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贼眉鼠眼
武敏之显然被灭门惨案震得没回过神,对李钦载的话毫无反应。
这种反应是天赐的施暴机会,李钦载当然不会客气,当即便一记大逼兜扇过去,武敏之立马回魂。
“我重新问,你重新说,敢说一个字的假话,下场你很清楚,我刚才被部曲叫出去了,知道叫我出去干啥吗?”
武敏之呆怔摇头。
“大理寺来人了,要将你拿问,落到大理寺手里,不管你是不是真凶,在各种酷刑之下,你一定会认罪。”
李钦载挺胸,大拇指指着自己的胸膛:“是我,你敬爱又崇拜,一生都看不到我车尾灯的李先生,帮你把大理寺的人打发了。”
“说是对你有活命之恩,不过分吧?”
武敏之仍呆呆地点头。
“对活命的恩人,说几句真话不过分吧?”李钦载又问道。
武敏之叹道:“先生,弟子知道你要问什么,我便老实交代了吧。”
说着武敏之坐直了身子,直视李钦载的眼睛,一字一字地道:“术士杜元纪,是我掳走的,人没杀,被我绑起来关在附近一座废弃的道观里。”
“但杜家满门被杀,绝不是我干的,我甚至完全不知情,你信吗?”
李钦载点了点头:“我信。”
武敏之惊愕道:“先生为何如此信我?”
李钦载笑了:“你曾经帮过我,一个肯为朋友帮忙的人,就算再坏,也不至于坏到灭人满门。”
武敏之眼眶一红,感动地落下泪来。
四面楚歌之时,真的很庆幸身边还有一个人能相信他,这种温暖,未临绝境的人无法体会。
李钦载却悠悠地补充道:“而且据我所知,你连村里的狗都挡不住,曾经有过被全村的狗追杀一整夜的辉煌经历,你这样的乐色,不是灭人满门的料。”
武敏之的眼泪不知为何止住了。
心里明明很感动的,可就是无法再落泪了,好奇怪……
“从头说起吧,”李钦载淡淡地道:“先从被你掳走的那位姓杜的术士说起,他跟你有何仇怨?”
武敏之叹道:“他与我无仇无怨,但他跟李义府的交情很深,李义府虽爵晋郡公,但他越老越迷信,迷信到一举一动都要占卜问神的地步,而杜元纪这个术士,便是李义府最信任的问卜之人。”
李钦载皱眉:“你要对付李义府?”
武敏之又露出了熟悉的癫狂笑容:“我扳不倒皇后,但我要斩掉她的一条胳膊,李义府就是她的一条胳膊,我要让她尝尝势力被削,骤失亲信的滋味!”
李钦载叹了口气:“你还是要为妹妹报仇……”
“当然要报仇,至亲被杀,我若忍气吞声,还算昂藏丈夫吗?”武敏之渐渐激动起来。
武后,魏国夫人与李治三人之间的恩怨很乱,乱到李钦载都没法评价,所以武敏之为妹妹报仇究竟是对是错,李钦载也没法评价了。
“你要对付李义府,跟那个术士有何关系?他手里有李义府的把柄?”李钦载又问道。
武敏之点头:“有。”
李钦载沉默片刻,缓缓道:“有件事我记得跟你说过,天子已打算剪除皇后的羽翼,而她的羽翼之中,首当其冲便是李义府,此事由右相许敬宗亲自办,李义府的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所以,你掳走那位术士没什么意义,就算你不掳走他,李义府这次还是会倒,许敬宗奉了天子之诏,对李义府下手不会太客气。”
武敏之冷冷一笑:“所以,李义府的下场是什么?是拿几桩不痛不痒的罪状,然后削爵罢官流放,过个两三年又将他召回长安重新启用?这样的下场有什么意义?”
“先生知不知道,斩断皇后一条胳膊的意思是什么?‘斩断’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斩断,断了,就永远无法再续上。”
“我掳走杜元纪,正是因为他有李义府一个要命的把柄,这个把柄足以让李义府全家全族永生永世无法翻身。而李义府,他的下场绝不止罢官流放那么轻松,他会被押上法场。”
李钦载一惊:“李义府究竟干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武敏之嘻嘻一笑:“先生,现在不能告诉您,事若不密,难成矣。但请先生相信,杜家满门被灭,绝非弟子所为,我虽然有点疯癫,可干不出如此令人发指的事。”
李钦载叹了口气,道:“我相信不是你干的,那么,问题来了,这伙人究竟是谁指使?”
武敏之沉默片刻,低声道:“杜元纪手上有李义府的把柄,此事我知道,先生猜猜,李义府知不知道?”
李钦载一惊:“你的意思是,李义府杀人灭口?”
武敏之笑了:“除了这个理由,弟子实在想不到还有谁会对一个小小的术士费如此心思。”
李钦载深吸一口气。
不得不承认,武敏之的猜测很合逻辑,若换了他是李义府,在知道李治即将要办他时,一定会将曾经犯过的罪状证据全部湮灭,物证也好,人证也好,全都不能留在世上。
最聪明的办法是,在明知结果无法改变的情况下,湮灭所有重大的罪状,但故意留下几桩小罪状,让办案的人轻松拿到证据,然后不痛不痒判罪,老老实实蛰伏几年,等待重新启用。
从武敏之的语气里,李钦载判断,术士杜元纪掌握的证据可能很致命,翻不了身的那种,所以李义府杀杜元纪甚至他全家灭口,也在情理之中。
第九百章 征兆
李义府干过的坏事不少,有些甚至是举世皆知。
比如,显庆元年,李义府看上了一个关押在大理寺的女囚,慕于女囚的美貌,暗中指使大理寺丞将她放出来,悄悄纳为妾室。
又比如,显庆二年,李义府擢升中书令,伙同妻子女婿暗中卖官鬻爵,这门生意甚至做到已倒台的长孙无忌的长孙延身上,他向长孙延索取七百贯,授他“司津监”一职。
这些年李义府干过的坏事不少,但摆在明面上的坏事认真论起来,其实并不严重,戳穿以后或许会罢官,会流放,但要不了他的命,诚如武敏之所说,过不了几年就会被重新启用。
但武敏之掌握的这件事,可就真正能要命了。
一个术士掌握了当朝大佬的证据,这个证据可以让大佬翻不了身,武敏之虽然不愿明说,但李钦载多少猜到了几分。
这个年代的人讲究风水,讲究气数,祖坟也好,自己的官运也好,他们都认为风水气数能够影响自己和子孙万代。
臣子讲究这个,帝王更讲究,臣子如果在风水气数堪舆上做得逾制了,胸襟再博大的帝王也容不下。
李钦载猜测,李义府一定在风水或气数上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件事犯了皇家的忌讳,只要坐实了,便是斩首抄家的下场。
武敏之确实是恨极了武后,虽然一时奈何不了她,但对她的左膀右臂下手可是狠辣之极,出手就奔着要人命的地方去。
“你是如何知道杜元纪这个人物的?”李钦载好奇问道。
武敏之笑道:“我可是改了武姓的,是皇后非常看重的武家爵位继承人,当初李义府和我的往来可不少,跟杜元纪也有交情。”
“他们干了什么事,以我的身份,只要稍微有心,打听一点内幕很难吗?”
李钦载叹了口气,事情好像越来越严重了,随着武敏之直接陷入了这场风暴里,李钦载也不由自主地被卷了进去。
“杜元纪被你关在附近的道观里?”李钦载问道。
“是,绑得很严实,我派了个心腹下人照看,那个道观被废弃多年,四周人迹罕至,暂时不会被发现。”
“证据拿到了吗?”
“杜元纪嘴硬,我还来不及用手段,先绑着他,问出来再说。”
李钦载拍了拍他的肩,叹道:“你真特么是个人才,此事过后,你赶紧回并州避一避吧,你母亲已经启程了,你实在不宜留在长安。”
“告诉我关押杜元纪的具体地方,我派部曲将他接走,交给许敬宗。”
武敏之不乐意地道:“证据我还没问出来呢……”
李钦载劈手扇了他一记:“你是真不知死活啊,知道此事有多凶险吗?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无所不能?”
“杜元纪没死,又确定了跟你有关系,李义府为了求生,难道不会狗急跳墙?”
“人交给许敬宗,你的杀身之祸才能暂时消弭,许敬宗是奉旨行事,无论杜元纪掌握了李义府多少把柄,许敬宗都有办法让他乖乖交代,功劳给了他,风险也转移给了他。”
“这件事,许敬宗接得下,而且求之不得,你接不下,你没那资格。”
……
长安城。
对于魏国夫人之死,李治没说一句话,尽管朝野议论纷纷,李治仍自岿然不动。
但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右相许敬宗开始忙碌了。
他秘密召集了刑部尚书刘祥道,大理寺卿段宝玄,还有西台殿侍中刘仁轨,同办李义府不法事。
当朝宰相召集三法司的首官,组成梦幻F4,规模之豪华,让人瞠目结舌,李义府能得如此待遇,实在三生有幸。
案子是在悄然无声中进行的,四人开始密令各自的属官,搜集李义府的不法证据。
与此同时,沉默很久的李治突然下了一道圣旨。
圣旨是下给太原王氏的,里面的意思是,今上感怀当年与王皇后的多年恩爱,思来犹觉伤怀,王皇后尽管做了诸多错失,可夫妻之情终究难忘。
当年王皇后被废,缢杀于后宫,王皇后的族人还被武后改恶姓为“蟒”,这个姓实在太伤人,想起来有点不合适,有违天子仁厚之圣名,所以还是恢复原姓吧。
总之,这道圣旨的基本意思就是渣男怀念前妻的一封情书,顺便透出几分“前嫌尽释”的味道。
渣男给前妻写封情书当然不算什么,但写信的人是当今天子,这可就在朝堂内掀起了惊涛骇浪。
天子说话做事都是有着明确的目的性,李治这次无缘无故恢复王皇后族人的姓氏,看似只是一桩不起眼的小事,但天子做的小事,背后往往有着巨大的内涵。
所以,天子是想干啥?
能在长安城当官的,都不是简单角色,只稍微想想,于是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了太极宫。
意味深长,恍然大悟。
原来,魏国夫人之死这件事,还没过去啊。
以前任何场合,天家夫妻你侬我侬,亲密无间,你喂我一口葡萄,我送你一首情诗,那充满腐臭味道的爱情熏得人心里发堵,尤其是宫廷宴会上,狗粮更是塞得别人嘴里满满的,不吃都不行。
现在搞出事了吧?夫妻要翻脸了吧?
秀恩爱,死得快,你们倒是继续秀啊。
消息传得很快,首先知道消息的当然是武后。
后宫的望云亭内,武后独自坐在石凳上,面向北海湖,身躯微微颤抖。
从感业寺还俗后,至今十余年,今日她遇到了生平前所未有的危机。
不仅培植多年的羽翼摇摇欲坠,她的皇后位置也摇摇欲坠。
李治那一道给太原王氏恢复原姓的圣旨代表着什么,武后比任何人都清楚。
一个二婚的男人怀念前妻,还能代表什么?
明明是给太原王氏的圣旨,可她很清楚,这是李治在向她表达不满,说这道圣旨表现出废后的征兆也不过分。
手伸得太长,势力太大,态度渐骄横,报应当然来得也快。
天下终究姓李,江山社稷姓李,后宫也姓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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