有些不正,将来他若继承英国公爵位,不知会不会给李家带来祸事,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老夫多希望你来继承……”
话说到一半,李勣突然住口,苦笑摇头。
无论皇位还是爵位,继承都是要讲规矩的,最大的规矩就是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
这是铁打的规矩,不能变。
大唐两代帝王皆非长子继承,那是有原因的,原因不可说,不敢说,要不你也发动个玄武门之变试试?
上一篇:神诡世界:我靠挂机苟长生!
下一篇:日月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