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你别怂 第760章

作者:贼眉鼠眼

时间顺序一倒过来,李钦载便成了除奸伏魔的忠臣,刘仁轨也顺手捡了个便宜功劳,李治除掉了欺诈他的奸贼,皆大欢喜,唯一的输家是卢迦逸多,他的感受并不重要。

想到卢迦逸多这些日子对他的种种欺骗,李治咬了咬牙,突然大笑。

“好,好!死得好!”

人都死了,但李治此刻仍然满脸杀气:“朕恨不能亲手杀了他!长生不老,包治百病,哈哈!可笑的是,朕竟然真信了!”

李钦载没吭声,旁边的刘仁轨终于发挥了他没眼力见儿的正常实力,上前躬身沉声道:“陛下悬崖勒马,知错能改,臣为大唐子民庆幸。”

李治和李钦载同时瞥了他一眼,二人的眼神都不怎么善良。

这老货的嘴是真的讨厌,当了大半辈子官儿,官场的规矩是一点也没学会。

人都杀了,李治也说自己“可笑”了,等于是含蓄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你还上前一遍又一遍提醒领导犯了错,还用长辈的语气说什么“知错能改”……

这种手下能当上言官之首,没被流放千里,李治的胸襟是真令人佩服了。

刘仁轨说完后,他自己不觉得哪里有问题,但殿内的气氛莫名沉寂下来。

半晌,李钦载突然道:“陛下,臣有秘事禀奏,还请陛下……呃,咳咳。”

李治会意,于是挤出一丝笑意对刘仁轨和郝处俊道:“今日助朕除贼,两位受累了,回去好好歇息,稍停朕有赏赐送上府。”

这是委婉的逐客,刘仁轨和郝处俊都听懂了,于是识趣地告退。

二人离开后,李治又望向殿内一直沉默不言的宋森,道:“你也滚吧。”

百骑司是直属天子的特务机构,算是天家内臣,李治对宋森说话自然没那么客气。

宋森笑吟吟地朝李钦载示意了一下,然后告退。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 煮酒论英雄

李钦载与李治私交甚厚,跟李钦载曾经立过的功劳其实关系并不大。

大唐朝堂那么多功臣,李治难道跟他们个个都称兄道弟?

功臣只会让李治以礼相待,以国士酬之,但私下里的交情,主要看性格,看合不合胃口。

多亏前世当社畜的丰富经验,李钦载知道在领导面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在李治看来,这样的臣子就很对脾气了,好像天生存在某种默契,志趣相投可为友,李钦载这样有趣又识趣的朋友,向来孤独的帝王很难不跟他产生私人交情。

尤其是,这个朋友做的菜还那么好吃,而且人家庄子上的风水也不好,经常有牛摔断腿……

所有人都退出了安仁殿,李治这才放松下来,在李钦载面前也毫无仪态地盘腿坐着,耷拉着肩膀。

坐相不佳,但李钦载知道,这是李治最放松的状态,刚才在刘仁轨和郝处俊面前,李治是万乘之尊的帝王,现在在李钦载面前,李治只是个没心没肺的朋友。

“人都走了,景初有何秘事禀奏?”李治问道。

李钦载笑了:“臣无事,只是觉得刘侍中在场太碍眼,想必陛下看此货也不大顺眼,臣帮陛下寻个理由打发他走。”

李治一怔,接着大笑道:“不愧是景初,哈哈,干得妙!没错,朕很讨厌刘仁轨,若非朕心胸宽广,懒得跟他计较,这老货早被流放岭南摘桃子去了,岂能容他整日在朕面前啰嗦个没完。”

李钦载情真意切地叹道:“陛下胸襟如海,包容天下,刘仁轨能在陛下阶前为臣,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

李治自得地道:“没错,景初之言深得朕心,不谦虚地说,像朕这般仁义包容的天子,古往今来能有几人,单就凭朕的心胸,都足以泰山封禅,跟老天爷说道说道了。”

李钦载叹道:“可惜刘仁轨体会不到陛下的宽容大量,以为古往今来的明君都应该纳逆耳忠言,他大约是没文化的,不读史书,像陛下这般宽容仁义的帝王,数遍上下数千年,也只有太宗先帝和陛下了。”

李治两眼放光,他与李钦载的交情不浅,但今日李钦载这番话,深深地挠中了他的痒处,令李治顿生知己难得之感。

“景初之言,朕甚以为然,今日你我君臣便效古人之雅,来一个煮酒论英雄,如何?”

李钦载有些犹豫:“陛下,臣伤未愈,陛下旧疾亦不宜饮酒,此事怕是……”

李治不悦地道:“朕都不怕死,你怕啥?整日坐个轮椅招摇过市,两三个月了还当自己是重伤呢,朕都懒得说破你。”

“来人,上酒,上菜,召太常寺歌舞!”

李钦载小声地辩解:“臣真的重伤未愈,当初膝盖中箭了,只能每日坐轮椅……”

李治敷衍地道:“好了好了,朕知道了,少废话,饮酒吧。”

宫人端着酒菜入殿的同时,太常寺的歌舞伎也纷纷登场,在悠扬悦耳的丝竹弦乐声中翩翩起舞。

李治和李钦载坐在一块儿,这时也喝了起来。

几盏酒之后,李治有些嗨了,表情也变得荡漾起来,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珠子不停在美貌的太常寺舞伎身上流连。

李钦载却很冷静,对舞伎们的舞姿和美貌不敢多看。

太常寺歌舞伎,理论上是国家在重大场合表演歌舞的女子,她们身家清白,通常情况下,表演的歌舞都是隆重且正式的大礼之舞,比如天家祭祀,庆祝将士凯旋,以及农时丰收等等重大节庆。

但帝王宴请臣子或外邦使臣时,太常寺歌舞伎也会上场,甚至帝王独自饮酒时,歌舞伎也会起舞助兴。

太常寺歌舞伎何时该歌舞,什么场合该歌舞,礼仪上有严格的规矩,但这种规矩弹性很大,唯一的标准是,看当家的老大是否沉迷女色,是否喜欢搞娱乐活动。

正如前世的男人一样,穷则夜宵烧烤,达则包厢陪侍。

地位不一样,消费不一样,但大家寻找快乐的心情是一样一样的。

凭良心说,李治召歌舞伎娱乐的次数并不多,主要是外有刘仁轨这种没眼力的朝臣天天盯着,内有武后这个不省油的婆娘盯着。

李治束手束脚,宫里基本寻不到什么快乐,所以他才会对韩国夫人和魏国夫人下手。

人家不一定有孟德之癖,可能实在是手头上没资源,被逼急了。

这年头要是有什么外围中介之类的职业,李治还不得起飞喽。

李钦载见今日的李治心情很不错,在绝色舞伎们蹁跹的舞姿中,李钦载知道,李治寻找到快乐了。

酒至半酣,李治脸已涨红,凑近李钦载道:“景初啊,朝堂上有刘仁轨这老匹夫,你都不知道朕有多憋屈,他素来追崇魏徵之贤,常以直颜犯谏的铮臣自居,我呸!”

“你当铮臣,凭啥踩着朕的脑袋成就你的名声,把朕衬托成一个无道昏君,没了你刘仁轨,朕就啥都不是,大唐就要亡国了,我再呸!”

李钦载也有些上头了,凑近了附和道:“陛下所言甚是,所谓清流,皆是标榜自己的道德君子,总以为全天下除了他自己,全都是坏人,这种人有病,有大病,陛下快宣太医给刘仁轨把把脉……”

李治哈哈大笑:“没错,他就是有大病,朕恨不得亲自给他开个方子,开乌头,砒霜,鹤顶红……”

君臣二人窸窸窣窣背后说着刘仁轨的坏话,越说越投契,两人索性连歌舞都懒得欣赏了,俩脑袋凑在一起细数刘仁轨的种种是非。

良久,李钦载突然有些清醒过来,愕然道:“等等,陛下,咱们刚刚不是说煮酒论英雄吗?”

李治亦愕然:“咱们刚才不就是在论英雄吗?议论了半天刘仁轨,莫非景初觉得还没聊透?”

李钦载喝了酒有点上头,所以,煮酒论英雄究竟是如何论的?跟背地里说人坏话有什么区别?

曹操跟刘备一起论英雄的时候,好像曹操也是背地里嚼舌头,天下英雄这个不行,那个差了点儿意思,最后话锋一转,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尔。

吧嗒一声,刘备筷子吓掉了,曹操桀桀阴笑,好了,天下英雄就剩我一个了,眼前这怂货不配。

再跟现在的情景结合起来,李钦载挠了挠头。

煮酒论英雄的定义……应该就是背后说闲话吧?刚才君臣俩的操作没毛病。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美酒知己

志趣相投是朋友,臭味相投也是朋友。

交朋友不必搞什么政治正确,只要两人的三观合拍,便是知己至交。

“三观合拍”的意思,并非三观正确,举例来说,当你认为某个人是傻逼的时候,他也认为那个人是傻逼,那么,两人的三观合拍了,尽管那个人其实并不是傻逼。

现在的李钦载和李治就有那么点儿意思。

两人对刘仁轨的评价出奇地一致。议论起来都觉得刘仁轨只是一个披着好人外皮的伪君子。

甭管啥事,刘仁轨那货首先便以冲锋陷阵之姿,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先占领道德高地,然后居高临下以审判者的姿态俯视世间生灵。

太恶心人了,这种人若放在一千多年以后,一定不敢走夜路,怕脑袋会被套麻袋敲闷棍。

也就是李治心胸宽广,知道刘仁轨除了讨厌之外,其实还是颇有些才干,于是忍着恶心继续重用他,这份恶心一忍就是许多年。

当皇帝也不容易啊,说起来一把辛酸泪,只见贼偷人,谁见过贼挨打?

君臣二人背地里说刘仁轨的闲话,越聊越投机,无形中居然发现彼此的交情因为刘仁轨而更近了一步。

可以想象以后,李治但凡在刘仁轨面前受了气,一定会把李钦载召进宫,两人一边饮酒一边欣赏歌舞,一边指天破口大骂刘仁轨十八代祖宗。

聊得太忘形,君臣俩都喝得有点多了。

唐朝的酒大多是米酒或是葡萄酒,度数不算高,严格算酒精度的话,差不多相当于前世啤酒的酒精度。

但,啤酒喝多了也醉人呀。

很久没喝过大酒了,李钦载喝着喝着发现自己好像有点飘,一时搞不清是自己的双脚离地了,还是脑袋单独飞起来了……

幸好神智还算勉强清醒,否则李钦载可能会在太极宫里搞点事出来,喝醉的人若对皇权失去了敬畏,后果很严重。

别的不说,就算趁着酒兴调戏一下眼前太常寺翩翩起舞的歌舞伎们,那都是弥天大罪。

理论上,这些漂亮妹妹们都属于李治,李治就算不用,那也不准外人碰,至少留到二十五岁以后才准那些没被碰过的妹妹们出宫嫁人。

于是李钦载使劲咬了咬舌尖,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点,千万不要在这里犯什么错误,自己的人生还长,没必要今晚把自己作死。

相比之下,李治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这里是太极宫,是他的地盘,理论上全天下都是他的地盘,当皇帝的在任何场合任何时间都不需要有顾忌。

李治也喝多了,而且醉得比李钦载严重,他趴在地上嚎啕痛哭,也不知到底哭啥。

有家有口,有妻有儿,有权有势,而且正当壮年,腰不酸肾不虚。

所以,他到底哭个啥?

李钦载帮他想理由,想来想去,大约只有娶了一个不省油的婆娘这个理由了。

哭了许久,李治终于收敛了哭声,哽咽道:“朕其实很想长生不老,朕很想多活一些年,景初,你给朕的那张世界地图太大,太诱人了,朕知道这不是一代两代帝王能做完的事……”

“可是朕不放心交给下一代帝王,朕自问不是昏君,能掌好大唐江山的舵,下一代,下下一代呢?谁能保证不出一两个昏君?”

“一旦出了昏君,从此人亡政息,大唐想要再征服那张世界地图,不知何年何月了,朕只希望多活些年头,为下一代帝王铺垫得厚实一些。”

“国本夯实了,就算出了一两个败家子,社稷好歹也能多撑几年,如此,朕便不负祖宗和江山了。”

李钦载沉默叹息,李治的话不是危言耸听,他比李治更清楚大唐的未来是什么样子。

在李治之后,大唐有过更辉煌的盛世,那是真正的盛世。

然而盛世之中却埋下了许多隐患,历史上最强盛的一代王朝,很不可思议地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真的是一夜之间,后来纵是夺回了江山,终究已是物是人非,盛朝难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