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麻醉有时效,一天多吃几顿,那么就不停地麻醉,就像一个有酒瘾的人,醒时不停饮酒,饮醉后昏睡过去,醒来继续再饮。
所以长安的大夫给那些病人把脉时才会觉得奇怪,为何病人症状减轻,但病其实并没好。
当然好不了,只是麻醉,不能治病,就像奶牛被人挤奶,只是揉搓,不给实操,能解决问题吗?奶牛只会被玩疯。
现在李钦载手里拿的就是蒙汗药,他当年的发明。
宋森不懂,盯着他的手心看。
“这是啥?”
“卢迦逸多给病人吃的啥,我手里的就是啥。”
宋森惊异地睁大了眼:“它能治病?”
“它能缓解病痛,但根本治不了病,卢迦逸多的套路便是如此,它只是一种行骗的道具,并不是治病的良药。”
宋森脸色凝重,盯着李钦载手里的蒙汗药久久不语。
半晌之后,宋森突然道:“正好下官这几日腰骨有些疼痛,李郡公说它能缓解病痛,下官试一试,也好知道卢迦逸多那厮究竟是如何行骗的。”
说着宋森飞快伸手,三根手指拈起一搓蒙汗药,便往嘴里塞去。
这货动作太快,李钦载都来不及反应,刚伸手大喊:“且慢……”
然而宋森已服下了蒙汗药,吞进了肚里。
宋森一脸愕然:“李郡公咋了?此药有问题?”
李钦载叹了口气,用前世的东北话来说,这货是真虎啊。
“本来有问题的,但你既然已经吃下去了,我没问题了。”李钦载蹲在地上手指画圈儿。
宋森不解地眨眼,还没等继续问,一阵强烈的眩晕感传来,宋森的身子踉跄了一下,接着两眼一翻白,扑通重重栽倒在地,长睡不醒。
李钦载眼睁睁看着他倒下,也没伸手扶他。
自己还是个伤残人士呢,无能为力呀。
宋森脸着地趴在院子里,李钦载继续蹲在原地画圈儿。
突然想起好像还有正事没说,但这货吃药的速度太快,跟单位抢着评职称似的,抬头看看天色,李钦载估摸宋森醒来估摸要等一两个时辰。
吴管家小心地走来,看到地上躺着的宋森,吴管家居然视而不见,只是陪笑禀报李钦载,到饭点了,请五少郎后院用膳。
李钦载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啥都能耽误,吃饭不能耽误。人生除了吃,别无大事。
扔下宋森不管,李钦载回了后院,美美吃了一顿饭后,坐着休憩了一会儿,剔着牙慢悠悠地回到前院。
枯燥地又等了一个时辰,宋森终于悠悠醒来。
见他睁开眼,李钦载立马露出焦急之色:“老宋啊,你可吓死我了,心疼死我了,听话,以后不要乱吃东西,若实在嘴馋了,我给你弄点牛肉干,没事嚼着吃。”
宋森坐起来,双手捧住脑袋,发出痛苦的呻吟:“头好痛,李郡公这药委实霸道!”
李钦载柔声道:“喜欢的话可以多吃一点,保证你一口下去永登极乐,从此远离红尘俗世的烦恼……”
宋森一惊,急忙摇头:“不不不,我喜欢烦恼,过百八十年再登极乐也不晚……”
说着宋森不由一阵后怕,刚刚自己是中了什么邪,不由分说便嗑下药,问都没问清楚,幸好不是毒药,不然这会儿自己约莫正在奈何桥排队。
“说正事,卢迦逸多治的那几个病人,百骑司给我把人偷来,关在隐蔽的地方。”
宋森点头应了:“还有呢?”
李钦载伸手在他身上摸索了一番,从他怀里摸出半块小银饼,手里掂了掂,笑纳了。
“还有就是,我配的药适当收点成本费,不介意吧?你若还想吃,我这里剩不少,管饱。”
……
傍晚时分,一辆马车行驶在长安城的街道上。
马车晃晃悠悠,微微有些颠簸。车内两人一躺一坐。
躺着的是武敏之,坐着的是薛讷。
武敏之今日穿了一身暗青色的长衫,薛讷则是一袭绿袍,两人皆是富家公子打扮,但二人身上都带着浓浓的酒味。
摇晃的马车里,武敏之的脸色有点苍白,嘴唇都失去了血色,闭着眼随着马车颠簸的节奏一路哼哼。
薛讷盘腿坐在马车里,不满地盯着他:“还没到地方呢,装啥?”
武敏之停止了呻吟,睁眼嘻嘻一笑:“先生说了,做戏要做全套,还说什么要投入角色,体验人物的心理,我虽然不是很懂,但听起来好高深,高深的道理一定是真理。”
大家都是混迹长安城的纨绔,两人通过李钦载早就认识。
武敏之的年龄其实比薛讷略大,听武敏之口口声声提起“先生”,薛讷顿时自得地一笑。
“你家先生是我的兄弟,按理说你该叫我一声叔……”薛讷调戏道。
谁知武敏之突然一骨碌爬起来,二话不说对薛讷纳头便拜,大吼一声:“薛叔,晚辈武敏之见礼了!”
薛讷一怔,突如其来的大礼把他整不会了,没想到武敏之竟如此识礼数,客气得有点过分。
“呃,免,免礼……”薛讷局促地道。
“薛叔,您是我亲叔,一生一世都是我的叔,薛叔!”武敏之居然跪在马车里重重磕头,吓得薛讷愈发手足无措。
磕完头后,武敏之起身,突然扑了上来,薛讷大惊失色:“你要作甚?”
武敏之抱住他,在他身上摸索片刻,从薛讷的怀里拽出一只小巧的钱袋,掂了掂分量,还算不错。
钱袋果断收入自己的怀里,武敏之又重重朝他跪拜磕头:“多谢薛叔厚赐!”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人命关天
薛讷与武敏之有交情,但不深,彼此倒是互相约过几场酒,在长安权贵家的各种酒宴上见过。
所以薛讷根本不知道这疯批疯起来究竟有多疯。
说磕头就磕头,说喊叔就喊叔,不声不响摸走他的钱袋,令薛讷一度怀疑,这货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
人家摸钱袋的手法和速度,可是既清醒又专业,十分具有铐在暖气片上的潜质。
钱袋已落他人怀,薛讷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声叔真贵,当长辈果然要付出代价。
马车仍然晃晃悠悠前行,车内的薛讷和武敏之仍然一坐一躺。
“景初兄交代的事都记清楚了吧?此事很重要,景初兄说关乎社稷,敏之贤侄可要把握分寸,不可坏了景初兄的大事。”薛讷严肃地叮嘱道。
武敏之嘻嘻一笑:“放心,我做事从来无有不成者,要我说先生何必如此麻烦,找个高明的刺客摸进去,一刀剁了不就完了吗,非要脱了裤子放屁……”
薛讷瞥了他一眼:“世间的事若都如你所言这般轻松简单,天下早就大乱了,天子眼里的红人,若这么简单杀掉了,天子难道不追究?刺杀这种事,一旦做下了,就一定会留下痕迹,迟早会被查缉出来。”
武敏之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掀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的道路,道:“快到馆驿了,准备做事。”
说完武敏之的身子突然僵直,像一块从冰箱里取出来的冷冻肉一样,硬邦邦地往马车上一倒。
砰的一声巨响,拉车的马儿都吓得脚下差点一个踉跄。
武敏之倒在马车里,后脑勺着地,脸颊狠狠抽搐了几下,薛讷的脸颊也抽搐了几下。
这货疯起来真的连自己都不放过。
“别看了,刚才倒下去劲用大了……”武敏之喃喃道。
薛讷理解地点头:“你躺好,我准备哭丧了。”
马车此时刚好在馆驿门前停下,车帘还么掀开,便听到车内传来薛讷焦急的呼唤声。
“敏之贤侄,敏之贤侄!你再坚持一下,不要死,咱们快见到大师了!”
深夜闹出的动静不小,馆驿内外顿时亮起了许多灯笼。
门前值守的官差正要呵斥,发现车帘掀开后,里面躺着的竟是当今皇后的外甥,还有一位焦急呼唤的,竟是平阳郡公之子薛讷。
这两位可是长安城赫赫有名的混账纨绔,背景大,脾气爆,惹不起,惹不起。
动静太大,卢迦逸多很快披衣而出。
武敏之此时已被搬到台阶上,两眼紧闭,脸色苍白,浑身止不住地打摆子。
卢迦逸多有点慌,这人一看就有大病,怎会送到这里来了?
薛讷跪在武敏之身前,双目含泪,神情焦急,抬眼望着卢迦逸多:“大师,快救命!刚才敏之贤侄与我等青楼饮酒,不知为何突然倒地不起,变成这般模样了,我听说长安城唯大师医术高明,请大师速救敏之。”
卢迦逸多也急了,他是骗子,不是大夫啊,你把他送我这里来,跟送进阎王殿有何区别?
自己知道自己的斤两,平日里弄点假药糊弄别人也就罢了,这会儿可是人命关天的时候,假药能管用吗?
“大师,求求您快救命,敏之快不行了,他可是当今皇后的外甥!”薛讷焦急地催促道。
卢迦逸多愈发乱了分寸,救人吧,凭他的假医术和假药,施展之后只能说送武敏之一程。
不救吧,当今皇后的外甥就躺在自己面前,而他又是长安城有口皆碑的活菩萨,世外高人,见死不救说不过去,武敏之若死在他面前,天子估计都会问罪。
一时间踌躇犹豫,分寸全无。
武敏之躺在地上,见卢迦逸多露出犹豫之色,觉得这货太磨蹭了,没本事的人就是这副心虚的样子,必须再给他加一把火。
于是武敏之的身子突然剧烈地打起了摆子,摆子打得很专业,像一条半死不活的鱼在油锅里挣扎。
武敏之的样子吓坏了周围的人,卢迦逸多更是吓得手脚冰凉。
唯独跪在旁边的薛讷有些不满。
事先已商量好了,在卢迦逸多面前表现出什么症状,什么程度,该说什么台词,都跟武敏之对得明明白白,你现在打这种计划之外的摆子是啥意思?是打算抢戏吗?
薛讷有点急了,李钦载昨日正式托付他的事,薛讷当时拍了胸脯保证完成,结果搭档是猪队友,不按剧本演,回头搞砸了,谁去景初兄面前赔罪?
表情一脸焦急的薛讷暗暗咬牙,他必须将这个疯批扳回正确的轨道上,戏演过火了,大家都玩完。
于是武敏之刚打起剧烈的摆子,薛讷便迅速直起了身,涕泪横流趴在他身上大呼:“敏之,敏之!你怎么了?你不要死……”
说完薛讷双手攥拳,突然用力狠狠砸在武敏之的肚子上,砸下去的部位恰好是武敏之的胃部。
武敏之正演得投入,而且发现自己已慢慢进入了角色,体会到角色心理变化的层次感,越演越忘我。
腹部突如其来的巨大痛苦,令武敏之两眼赫然睁大,身子像烫熟的虾米一样弓了起来,两眼充血瞋目裂眦瞪着薛讷。
这回不是演的。
“你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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