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这百多斤便卖与家国了,死战!”
“死战!”
声音由虚弱到强大,由绝望到无惧,一声声怒吼,如黑夜里的萤光,不屈不惧,聚而成群,争比皓月。
史书只载帝王将相,卑微的他们牺牲多么惨烈,史官却吝于落笔。
这道荧光终将泯熄于历史长河,可是此时此刻,这道光是人类漫长黑夜里唯一的炬火。
史书不会铭记,但它曾有痕迹。
数千敌军猫着腰逼近,此时列阵已没什么必要了。
唐军活着的只剩四百来人,而且大多带伤。
对敌军来说,歼灭眼前这支唐军已没什么悬念,不过是一刀劈下去的功夫。
然而就在唐军将士一个个高声怒吼之后,逼近战场的敌军将领赫然发现,精疲力尽士气低迷的唐军将士,却仿佛在眨眼间换了一个人似的。
从他们身上,敌军将领察觉到一股凛冽如刀的战意正在迅速升腾,爆发。
明明只剩下四百余残兵,敌军将领却好像在面对千军万马。
心中莫名生出一股畏惧,如同在摇撼一座巍峨的高山。
将领摇摇头,将这种奇怪的不合时宜的念头甩出脑外。
唐军将士散落在战场各处,诚如李钦载的命令,各自为战,无所顾忌。
两军交战向来结阵厮杀,一旦落到以个人各自为战的地步,便意味着这场战争的胜负差不多已到了尾声,没什么悬念了。
任由敌军缓缓逼近,四百余活着的唐军将士却不为所动,他们的目光都望向战场上的最高指挥者,李钦载。
李钦载嘴角带笑,缓缓举起手中的横刀,遥指向天,突然瞋目嘶吼。
“杀——!”
四百余将士终于动了,他们踉跄着朝敌军冲去。
敌军将士出现了短暂的惊愕,这般境地了,唐军仅剩这数百残兵,居然还敢主动向他们发起进攻……
是他们疯了,还是太小看对手了?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这种不屈不惧的意志,北方游牧部落是不会懂的。
将士们奋不顾身朝敌军扑去,李钦载也缓缓举起了横刀。
冯肃拽住了他,流泪摇头。
李钦载掰开他的手,微笑道:“作为李家部曲,你已尽力了,主仆一场,就送到这里吧。”
说完李钦载也抄刀亲自朝一名敌军扑了上去。
这些年日子过得太安逸,李钦载这种懒散性子当然不可能主动学习什么杀敌的刀法功夫。
此刻李钦载抄刀而上,用的是乱劈风刀法,独创的,自己都无法复制,每一刀劈出的角度皆是匪夷所思。
被李钦载盯住的敌军顿时有些慌乱,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杀敌刀法,完全没有章法,刚交上手竟有些手忙脚乱。
一边躲闪一边观察,几招之后,敌军终于看出来了,这特么根本就是乱劈乱砍啊。
确定了之后,敌军眼中厉色一闪,躲过李钦载当头一刀之后,立马出刀,狠狠朝李钦载的腹部划去。
李钦载刀势未尽,收力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的刀锋划向自己的腹部。
正在危急之时,一柄阔刃宽面陌刀挡住了敌人这要命的一刀,金铁相击,火花激迸。
李钦载赫然扭头,却见帮他挡刀的竟是郑三郎这憨货。
郑三郎的身手也算不上多好,临敌反应甚至有些笨拙。
可人家力气大啊。
俗话说,“一力降十会”,战场上厮杀,力气大的人是占大便宜的。
果然,郑三郎挡下这一刀后,手中的陌刀迅速抽回,然后没头没脑朝敌人头顶劈去。
敌人不知他的底细,居然不知死活地举刀格挡。
沉重的陌刀劈下,顿时毫不留情地劈断了敌人的刀,陌刀去势不减,直接劈到敌人的脑袋上,瞬间将他的头颅劈成两半。
敌人哼都没哼就原地去世了,力气大,就是这么蛮不讲理。
抽出敌人头颅中的陌刀,郑三郎朝李钦载咧嘴一笑。
“李帅,论力气活儿,你不行。”
说着郑三郎还很权威地摇头。
李钦载失笑,这货真是憨到一定境界了,眼里是真没什么尊卑之分。
不过此时此地,大约也不需要什么尊卑了。
正要反讽几句,又有两名敌军将士冲了过来。
李钦载刚举起刀,却见郑三郎大喝一声,手中的陌刀横扫而过,两名敌人仍是下意识举刀格挡,蛮不讲理的陌刀再次磕断他们的兵器,从他们的腹部横划而过。
两名敌人动作僵在当场,木然垂头,发现自己腹部已划开了一道狰狞的大口子,里面的内脏肠子哗啦啦流下。
于是二人也哼都没哼,倒地去世。
转眼间杀了三名敌军,李钦载不由深深地看了郑三郎一眼。
如果不是今日陷入绝境,这憨货未来必是军中一员不可多得的虎贲大将,一人竟有万夫不当之勇。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援兵终至
战场四周战况激烈。
唐军将士心存必死之志,与敌军厮杀时往往都是同归于尽的招式,一刀横扫过去,从不顾忌后背或是敌人的反击。
李家部曲也在奋力厮杀,混战之中越打越乱,冯肃和几名部曲好几次在人群中寻找李钦载的身影,可李钦载却不知在何处,甚至不知生死。
冯肃越打越心急,眼眶一直红红的,每隔片刻便放声大呼。
“五少郎何处?五少郎何处?”
他是部曲队正,他的第一职责是保护李钦载,李家部曲必须死在李钦载之前,否则便是失职。
五少郎此刻也在浴血厮杀,现在的他,只是一名普通的战士。
战绩不错,李钦载已杀了两名敌军,当然,靠他个人是很难杀死敌人的,主要是郑三郎与他配合得不错。
敌人一刀劈来,郑三郎帮李钦载挡住,李钦载趁机一刀刺出。
靠这种配合,居然也让李钦载亲手杀了两人。
既然已是绝境,就不用管什么结果,能多杀一人都是血赚。
有了郑三郎的配合,李钦载附近方圆的敌人竟被杀空了。
眯眼望向不远处的刘仁愿,见他正处于敌人的包围中。
刘仁愿本来胳膊就受了箭伤,此时与敌厮杀只能举起一只胳膊,看起来很艰难。
李钦载当即道:“郑三郎,与我一同杀出一条血路,和刘仁愿会合!”
郑三郎应了一声,一手拎着陌刀,另一手却捡起地上的帅旗。
李钦载目光一瞥,顿时又惊又怒。
“都特么什么时候了,还念念不忘这破旗子,它是你娶的婆娘吗?”
郑三郎憨笑道:“冯头儿说了……”
“我不管冯肃说了特么什么屁话,你得听我的,给我把这破旗子扔了!”
郑三郎脖子一梗:“不!旗在人在,我不扔!”
“你特么……”李钦载咬牙,对这憨货真是彻底服气了。
“行,今日咱们都战死便罢,若咱们还活着,你等着,老子把你吊旗杆上抽死!”
郑三郎满不在乎地一笑,一手扛着帅旗,另一手抄着陌刀,大吼一声,手中陌刀横扫,挡在前面的两名敌人顿时肚破肠穿,当场毙命。
靠着郑三郎的蛮横打法,二人竟在乱军中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渐渐朝刘仁愿靠近。
不得不说,郑三郎的武力值确实很高,哪怕一手举旗一手执陌刀,也能轻松在人群中杀得天翻地覆。
但凡他经过之地,周围陌刀划过的半径内,基本都被清扫一空,无人可堪一合之敌。
李钦载跟在郑三郎后面甚至都不必用刀,轻松地横穿过战场。
此时不由愈发庆幸,当初在登州想尽办法将郑三郎收归麾下,实在是无比明智,赚大了。
然而,郑三郎在战场上的表现越来越亮眼,终于引起了敌人的注意。
如此一员虎将,敌人怎能放过,随着郑三郎杀的敌人越来越多,围上来的敌人也越来越多。
郑三郎却凛然不惧,单手挥舞陌刀仍杀得敌人落花流水。
李钦载跟在他身后忍不住提醒道:“你小心点,莫被敌人……”
话没说完,郑三郎扭头咧嘴一笑:“怕啥,都是些废物……”
一支利箭突然从前阵射来,郑三郎身子一抖,后背中了一箭。
李钦载大惊,上前便拽住他往后退。
郑三郎皱眉,神情有些痛苦,力气再大,终归还是有痛觉的,后背插着一支箭怎能感觉不到。
咬了咬牙,郑三郎终于被激起了怒气,瞋目大吼:“哪个狗杂碎放冷箭?敢不敢出来跟老子当面挑一回?”
话音刚落,不知方向的暗处又射来一支冷箭。
箭矢不偏不倚竟射中了郑三郎的脖子。
郑三郎浑身一震,扔了手中的陌刀,木然抬手,摸到脖子上插着的这支箭,五官扭曲,眼中突然凶光一闪,狠狠将这支箭从脖子上拔下,用力扔在地上。
脖子上的血顿时如喷泉般涌出,郑三郎的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嗫嚅。
“见不得人的……狗杂碎!”
身躯开始摇晃,终于,郑三郎单膝跪在地上,手里死死握着帅旗的旗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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