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你别怂 第550章

作者:贼眉鼠眼

“历朝历代,成败兴衰皆系于土地。皇权社稷的根本,是土地,是农民,若天下耕者有其田,子民便会无条件拥戴当朝的天子……”

“否则,若田地被权贵们兼并,吞食,农民没有了土地,不得不沦为农奴或流民,那么,社稷的根基便会动摇。”

“几百几千的流民,纵是作乱,朝廷或许不会放在眼里,一支兵马便轻松镇压,但若有几万,几十万流民,他们聚集起来,再被心怀不轨者稍微煽动一下,陛下可知会有何后果?”

第八百六十五章 来日方长

土地兼并是历朝历代一个无法回避,也很少能够解决的问题,唐朝尤甚。

李世民李治知前而不知后,但李钦载却很清楚唐朝的历史。

可以说,唐朝的衰亡,原因或许很多,什么藩镇割据,什么奸臣误国,什么军队战力渐弱等等,但这些原因只是表象,大唐衰亡的根本原因,是土地兼并。

民间大量的土地被权贵吞食霸占,农民沦为农奴或流民,皇权威严渐丧,民心已失,府兵制不得不改为募兵制,军人不再为了自己的土地而战,失去了信念,战力自然衰弱。

于是繁荣到极致的大唐盛世,被安禄山轻轻一推,锦楼云城轰然倒塌。

如果它是真正的繁华,仅仅凭安禄山一人之力,真的能推翻吗?

因为权贵兼并土地,大唐的根基已经土崩瓦解,外力才能轻松将它推倒。

而土地兼并的现象,在如今的李治当政时期,已经有了端倪。

李钦载在朝会上参劾赵郡李氏十二桩罪,其中包括圈地。

参劾是扳倒赵郡李氏的手段,但百骑司交给李钦载的罪状却都是真实的,如今的世家门阀普遍都在蚕食圈占农民的土地。

而据李钦载所知,无敌于天下的大唐府兵,在李治当政的后期,也将慢慢名存实亡,从而不得不以募兵制代替。

这是大唐的隐患,非常巨大的隐患,它关乎大唐的国祚,关乎大唐这个朝代能维持多少年的统治。

李钦载已经习惯了大唐的生活,他在这里娶妻生子,他有了亲人和朋友,他与这个世界已无法分割,所以他不想看到自己喜欢的朝代仍然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走下去。

他无法想象,当若干年后,已经是迟暮之年的荞儿还要经历战乱之苦,颠沛流离。

所以他希望改变点什么,让这强盛的朝代能维持得更久一些,让岁月的宁静更长一些。

这便是李钦载今日进谏的目的。

不完全是公心,也夹杂了一些私利,可两者并不冲突。

庆幸的是,李治终究不是昏聩的帝王,而且对于李钦载的谏言,他向来都是非常重视的。

听完李钦载的话后,李治的神情渐渐凝重起来,他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作为帝王,李治最在乎什么?除了惦记大姨子和侄女这点私人小爱好外,当然最在乎皇权了。

跟男人喜欢炫耀的东西一样,他既在乎皇权的质量,也在乎皇权维持的时长,更在乎匍匐在皇权之下的人是怎样的感受。

如果大家都一样的愉悦,当然最好,如果只有他单方面觉得爽,下面的人因为他的粗暴而感到痛苦,那就索然无趣了。

“琴瑟和鸣”这种境界,不单单指男女,也能套用在统治者和被统治者身上。

“景初所言甚是。”李治凝重地点头,随即叹道:“这几年,百骑司给朕递过不少奏报,许多都是关于世家和朝中权贵圈占民间土地的。”

“如今他们还不敢肆无忌惮,毕竟大唐勉强也算是吏治清明,民风朴实,与其说他们是圈占,不如说是购买,双方算是一桩交易。”

“可土地如此重要,世家权贵购买也不行,卖地的农民多了,权贵占的土地也多了,对社稷终究不是好事。”

李治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景初啊,朕不是没看到这些弊端,而是……世家若不削弱,朕的许多政令都无法贯彻下去。”

“世家在地方上的势力很深,而且彼此之间盘根错节,对他们不利的朝廷政令,他们完全能做到阳奉阴违,而地方官员对他们也毫无办法。”

“这就是朕为何铁了心要削弱世家的原因,世家若不除,朝廷再多的仁政善政,到了地方上也只是一纸空文,毫无用处,景初可明白朕的苦衷?”

李钦载苦笑起来。

他其实也清楚如今朝廷的积弊,若是李治现在颁下政令,强令各地世家权贵不准购买圈占土地,世家会遵从吗?

谁会将吞进肚里的肥肉再吐出来还给别人?

治国,委实只能用文火慢炖,再着急也没办法,火候不到,事情便解决不了。

幸好,李治和李钦载还年轻,李治如今才三十多岁,而李钦载,也才二十多岁,李治的旧疾在慢慢的调养下,不出意外的话,他的寿数应该比真实历史上的多了不少。

而李钦载,他早已立志,一定要活到李治先断气,君若不死,臣不敢死……

他们的人生还很漫长,有足够的时间解决这些积弊已久的问题。

君臣相视苦笑,随即李钦载的神情又变得轻松起来。

来日方长,如今的短期目标,就是配合李治削弱世家。

“陛下,臣还有一事……”

“你说。”

“臣有一位得意门生,这次也想参加科考。”

李治有些意外:“朕已任你为明算科主考,你门下的弟子想参加科考,你自己便可决定,跟朕说甚?”

李钦载迟疑了一下,道:“臣的这位得意门生有些特殊,她是女儿身。”

李治愣了,甘井庄学堂的弟子他多少有些了解,李钦载门下的女弟子只有两人,都是他多年前的某个晚上打了个哆嗦后亲自造出来的。

“宣城和义阳?”李治惊讶道。

“只有宣城公主,臣必须坦言,她是臣所有的弟子中最出色的一位,在明算格物这方面,她的天赋很高,甚至比臣都高。”

李治哈哈一笑,跟天下所有的家长一样,顿时露出了自豪之色,又假装矜持地摆手:“景初谬赞了,哈哈,谬赞了。”

李钦载认真地道:“臣并无夸大之处,宣城公主确实有很高的天赋。”

李治愈发得瑟:“朕当年不过是打了个哆嗦,没想到居然有此意外之喜……难怪朕当年那个哆嗦打得如此之爽。”

李钦载:“……”

你特么是真不拿我当外人啊,这么喜欢得瑟,把细节写进史书里好不好?让后人看史书时跟你一起哆嗦一下?

沉吟片刻,李治正色道:“女子是不能有功名和官职的,这一点景初想必也很清楚,但她若想称量一下天下英才,朕也不能让女儿失望……”

“科考当日,朕就在这安仁殿内置单独的考场,让宣城坐此考试,试卷与科考相同,朕亲自监考,考后仍由景初阅卷,景初觉得如何?”

李钦载大喜,躬身道:“多谢陛下成全。”

李治笑容不减,眼中满满的欣慰与自豪:“朕也很想看看,朕的女儿究竟能否与天下英才一较长短。”

第八百六十六章 尘埃落定

李钦载的身份有很多,他是县侯,也是李治器重的重臣,是儿子是丈夫也是父亲,但他还有个重要的身份,那就是老师。

在李钦载眼里,世间所有的爵位官职其实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点缀,有时候爵位和官职还会给他的生活带来麻烦。

前世工作那么累,这辈子本来打算彻底躺平,可是人终归是社会性动物,怎么可能真正躺平不问世事?

那些归隐山林的所谓隐士们,说不定每天清晨也得拎着菜篮子上集市买菜,跟小贩们争的面红耳赤,买完顺便还恶狠狠地顺走一把葱。

如果人在世上必须要有一种职业,李钦载倒是对老师这个职业不反感。

学堂里没那么多勾心斗角,小混账们虽然愚蠢了一点,可他们偶尔还是很可爱的,而李钦载,在学堂里便是唯一的王,他不需要对谁硬生生挤出笑脸应酬逢迎。

这或许是李钦载唯一不反感,而且不觉得累的职业了。

所以,能为自己的学生做点事,李钦载心里还是很高兴的,门下弟子里突然冒出宣城公主这样的天才,李钦载其实也很想知道,她未来的成就究竟有多大,能走多远。

君臣该说的话已说完,不该说的李钦载一句都没问。

比如李治会如何处置李游道和赵郡李氏,李钦载不想问,他知道李游道活不了,李治已铁了心要拿他杀鸡儆猴,震慑别的世家。

至于赵郡李氏,李治要扳倒整个世家却不现实,世家那么容易被扳倒,李治何至于花一辈子时间才只堪堪做到削弱。

没关系,来日方长,只要李治还活着,君臣俩总有机会把世家压下去。

告别李治,李钦载出宫后便径自回了国公府。

进门后回到自己的院子,发现院子里静静站着一个人。

李钦载眼睛一眯,接着笑了起来:“唐戟,你啥时回来的?”

唐戟朝他抱拳行礼:“午时方回。”

李钦载上前拍他的肩,手快落到他肩上时,唐戟突然下意识地肩头一沉,随即反应过来,眼前这位是领导,也是金主。

唐戟急忙恢复了姿势,甚至悄悄踮起一只脚,让肩头稍微高一些,争取让李钦载拍得舒服。

熟练又乖巧的模样让人心疼。

李钦载眼眶一热,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这特么哪里是高手,分明还是个社畜啊。

手落到他肩上,李钦载用力拍了拍,笑道:“这次干得不错,以后若有这种事,交给你我很放心。”

唐戟垂头道:“幸不辱命,托李县侯之福。”

李钦载笑道:“听老魏说,你的身手属于刺客之术,跟谁学的?”

唐戟目光一黯,低声道:“早年家未破之前,小人便跟一位游方的道士学了一点皮毛,后来家破了,小人为躲避追杀,常匿于野外山林,那里野兽众多,小人为了活命,不得不与野兽豁命相拼。”

“身手大约便是那段时光练出来的,无法与野兽当面厮杀,只能暗里伏击,久而久之,便练成这身鬼鬼祟祟见不得光的武艺,惭愧。”

李钦载笑道:“一点也不惭愧,我若是有你这身手,做梦都笑醒,啥见不得光,只要能干倒敌人就是胜利,胜者为王懂吗?”

唐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小人明白了。”

“别人在我家村口杀十三匹马,你便杀他十三个人,这事儿干得很解气,效果也不错,唐戟,你是个人才,不过力量单薄了一些,以后我若遇到更强大的敌人,你一人之力再如何伏击也成不了事。”

“所以,你不妨招揽几个与你身手差不多的人为我做事,条件可以谈,要钱要物要承诺,咱们都好商量。”

唐戟沉默片刻,道:“李县侯要小人做的事,都是这种……”

李钦载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笑着道:“没错,都是见不得光的事,无论成败,我都不会承认与我有关,但你不是死士,我不需要你为了我送命,风向不对该跑就跑,下次再找机会。”

唐戟点头:“小人明白了,这就按李县侯的吩咐,去寻摸人才。”

李钦载高兴地勾住唐戟的肩往屋里走,笑道:“你以前也是官宦子弟,咱俩有共同语言,走,一起喝几杯,互相交流一下当年为非作歹的宝贵经验……”

唐戟脚步一顿,李钦载勾着他的肩却没带动他,不由好奇地看着他。

唐戟垂头道:“物是人非,浮沉飘零,家破之后,我已发誓不饮酒了。”

李钦载沉默一阵,又笑道:“好,不勉强你,不饮酒难道还不吃饭?我喝酒,你吃饭,总之,今日咱俩必须凑合一顿。”

“我一直认为,一起吃过饭的人才算朋友,咱俩可以论朋友。”

唐戟心中一暖,还是拒绝道:“小人身份卑微,不敢与李县侯同桌同食。”